不归客(74)
“说起这位男妻,”玉成突然想起了些什么似的,“儿臣以为,不容小觑。他日若时机合适,倒是可以为我们所用。”
云荣王沉吟片刻:“确实。”
今日晚宴上,贺雁来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这个年轻男人不过二十五六岁,不良于行,气质出众,说话滴水不漏,偶尔回击也彬彬有礼,教人拿捏不住他的态度。听闻,他以前是大熙出了名的大将,是大熙君主晚年糊涂,竟亲手将人送到兰罗大放光彩。若是有机会,倒真是可以试探一番此人,是否真的像他所表现出来的这样忠心耿耿。
“我知道了。”云荣王点点头,“好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别被人瞧见了。”
“是。”玉成与子牧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屋内只剩下了年逾五十的云荣王一人。
静悄悄的,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云荣王长长舒出一口气,缓缓抬头看向窗外当空皓月,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嫣然啊,别怪阿布。实在是身在帝王家,身不由己啊......”他低低地说道。
玉成与子牧安静地并肩而行。
他二人非一母所出,各自额吉甚至还是宫斗最厉害的两位人物,是以他二人从小就被身边人教导,对方是自己的死敌,不可过多走动。
可能在很小的时候还是对彼此心存一些好奇和善意的吧,只是这点善意也在时间的流逝中、在二王子生母被算计惨死后,消耗干净了。
子牧不是第一次这般与玉成并肩同行,也不会是最后一次。即使所有人心里都如明镜一般明白这两位王子的关系,世人也要求他们对外摆出一副兄友弟恭的假象,以示云荣安康,云荣王家庭和睦、治国有方。
“想不到,我这二弟,倒还是个痴情种。”寂静到诡异的气氛里,玉成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子牧脚步微顿,很快便调整了过来,毫不在意地继续前行,权当他这个哥哥在放屁。
“子牧,若是你真对那托娅别吉起了心思,做哥哥的劝你,趁早灭了这念头。”
玉成原地站定,默默注视着前面走出跑步远的弟弟停住脚步,缓缓回过头来。
两兄弟在如墨般蔓延的月色中无声地对峙着。良久,子牧缓缓扯出一个嘲讽又凉薄的笑:“你、劝、我?”
玉成没说话,身旁拳头攥得死紧。
“……阿布不会允许我们两方同时看中一个目标的。”他开口,声音干涩。
“行啊,”子牧浑然不在意,“那各凭本事,先到先得。”
玉成尝到口中一点血腥味,原是自己无意之中咬破了一点下唇,竟是一点痛都没感觉到。很快,他又轻轻开口:“山儿,王兄求你也不行吗?”
山儿。
子牧突然觉得十分可笑。
他猛然大步走了回来,直扯住玉成的衣领将他逼到一处假山上,后背重重磕上崎岖不平的硬石头,咬牙:“山儿?谁给你的勇气喊这个名字?求我?你也配么?当年我额吉死在我面前,我也跪在地上喊你王兄,求你把解药给她,当时你是怎么对待我的?”
“二爷说了,各凭本事,先到先得。二爷不像你卖妹求荣,二爷想要的东西从来都是自己去抢。”子牧双眼血红,在月色衬托下,居然多了一分奇异而瑰丽的美感。
玉成望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压下心头那无尽的苦楚与酸涩,无话可说,只能辩解:“当年是我错了。我以为我能护住你,可是我额吉……”
“够了,二爷不想听。”子牧缓缓松开手,再睁开眼时,眸中已是一片清明。他后退几步,甚至还有心思帮玉成整了整衣衫,“天凉了,王兄请回吧。”
说罢,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长袍被晚风吹得猎猎作响。
空留玉成一个人靠在假山上,露出一点苦涩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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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这瞌睡走得离奇,一到了地方就来了精神。贺雁来见快到寝殿了想转头叫他,就见小孩儿眨着眼睛伏在他膝头发呆,是他还没醒困时候的表情。
贺雁来觉得可爱,没忍住揉了揉他软乎乎的小脸,温声道:“醒了?一会儿还睡得着么?”
千里揉揉眼睛坐起来,一脸困顿,突然打了个酒气冲天的响嗝。
“不舒服,难受。”他如实道。
“该。”贺雁来轻轻点了点他的鼻子,刚想说些什么,轿子就落了下来,他只好先把人带下来,让明尘去熬些醒酒茶,嘱咐少放姜,小孩儿不爱喝。
明尘刚领命前去,贺雁来却又突然想起来些什么似的,把他叫回来,换了抱剑去了。
明尘一脸莫名地留了下来,往贺雁来的方向走了两步:“合敦,怎么了?”
贺雁来向明煦送去了一个眼神,后者立刻会意,倒豆子似的就把今晚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给说完了,其中自然包括了子牧邀请托娅跳舞的事情。
明尘原本神色淡淡,听到这里猛然眼睛一竖,浑身一瞬间绷紧了,垂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头,整个人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属下明白了。”明尘声音沙哑。
“你明白什么了呀?哎呀,我都替你急!你再不抓紧,别吉都成别人的合敦了,我看你还上哪找这么好的妻子。”明煦急得要死,恨不得自己亲手上去把他大哥摇醒。
贺雁来摇了摇头,把一脸懵的小孩儿安顿好,没像明煦那般多嘴什么,只是说:“若是托娅喜欢,那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别吉看模样,大抵是不乐意的。三日之后的篝火晚会,你跟着别吉,多照看着些,若是二王子为难,你多帮别吉挡一挡。”
明尘甚至不敢直视主人的眼睛,低垂着透露,又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是。”
”去吧。”贺雁来态度随意。
正巧,抱剑熬完了醒酒汤回来。贺雁来从他手里接过汤碗,哄千里靠在自己怀里,一勺一勺吹凉,喂到他嘴里。
千里乖乖靠在他肩头,贺雁来让张嘴就张嘴。喝完了一小碗,他砸吧砸吧嘴,从贺雁来那儿讨了块糖。
“我听到嫣然别吉来找你了。”他含着糖突然开口,糖块撞在牙齿上,发出略有些沉闷的响声。
贺雁来伸手捏住他的鼻子。
在小孩儿不满的抱怨声中,贺雁来慢条斯理地指控他:“学坏了,还知道装睡了。”
千里费了好大劲儿才把自己的鼻子拯救出来,眼睛因为生气,瞪得圆圆鼓鼓:“我,我也不是故意的啊!”
他扭过头,别别扭扭地发表自己的观点:“这不是,怕打扰你跟人家交流感情吗……”
“说实话。”贺雁来说。
千里瞥他一眼。飞快的说完了:“看你有没有趁我不在私相授受!”
贺雁来噗嗤一声被他逗乐了,这一笑就禁不住,不由得捂住脸,不让千里发现自己笑得那么过分。
“那,哥哥有吗?”看小孩儿实在脸红了受不住,贺雁来才好心地收回笑容,打趣道。
“……”千里嘴唇抿了又抿,硬邦邦的,“没有。”
“那就好啊。”贺雁来不顾他的反抗,将千里束缚住手脚揽在自己怀里,“不然,今天屋里要多一只气鼓鼓的小狼了。”
“你!”千里气急败坏,“干嘛总逗我!”
贺雁来眼疾手快,捧着小孩儿的脸吻了吻他的唇。
千里很快就不生气了,这招百试百灵,屡试不爽。
“乖乖的,快睡,喝了那么多酒还闹,明天起来头痛死你。”贺雁来见他不挣扎了,才捏捏他的脸颊,哄道。
千里眨了眨眼,心思一动,猛地凑上去在贺雁来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嘶……”贺雁来吃痛,下意识地捏住千里的下颌。没舍得用力,颇有些无奈,“这是做什么?”
“留个印子,以后我不在,也没人敢来招惹你。”千里嘴巴被他捏得嘟起来,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