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客(103)
抱剑听到了,千里自然也能听到。而他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躲,掩耳盗铃一般捂住耳朵,把脸藏在膝盖与胸膛之间的空隙里,不去看贺雁来的身影。
贺雁来自己推着代步车,缓缓从树林中行了出来,一入眼,就是千里这幅鹌鹑般的小模样。
抱剑在旁边无奈地笑,刚想转头和贺雁来说些什么,却被后者脸上的表情生生吓回了想说的话。
——贺雁来现在的脸色,有些冷。
他惯常是带着温和的笑容的,对上千里更是格外的和煦。可是现在,贺雁来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地望着千里缩成一团的背影,颇有些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抱剑本能地选择了沉默,恭敬地行了一礼后,无声地退下了。
天高地阔,星垂平野。万籁俱寂间,除了风声,便是呼吸声,极轻极弱地交织在一起,甚至还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千里听到自己身后那人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他心中不解,将头从膝盖里抬起来,先是看了一眼自己完全被后面的人包裹住的影子,才回过头去,疑惑地问:“雁来......”
“哥哥”二字还未来得及说出口,他的唇舌突然被人摄取了。
贺雁来低低地弯下腰去,很轻地啄吻千里的唇。
千里震惊之余,用余光看去,才发现不知何时贺雁来居然已经离自己这么近了,近到他一偏头、一弯腰,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吻住自己的嘴唇。
“哥哥......”
唇齿交融间,千里低声呢喃了一句,很快又被人重新吻住。而和刚才柔缓试探的啄吻很是不同的是,贺雁来用几乎要把他拆吃入腹的力度咬他、磨他,不住地深入夺取他口中的空气。
千里只觉得自己舌根发麻,被贺雁来堵得呼吸不畅。他竭力调整,可是还是抵不过贺雁来这要命的亲法,到最后几乎是本能地去推他的胸膛。
贺雁来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千里的唇,垂眸打量着后者唇上的晶莹。
千里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就被人按着如此温存了一番,现在连呼吸都还是乱的。他舔了舔唇,眼神闪躲,等胸膛起伏慢慢缓和下来以后,才小声问:“怎么了?雁来哥哥别怕,我不会答应大祭师的,我也不会纳妾的,我只要你一个,我这辈子都只要你一个。”
贺雁来轻轻立起一根食指,按在千里急切的唇瓣上。
千里立刻不说话了。
贺雁来怜爱地看着他,眼睫低垂:“哥哥相信你。”
“只是......”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转为落寞。
那股千里已经很久没有在他身上看见过的颓丧气息一夜之间又缠上了贺雁来的脚腕,他好像又是那个了无牵挂的大熙弃子贺雁来了。
千里哪里能想到发生了什么,见到贺雁来这副模样只觉得心痛得要碎成好几片,忙不迭牵起贺雁来的手,送到唇边不住地亲吻,反复保证:“哥哥......千里敬你爱你,雁来哥哥......”
他这般无助,贺雁来才如梦方醒,忙将自己从那破败的氛围中抽离出来,心疼地抚摸着千里泛红的眼尾,柔声哄着:“没事了,没事了,千里不怕。”
“那,刚才雁来哥哥说‘只是’,只是什么?”千里紧张地问。
“......”贺雁来安静了一会儿,突然展颜一笑,“只是,若是我能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什么?”
“若是早些遇见你,我一定要把你抱回家里,好好把你养大,照顾你,保护你,把我的小狼养得白白胖胖,无忧无虑的,平安幸福地度过自己的一生。”贺雁来似乎是想到了他勾勒出的这幅场景,被那种不存在的幸福感染到了,轻轻笑了一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因为一双废腿,被猜忌,被惋惜,被放弃。”
千里能感受到自己身后箍着自己的那双大手力道无意识地收紧,可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固执地盯着贺雁来的眼:“雁来哥哥已经保护我很好很好了。”
“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偷偷给我吃糕点,给我煮醒酒汤,帮我筹办祭祖仪式,次次救我于虎口之中。若不是雁来哥哥,我都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几回。”千里突然原地半跪了下来,猛地拥住贺雁来的腰肢,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中,声音因此变得很闷,听不真切,“我明明那么喜欢你,喜欢你的一切......”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似乎已经有了泣声。
贺雁来心尖一疼,忙把人拉起来按在怀里,微凉的唇不住亲吻千里的脸颊:“是我的错,千里,你别哭,别哭了。”
千里啜泣两下,抬手把眼泪抹去,用一双通红的眼恶狠狠地瞪着贺雁来,突然猛地上前堵住贺雁来的双唇。
他的吻技进步了些,至少知道该伸舌头了。贺雁来被他生涩又孟浪的吻弄得头脑发热,忍不住就在这旷野之中解开千里胸前的盘扣。
而千里没有反抗,反而甚至主动抬起大腿,让贺雁来畅通无阻地将手掌滑进去。
......
头顶是亮得晃眼的星光,因为动作而模糊地连成一片,形成一片边界模糊的光圈;身前是火热的身躯,耳边传来情人温和的低声细语,后面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却又是冰凉的,被人一双大手流连着,恍然间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千里紧紧攥着贺雁来胸前乱七八糟的衣服,忍到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落下来。他不敢出声,生怕被听了去,可是贺雁来那么凶,丝毫不照顾他的感受,一次次都让他尖叫冲到了嘴边。
“雁来哥哥......”
贺雁来温柔地答应着,不断轻吻他的一切。
可是现在,千里的眼泪,可没人再心疼了。
第85章 手脚
后来千里是毫无知觉地被贺雁来抱回去的,被放倒在床上的时候还小声说累了,让贺雁来放过他吧。
明知道是这孩子无意识的低语,但贺雁来还是闷哼了一声, 费了不少功夫才忍住再一次吻下去的冲动。
此事之后,一连好几天,千里都没有去见大祭师。一来是难以从命,心中有愧;二来,大祭师现在也不愿意见他这个被打上“不孝”名号的大汗。
可大祭师似乎并没有就此放弃。
千里身边伺候的侍女更多了,个个也刻意挑得清秀漂亮,在他眼前转来转去。千里看着只觉得心中郁结,干脆手一挥把她们都遣了出去,图个清净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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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娅拖着愈发沉重的身子,缓步从太医院中走了出来。
她身后跟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头儿,身材矮小臃肿,白胡子白眉毛,鼻头因为酷爱喝酒而变得红糟糟的,似乎看谁都不顺眼的样子;他眉头习惯性地蹙着,一脸不耐,跟出来了几步,动作轻柔地把手中一个小纸包塞到托娅手里,嘴上还不饶人,忿忿道:“天天往小老儿我这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多醉心医术呢。都是有了身子的人了,还这么不让人省心。”
这正是托娅的师父,兰罗医术最为高超的大师——庭深。
庭深早年间也是个风流浪子,恃才傲物,狂傲得不行;后来妻儿死去,他万念俱灰,才慢慢收敛锋芒,安心做起兰罗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医师。宫中年轻些的,都已经不了解他过去那些将病人起死回生的丰功伟绩,只将他当成一个整日疯疯癫癫胡言乱语的小老头来对待。
可托娅知道,这个终日玩世不恭的老人家,到底本事有多大。
然而纵使他有通天的本事,凭空接骨也绝非易事,是以拖了这么久,还不能完全根治贺雁来腿上的病根。
托娅明白这是师父别扭的关心,并没有因他的话生气,反而娇软一笑,像个未出阁的小女孩儿一般,熟练地抱住庭深的胳膊撒娇道:“师父,您也知道,合敦现在处境不好过,若是能早日治好他的腿,托娅这儿自然也了却一桩心事。托娅心情畅快了,肚子里这个孩子心疼额吉,肯定才会成长得更健康呀!”
庭深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嗯嗯啊啊地敷衍着:“是是是,‘合敦不好过’这种话,我听你说都说了三四年了。若不是念在你诚心,那小子对你又有救命之恩,我才懒得管他是不是个残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