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将军(114)
五日之后,澜珞继位。
新帝和摄政王在龙霄宫颁布恩典大赦天下。
澜政死刑可免,改为流放西北苦寒之地。清晨的凛冽寒风中,一队木制囚车穿过街市,在士兵的护送下向都城之外行去。周围拥挤的人群中,一位头戴薄纱蓑笠的清秀男子缓缓转过身,登上了不远处的朴素马车。
从此一别两散,各自天涯。
黑布帷裳在车窗间垂落下来,遮住了那双含着泪水的琥珀凤眸。
“凌风,我们走吧。”淡淡的嗓音从车内传出,声音很轻,带着几分令人心疼的沙哑,“把我送到住处便早些回府,澜璟此刻也正是用人之际,不要让他久等了。”
“是。”
凌风此刻正斜坐在车辕上,突然听到澜瑄吩咐,便连忙拾起马鞭,高高挥起,驱车飞快的向城外而去。
……
龙霄宫的夜,因为挂满宫墙间的白绫而变得越发凄凉。
“先皇”澜瑄的奠礼仍在继续,一串串明亮的白色灯笼挂满整座灵堂,巨大的千年沉香灵柩周围,七七四十九位僧人和道士不断吟唱着超度的经文。
飞灰飘散,香烟袅袅。
澜璟半靠在龙霄宫外的汉白玉石阶上,望着一望无际的黛色天幕,无悲无喜。
皇兄退位,新帝年幼,身边的一切仿佛都带着当年的影子。但唯一不同的是,他不是澜政,不会将所有权力都紧攥在自己手中。他不但要打起精神培养澜珞成材,还要将战后满目疮痍的龙霄重新变得富强起来……
突然间,觉得肩上的担子似乎有些沉重……
“夜里寒重,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傻站着?”
黎玄从龙霄宫的大门外快步走了过来,单手解开披风的系带,轻轻一扬便披在了澜璟有些单薄的肩膀上。
“睡不着,等你。”
澜璟的嘴角微微扬起,竟是说不出的好看。
最近事物繁忙,二人便暂住在宫里。黎玄自从上任以来,一直在清点各地兵力,调配将领,重新部署边境的守卫。
澜璟知道,每每到了深夜,黎玄才悄悄回到寝殿,不忍打扰熟睡着的自己,便独自睡在外殿的小榻上。
今天,又是如此。
“快跟我回屋暖暖。”黎玄牵着他的手向殿门走去,温柔却又霸道,丝毫不容抗拒,“我正好有事问你。”
澜璟被他拉着一路小跑进了殿门,眉头却拧成了个疙瘩,他歪头看着黎玄一副故弄玄虚的样子,疑惑道:“什么事?”
“今天在翻修龙霄殿正殿时,工匠们从匾额后找到一封密函,看上面的蜡封竟是先皇遗物。他们不敢擅动,最后便交到了我这里,你可知此信放在那个地方究竟是何用意?”
黎玄一边说一边从衣襟中掏出那封信函,小心的向澜璟递了过去。或许是由于时间太久的缘故,这信封的边缘已经有些陈旧泛黄。
“额……”澜璟突然愣了愣,父皇临终前和他密谈时的一幕幕顿时窜上心头。他手握信函,反反复复打量着上面的蜡封,那金色的蜡迹在明亮的烛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还记得你之前问我父皇有没有留下关于摄政王的遗诏吗?”
“记得。”黎玄点了点头,望着他突然认真的脸继续道,“你说只有一句话,但是时机未到。”
“父皇说,如果澜政死了,辞官了,又或是篡夺了皇位,就让我去匾额后边取这封密函……”澜璟似是漫不经心的撕开信封,拿出一张透着黑色笔迹的云纹纸,缓缓打开,“如今既然被拿了出来,便一起看看究竟写了什么吧!”
第一百章 先皇遗书(上)
有些泛黄的云纹纸被澜璟轻轻展开,一行行隽秀的小字便清晰的呈现在他面前。
“果然是父皇亲笔……”澜璟侧头扫了一眼黎玄,才继续从头到尾一字一句的认真看了起来,只是在不经意间,那眉头却随之渐渐皱了起来。
“如何?”
黎玄见澜璟突然有些惊愕的抬起头来,咬着唇一言不发,便立刻好奇的追问了一声。
“父皇说……摄政王并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澜璟缓缓看向黎玄,抬手将那封密函放到他手中,有些迟疑的解释道,“他说皇祖父在江南游玩时收养了一个男婴,为了避免他在面对其他皇子时因为身世而自卑,便对外声称是和宫外女子所生,因为丧母而接回宫中扶养。”
“现在想来,澜政的瞳仁黑如点漆,作为龙霄国的皇家血脉,当初竟没有人质疑这点吗?”黎玄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有些不解的反问道。
澜璟望着他认真的摇了摇头:“历朝历代的皇子中,偶尔也会出现没有琥珀凤眸之人,所以并没有引起太多怀疑。”
黎玄低头将那密函仔细看了一遍,又将信纸重新折好攥在手中,渐渐陷入到某种沉思中去。
“这件事,皇祖父只在父皇继位时告诉了他一人,我想……最终还是害怕皇家血脉有损吧?”澜璟望着桌上的烛火,若有所思的沉吟了片刻,兀自分析道。
“其实先皇的用意很明白,陛下生性柔弱,太容易被人左右。他给了澜政足够的权力辅佐于他,却又忌惮这种权力会威胁到他。所以便留了这封遗书,让你在澜政死了,辞官,又或是篡夺皇位时取出,就是为了在保全秘密的同时防止他篡权,保护陛下。”黎玄也认同的点了点头,“无论何种方式,只要他离开了朝堂,那么这封遗书便没有用处。但如果他真的觊觎皇位,并且准备付诸行动的时候,那这封遗书就可以让他一无所有。”
“以前父皇封澜政为摄政王的时候,我原本以为是因为皇兄和他感情最好,而他也确实能力出众。”澜璟叹了口气,幽幽的继续道,“如今看来,可能更多的原因是摄政王没有继承的可能吧?皇兄性子虽说和父皇有些相似,可是作为帝王,却显然少了许多御人之术啊……”
“如今澜政已经判了流行,大概是先皇所没有料到的。”黎玄见他回想起过去的种种,似乎有些伤感,便慢慢将他的肩膀揽在怀中,低声道,“这封密我们函该如何处置?”
“皇叔被发配西北,已经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那这封密函也就没有了作用,不如就放在府里妥善收了,此事也无需再对人提起。”
“嗯。”黎玄抚了抚澜璟的脸颊,借着烛光,那原本温润的面庞上挂着深深的疲惫。澜珞虽然懂事,但毕竟只是个孩子,澜瑄的“葬礼”,新帝的教育,朝臣的任免,还有诸多大小事宜都要等着他一人处理,确实辛苦。
“我累了。”澜璟把信函重新收好,转身环抱住黎玄的腰身,靠在他的胸口呢喃道。
那带着几分撒娇的温顺样子竟像只乖巧的猫儿一样。
“那……我去唤水,今天为夫亲自伺候你沐浴就寝,如何?”黎玄挑唇,语气里藏着一抹宠溺。
……
清晨的太阳刚刚在天际晕开一抹亮白,窗纸间便透过几丝温和的日光。
黎玄睁开眼,只见澜璟正窝在自己怀中睡得香甜,那白皙的双手抱着自己的手臂,一呼一吸间,温热的鼻息在身边缓缓蔓延。
又到了练功的时辰了。
居安思危,不论有多繁忙,他每日的晨练都从不曾懈怠分毫。
黎玄小心的将澜璟从自己身上拉开,轻手轻脚的下了榻,却突然感觉到殿门外似乎有人,气息也在故意收敛中变得不容易察觉。
什么人!?
黎玄紧锁了眉心,立刻悄悄的从榻边摸起佩剑,轻手轻脚的向外殿走去。
第一百章 先皇遗书(下)
殿门被黎玄猛的推开,朦胧的晨光下,一个墨色身影正靠坐在白玉石阶上吹着冷风。
“凌风?”黎玄怔愣了一下,有些惊讶的将宝剑垂向地面,颦眉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是。”凌风连忙从台阶上站了起来,拍拍屁股,对着黎玄讪笑道,“不算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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