簪缨问鼎 上(67)
此话似乎终于搔中了那位俊美病公子的痒处,只见那人微微一笑:“明公谬赞。绿竹,吩咐摆宴,与明公洗尘。”
赶了小半天路,郭郊确实有些饿了,在侍女的服侍下净了手,不一会儿,面前就摆上了四样碗碟。菜品虽然不多,但是香气扑鼻,引人食指大动。他悄悄吞了口唾沫,梁峰已经举箸笑道:“粗茶淡饭,明公无需客气。”
郭郊连忙拾起了筷子,犹豫一下,先夹起了陶碗之中一丛白白嫩嫩的细芽,放入口中。这道菜似乎调了些香醋,轻轻一嚼,白芽便迸出汁水,鲜嫩可口,诱的人满嘴生津。清爽解暑,回味无穷。
连吃了两口,他才咽下口中唾液,又伸筷去夹旁边碟里切得齐整,烤至金黄的肉块。那肉竟然是羊肉,然而入口焦香扑鼻,毫无腥膻。咸鲜中带有微辣,又蕴着酒香,最妙的是后味甘甜,似有蜜糖滋味。
又吃了几口,他才举箸夹起深色陶碗中的白色圆丸。一尝之下,这才发现居然是用鱼蓉所制,胶弹可口,鲜中带香,连一根软刺都寻不到,让人恨不得连碗中白汤都一饮而尽。
最后则是一碟山珍,云耳黑黑,鸡蛋嫩黄,还有些青蒜夹杂期间,色香俱全,爽口无比。
只是四样菜,吃得郭郊停不下箸,完全忘了身边还有主家,不一会儿便把碗中麦饭一扫而空。抬头想要添饭,他这才发现主席上那人含笑目光,不由大窘,干咳一声:“梁侯府上饭菜实在味美,下官失礼了……”
“都是家常便饭。若是明公喜欢,我让厨下整出菜谱,赠与明公。”梁峰含笑答道。
“如此甚好!多谢梁侯!”郭郊不由喜上眉梢。这些菜估计要花不少心思,若是拿来待客,可是极有面子的。梁府不愧是公卿之家,仅是家常饭菜便让人叹服。
兴高采烈又添了碗饭,把面前几盘菜都扫了个干净,郭郊才矜持的拿起布巾拭了拭唇角,舒心一叹:“若是能与梁侯这般,每日用些佳肴,坐享田园,才是人间乐事啊。”
梁峰也没想到这位县尊居然是个吃货,微微一笑:“若是明公喜欢,大可常来府上做客。”
“啊呀,那如何使得!”怎么说也是一县之令,郭郊连连摆手,愧不敢当。
梁峰笑了笑:“你我本为近邻,自然该多多走动才是。如今梁府多了些营生,也要常往县府,还望明公多多照料。”
郭郊一听这话,立刻精神了起来。这恐怕才是梁丰邀他来府上的原因。他也听说过梁府最近出产了些藏经纸、白瓷之类的名贵事物,既然要卖,自然少不得通商之地。他连忙堆笑道:“这些梁侯自可放心,只要是梁府所出,我定会命人好生照看。”
“有劳明公费心。”梁峰话题一转,又道,“还有一事,县府郊外不是有处隘口吗?这些时日,我也在家中操练了些部曲,但是手中兵刃实在不够,不知明公能否通融一二……”
他的话没说明白,但是郭郊听懂了。这分明是想从他手里买些刀弓啊!附近便是关隘,府库中当然存有不少兵器,可是这些东西都要登记在案,不好明目张胆的买卖。
郭郊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这个……怕是有些为难。不过说实在的,府库之中都是陈年旧物,未必堪用。与其花钱去买,不如寻几个匠户?”
“哦?明公手下可有匠户?”梁峰立刻来了精神。
“县府中是有几户。这些年多灾多病,难免死伤。”郭郊笑眯眯答道。
这是要把县城里的匠户报个伤亡,偷偷转卖给梁府了?梁峰面上也浮起笑容:“天灾难免,实乃县府损失。”
“哪里哪里!这些匠户养来也是费钱,不如省些开销。”郭郊呵呵一笑,拍案定了下来。
会打造兵器的匠户本就难得,更何况是县府辖下的熟手。弄些匠户回来,确实比花费钱粮买刀买弓省下不少。梁峰心情不由大好,轻轻一击掌,绿竹连忙捧着一个木匣走了过来,双手奉在郭郊面前。
“这里是梁府新产的笺纸经纸,若是明公不弃,还请笑纳。”梁峰笑道。
郭郊立刻睁大了双眼。这可是梁府新纸啊!藏经纸晋阳都要五十石才能换得千张了,还一纸难求,更别提笺纸!送他这些,要雅致有雅致,要实惠有实惠,端是大方!
谁料梁峰的话音不停:“过些日子,府上恐怕还要去晋阳一趟,若是明公有什么需要买卖的,也可随部曲同行。”
哈!这是梁府愿意借他护卫,同去晋阳了吗?这可比那点纸更让人心动。若是能够重启商道,他的日子可就好过了!这才是一本万利的买卖。看来自己并未选错!
郭郊不由拱手谢道:“梁侯仁厚,下官感恩不尽!”
“明公言重了。”梁峰笑笑,“你我表里,还当多多来往才是。”
“哈哈!这个自然!”
一派欢声笑语中,君子之盟便即落定。梁峰板直的脊背微不可查的松了一松,有了县尊的友谊,吞并附近几亭,就更轻松了些。只看何时,能够蚕食附近的关隘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名字的问题,这个壳子原名梁丰,字子熙。所以其他人视角时,该叫他梁丰才对。
主视角才是梁峰梁大少的本名啦
第55章 铅云
“江兄你可来了!”
当江倪再次来到陶器店时, 塔黑面上堆笑, 快步迎了出来:“我可等你好些日子了!”
这段日子, 江倪都在晋阳奔波,是许久未曾回到高都了,看到塔黑面上殷勤, 他微微一笑:“府上事物繁忙,错过了开窑之日,还望塔黑兄见谅……”
“哪里的话!江兄如今可是大忙人,能想起兄弟我,便是我的福分了!来来来, 里面说话!”那匈奴汉子二话不说, 挽住了江倪的手臂, 往屋里引去。
对于这一番盛情,江倪嘴上谦逊, 却未丝毫不适。如今他的身份可是不同往日, 多少人排着队想买一匣藏经纸, 高门大户的管事都能与他平辈论交, 何况一个区区商贩?塔黑能如此热情,恐怕也是郎主的事情传到了匈奴部中。这群杂胡最喜佛法,怎能错过从梁府流出的东西?
恭恭敬敬把江倪送上主座,又奉上新鲜酪浆,塔黑才搓手笑道:“江兄瞒的好严实!梁府如今这么多好东西,你却只拿些粗瓷与我,难不成是看不起我这个老粗?”
江倪笑笑:“这话就严重了。实在是其他东西都少得很,中都孙氏、外黄虞氏都尚在后面等着,我又从哪里变出货品来?”
孙氏、虞氏都是并州大姓,塔黑哪能不知,那副笑脸立刻变得更加谄媚:“哈哈哈~~这些高门嘛,就是不好相与。藏经纸我可不敢动心思,不过府上的白瓷,真的没有多余的吗?价钱好商量!”
这些日子,晋阳法会早就在匈奴贵人们中间传开了,尤其是左贤王还破格买了一批藏经纸,更是让“佛子”的名头响亮了几分。大帐之中那些热崇佛教的贵人哪里还能坐得住?就连塔黑收上来那些粗瓷,都有人抢着买去。匈奴王庭虽然早就颓败,但是朝廷历代的赏赐半点不少。这些坐拥金山的贵人,又怎能眼巴巴看着并州大姓把“佛子”府上的东西都买了去呢?
江倪端着木碗,品了口浓稠酪浆,淡淡道:“白瓷可是天授,哪里是随随便便就能烧出的?不过寻常瓷器嘛,还是有些的。”
塔黑做了多少年买卖,何其乖觉,立刻堆笑道:“只要是梁府出产的瓷器,多少我都能收!米粮马匹都不算什么!”
没有白瓷,收些粗瓷也能赚大笔银钱。如今秋粮收割在即,按照市面上的价格,还真不亏!更别说,这姓江的只是说白瓷难烧,可没说烧不出啊!只要有个一件两件,多少花销都赚回来了!
江倪呵呵一笑:“如今府上都从太原运粮了,粮食还真是不缺,牲畜也够多了,还怕今冬养不活呢。”
上党的粮价还真比不上太原,更别提牲畜过冬的问题了。被噎的一愣,塔黑干咳一声:“换成其他钱货,也是可以的。江兄只管开口!”
要的就是这句话,江倪放下了木碗:“如今商道不通,有些东西确实不方便买卖,譬如牛皮、羊皮之类……不知塔黑兄能否弄些出来呢?”
塔黑犹豫了一下。这些东西对于匈奴人而言,确实要多少有多少。但是最近大帐有了动作,严控皮类外销,不是很好搞到手。然而管的再怎么严,只要量不是很大,应该也能偷偷运出一些的。思索了半晌,他终于咬了咬牙:“皮子也不是不行,但是只换粗瓷,我实在担待不起这个风险。如果你能允诺加五件白瓷,我便跟主人通禀,给你行个方便……”
“五件太多了!晋阳还供不上,哪能匀出来给你们!”江倪连连摇头。
“至少两件!不能再低了!”塔黑咬死不放,只为了粗瓷犯禁太不划算,他也不好跟上面交代,没有白瓷,这事无论如何都是不行的。
看着塔黑表情坚决,江倪犹豫了一下,最终叹道:“罢了,让我也想想法子吧。”
听到江倪应了下来,塔黑不由喜上眉梢:“有兄弟这句话就好!来来来,再喝一碗酪浆……”
看着塔黑兴高采烈的模样,江倪也暗暗松了口气,这下郎主交代的事情算是办妥,就看能换多少皮料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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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踏在凳上,小心跨足。这马儿温顺,有我牵着,不会乱跑。”弈延站在一匹温驯母马前,小心翼翼的叮嘱道。
梁峰只想翻个白眼给他,这匹马身高恐怕还不足一米二,跟驴子也差不了多少了,更是离上辈子他在俱乐部里骑得那些阿拉伯马差的老远。他身体再不济,也不可能怕这个啊!
可惜有弈延在边上守着,梁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听他的命令,踩在了木质的墩子上,费力抬腿,跨上马背。马背上的马鞍是最近才做出来的,跟那种简单鞍辔完全不同,而是仿造后世的桥型马鞍,两头高高翘起,中间紧贴马背,用皮革包裹着木料,又塞了不少软物,正好能固定身体。下方的马镫也换成了铁质,两边都有,能够稳稳把脚放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