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者(40)

　　周哲曾经对班上不少人说过的卢以秋的那些事绝对不是夸张, 只在晋江待了两年, 却留下了三本如今回头去看仍然让人回味无穷的小说，其他的不说, 就说影响力吧, S大历史系前几年毕业的跨专业考研的研究生里有近百分之三十是受了她的影响。
　　这还只是一个学校的情况。
　　这个成绩放在任何一个作者身上都能书写一段传奇。
　　当年不少专心搞学术的教授们因为她而改变了网络小说的看法，甚至注册了账号专门到她的文下去围观, 可惜的是他们对网文圈并不熟悉，10年前一夕清梦封笔得突然——对于不关心网文圈大事的老师们来说——让不少想要和她交流的教授们非常遗憾。
　　尤其是在微博上夸过一夕清梦的S大顾教授。
　　顾教授是个一丝不苟、严厉的人，年轻那会儿别人称之为铁面阎王，纵然学富五车但是一般人看见他那阎王脸就会退避三舍，然而10年前就是出了那么一些人，他们热情而好学, 不惧顾教授的阎王脸经常凑到他跟前跟他聊天，绞尽脑汁要从他身上榨取更多的知识。
　　那一年跨专业考研并且通过复试的学生比往年要多那么一些，顾教授难得多在他们身上花了点时间, 许久之后彼此之间熟悉了, 顾教授终于从他们口中听到了一夕清梦的名字。
　　他看完《枝头残香》时眼露欣赏，又听说对方写这本小说的时候刚刚高中毕业，心里对一夕清梦的好感一瞬间爆棚了：这个姑娘不选择历史系简直就是这个专业的损失。
　　那会儿一夕清梦已经开始写第三本小说了，严谨的顾教授还尝试着在文下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他从来不会拐弯抹角, 留言的内容虽然是建议性的但是很多句子读起来让人觉得生硬，很多人都觉得那些语句过于刻薄了，那会儿正是抄袭和原创闹得最凶的一年, 甚至抄袭已经占据了上风，不少读者草木皆兵，看见一些生硬的语气就觉得是抄袭者的读者来耀武扬威了。
　　不过没等他们开启攻击模式，一夕清梦已经客客气气地道了谢，下一章的内容果然对文章进行了修改，让剧情更加精彩了。
　　顾教授也是看过小说的人——虽然他看的大多数是名著——也知道写小说自然不能像编撰历史书一样严谨规矩，作者会不可避免地对一个历史进行小范围地修改，顾教授却觉得一夕清梦虽然修了不少历史，但是自己竟然意外地对这部小说的剧情发展很满意。
　　可惜的是顾教授第一次追连载还没多久，正是越来越欣赏一夕清梦的时候，一夕清梦的小说突然失了以前的水准，顾教授当时心里失望无比，只觉得作者退步了，直到对方突然完结了小说并且挂出封笔声明，他才发现不对劲。
　　后来他大概从别人的留言那里知道了一夕清梦的小说被抄袭了，对方怎么怎么恶劣最终让一夕清梦心灰意冷离开网文圈，顾教授原本对网络小说才拥有的一点点好感瞬间又消失得一干二净。
　　搞学术的人最忌讳抄袭这种事，他原本就只是因为一夕清梦才注册的账号，得知一夕清梦被掐走了，瞬间只觉得这个圈子各种污秽都有，可惜了一个原本那么有天赋的孩子。
　　他从来没想到，那个让他挂念的孩子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读研。
　　没错，他就是卢以秋的硕士导师。
　　“以前只觉得你对一些事情的意见看法让我觉得熟悉，没想到你就是一夕清梦……” 卢以秋不是在S大上的大学，她选择了跨校考研，复试的时候顾教授就很欣赏她，觉得她非常投自己眼缘。
　　“所以无论怎么算，我都是他的前辈，我个人认为2我给予他双倍的关注没有什么不对，若根据举报者所说的我和他交好会得到什么好处……”她眯眼笑得狡诈，“大概是他哪天出书了我能第一时间拿到样刊？”
　　周哲抽搐着嘴角往后退了一步。
　　“一直在挖坑”写了四本小说，目前只有一本是正式完结的，卢以秋这样说无异于在告诉周哲，她还没死了催更催填坑的心。
　　周哲原本应该是被审问的一员，然而等卢以秋的身份曝光之后，一心挂在她身上的顾教授当即收起了咄咄逼人的气势，看宝似地盯着她，甚至开始隐隐帮着卢以秋说话，周哲只被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没等老师们出大招，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周清和岑语兰已经站在门口了。
　　如果是旁人，看到周哲的父母出现在门口脑袋里的弹幕大概就是“都被请家长了周哲这次肯定要完蛋了”，然而周哲看到他爸妈的那一瞬间心里想的却是“WTF老爸老妈都特地来了散播谣言的家伙还有活路吗”。
　　接下来便是大人们的事情了。
　　周元将还云里雾里的周哲领了出来，脸色少有的阴沉，周哲自己这个缺心眼都发现了不对劲，一路上跟在周元身后没出声，等周元带着他回了宿舍，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道：“哥，您消消气呗。”
　　就连原身的记忆里面也没见周元脸色阴沉成这样过。
　　周元轻咳了一声，拍了拍周哲的脑袋：“是哥不好，早在你们系有那些流言传出来的时候就该想办法掐断，你别难过，哥一定会想办法给你报仇的。”
　　周哲：“……”
　　对流言十分迟钝的周哲觉得他听不懂他哥在说什么，因为他……作为流言的主题，他自己根本就没能好好听一次流言内容到底是什么，他只知道有人在诋毁他，然而心里的那点不开心早就随着他爸妈放下工作赶到学校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他正想对周元说些什么，大门被凶狠地推开了，谈了恋爱之后渐渐收敛了脾气的周梦烟此刻简直罗刹附体，一脸凶狠：“那些满脑子稻草的蠢货敢欺负我弟弟，他们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那个能力。”
　　她说完又迅速换了个表情，温柔地对周哲说：“别怕，姐给你撑腰。”
　　周哲：“……”
　　其实……二姐你这种变脸的技能才是让我最怕的。
　　就连周清和岑语兰也在和校方沟通完之后特地赶来好好安慰了自家小儿子，周哲看着他们不住地心里敬佩原身：原身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之下到底是怎么没长歪的？
　　……
　　中文系的学生到底没能如愿地看周哲的好戏，被举报的周哲不仅仅没事还被学校加以抚慰，不少人私底下说一定是周哲家里面又给了学校什么好处。
　　但是后续流言到底没能扩大，因为不久之后中文系发生了一件更大的事情，这件事一经曝光就吸引了所有学生的注意力。
　　廖晓玉被举报了。
　　有人举报她拿着了多位专家的论文去参加数个比赛并且拿了奖，她得到的奖不仅仅让她拿了国/家一级奖学金，更使得她即将在大三的时候就能拿到S大保研名额。
　　校方还没对这件事做出处理，整个中文系的学生已经全部得知了这个消息。
　　一时间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到了廖晓玉身上，比起周哲这种“疑似撬别人墙角”的八卦，廖晓玉身上的事情才是最让他们在意的。
　　毕竟周哲如何对待自己班女生也是撬学长的墙角，那是别人家的“家事”，但是廖晓玉拿走的一级奖学金以及保研名额可是整个中文系的学生都有资格竞争的。
　　一些成绩非常好家庭又有些困难的学生不免对廖晓玉不满，她拿着别人的论文占据了一个奖学金和保研的名额，简直就是对努力学习并且满怀探索精神的学生的嘲讽。
　　如果努力学习并且努力探索得到新发现要被复制粘贴拿奖压一头，那么他们以前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更甚至在这个消息传出来之后，又有了另一个流言：据说之前有关周哲的种种谣言都是廖晓玉让自己的追求者传出去的。
　　抄袭别人的论文去拿奖、随意散播诋毁别人的流言，这样的事无论是在学校还是社会都是让人毛骨悚让的行为——大家可不管有关周哲的消息是真还是假，如今她们迫不及待要否定廖晓玉，现在哪怕有个“她和那个推荐她作品的老师有不正当关系”的消息，也一定会有人信的。
　　学校很快发布了通告让大家不要再随意散播谣言并且表示将会配合之前廖晓玉参赛的各个单位展开调查活动，一时间系里面有关廖晓玉的讨论声变少了，但是也因为校方的公告，她的事情被传得更广了。
　　偏偏廖晓玉本人有恃无恐，有一天周哲去上课，在走廊上正好遇到了卢以秋和顾教授，他前脚停下来问了声好，就听到了隔壁教室传来廖晓玉的骂声：“你们不就是嫉妒我得奖才会散播我谣言吗，我能抄来好几座奖杯是我的本事，眼红的话你们也自己动手啊。”
　　周哲眼前两个老师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他看了看时间，觉得自己要迟到了，连忙对两人告别。
　　赶着上楼的时候，他还能听到廖晓玉的声音：“那些论文又没标明不准别人借用，而且我也在老师的指点下改了一些呀，你们不混圈不知道，我们网文圈有句话叫做‘想要写好什么就得先去学习别人怎么写’……”
　　周哲不敢想象原本就对网文圈有偏见的顾教授听到这句话之后会对网文圈的厌恶上升到什么档次，如果不是赶去上课，他真想转身冲进底下教室学当初刘静那样狠狠地给廖晓玉几巴掌告诉她这个锅网文圈不背！
　　作者有话要说：　　网文圈：从来只见人背锅，没想到有人那么厉害让一个圈子背这么大一口大锅，MMP


第76章
　　廖晓玉的事情渐渐闹大了起来。
　　大家对这件事的关注多了, 就会造成你走到哪里都能听到一耳朵有关这件事的讨论。
　　汉语1班大部分人都在等着她被处分, 早先周哲被传谣言的时候班上大部分人都是对此嗤之以鼻，觉得别人吃饱了撑着没事干, 廖晓玉的事情被爆出来又有是她让人散布有关周哲的谣言的说法出来之后大家都对周哲十分同情并且恨上了廖晓玉。
　　如今有关她抄袭别人的作品获奖的证据越来越多, 大家乐得看她的好戏。
　　只有肖念香那恨之入骨的神色让大家十分奇怪，虽然肖念香这两个学期变了很多, 但是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因为别人抄袭就气得失态的人。
　　这两个学期肖念香的人缘好了不少，不少妹子都在关心她为什么气成这样，这天上课的教室不是阶梯教室，周哲离女生们近，很清晰地听到了肖念香的话：“小金这几个学期成绩一直很稳定，却从原本定好的一等奖调到了二等奖, 原本我们都觉得廖晓玉凭借真才实学拿了奖所以空降也没什么，哪里知道那些都是她抄来的。”
　　周哲转过头，看见肖念香气得差点就扭曲了的脸。
　　她口中的“小金”是她的好闺蜜, 两人从五岁相识, 从小学开始就在同一个学校做同学，只是进了大学之后肖念香进了1班李金晶进了2班，她是整个2班的颜值担当以及智囊团，按照2班学生的说法就是没有什么知识能难道他们班金宝。
　　不过比起肖念香那风风火火的性子，李金晶则是淑女型, 她做什么事情都轻手轻脚，讲话细声细气的，很多女汉子其实不大能跟她处得来, 因为她们觉得她做什么都太慢了。
　　肖念香能和她闺蜜多年也是一个奇迹。
　　肖念香将李金晶看得如同自己家亲姐妹一样，原本听说李金晶能拿国家一等奖学金之后她笑得见牙不见眼，在她没怎么改脾气的前一年，大家都说那是她最好相处的一段时间，不过后来空降了一个廖晓玉把李金晶挤到了二等奖的位置，肖念香虽然生气但是李金晶安慰她说对方拿的奖可是重量级的，空降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如今廖晓玉被曝出靠抄袭拿奖，肖念香一下子就炸了。
　　“凭什么啊，她不过复制粘贴了别人的东西就挤走了属于小金的奖学金，虽然小金不说，但是我和她朋友多年她皱下眉头我都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拍着桌子说道，“那对别人是一种侮辱。”
　　同班女生连忙安慰情绪激动的她，她又对着几个女生诉了几句恨，等到休息时间到了老师走进来大家各自散去之后，周哲因为坐得近，听到了她的呢喃自语：“当初卢以秋老师会不会也是这种感觉呢？”
　　周哲转回了头，打开了自己的书，他用手揉了揉嘴角试图揉掉自己嘴角过于明显的笑。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就永远不会知道痛，肖念香和李金晶情同姐妹，自然能感受到闺蜜的痛苦，她在大家影响下对抄袭的反感随着廖晓玉的事情曝光而成为了憎恨，周哲知道她是完完全全改变自己的看法了。
　　几天之后卢以秋告诉周哲，肖念香特地找自己道歉，这让她惊喜无比。
　　“还是那副不良少女的样子，但是她的道歉却是真心的。”卢以秋在电话里感慨道，“这真的是十年来我见过的第一个因为曾经支持抄袭而道歉的人。”
　　“她很勇敢。”周哲对卢以秋说道，“虽然是自己被刀子割了才惊觉后悔，但是能说出口这一点就非常难得。”
　　他们没想到的是，肖念香不仅仅找了卢以秋道歉，开始尝试去了解原创作者的不容易，她甚至成为了整个中文系第一个敢跟廖晓玉呛声的人。
　　因为现如今校方没公布调查结果，大家想起周哲的事情都能出现反转搞不好哪天廖晓玉的事情也会出现反转，所以不少人还是愿意相信廖晓玉的话的，更别提那些看网文的人了，他们觉得廖晓玉说得没错啊，网络上大家写文可不就是先去融一些别人的梗嘛，没什么毛病。
　　然而肖念香可不管那么多，廖晓玉靠抄袭作品拿奖挤掉了她闺蜜奖学金名额这件事直接让她这个□□桶炸了，肖念香是什么人？上课敢跟老师呛声下课敢对老师动手不高兴的时候还能生全班气的霸道女生，她这些“不良行为”用在谁身上谁倒霉。
　　她先是找了周哲商定系晚会的舞台剧的剧本小修改。
　　之前刘静曾经安排她和周哲商量系晚会的舞台剧，后来周哲写的隐喻抄袭的小剧本被全班投票通过，如今二次彩排已经过了，本不应该再进行内容修改了，但是这次她希望进行剧本修改让某个内容更偏重一些。
　　此时离5月12日只剩下三天。
　　她四处奔走，去找周哲再去和演出的同学商讨，因为临时修改剧情，得重新录音和排练，她知道自己在给别人添麻烦，但是却还是为此努力着。
　　周哲同意了她的要求，在出演的同学也表示接受剧情小范围地修改之后请来了卢以秋帮忙修改剧本。
　　肖念香第一次见到卢以秋和周哲讨论剧情的时候整个人都是呆住的，只见卢以秋和周哲站在桌子旁边，面前铺着一叠A4纸，他们在上面涂涂写写，一会儿嫌这个字用得不妥一会儿觉得那个词用得不妙。
　　“他刚刚在下了决心，下一句话应该是坚定的，省略号只会显得他很犹豫，到时候配音的同学把这句话念出来气势绝对若，不如直接用感叹号，你读着都能觉得他说这句话掷地有声……”
　　肖念香站在他们旁边，看着她们从一个句子的衔接到一个字的用处再到一个标点符号的用法不断地争吵，大气都不敢出。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原创的艰难。
　　然而这仅仅是不到一千字的舞台剧剧本，想想卢以秋专栏里动辄一百万的小说，她没敢想象她当初是熬死了多少脑细胞又删减多少字才写出了它们。
　　她又想起了自己坚定地称《苏提春/色》里的故事是考据而生觉得卢以秋只是嫉妒别人，脸上不由得一阵燥热。
　　那一次修改剧本从早上八点一直修到了晚上10点，期间只有卢以秋的男朋友崔明送了快餐来，直到10点之后罗轩一直没等到周哲回宿舍，打了电话过来大呼小叫周哲学会夜不归宿了，他们才意犹未尽地结束了讨论。
　　剧本已经修改完成了。
　　他们修改了小部分剧情，修了大部分的句子，虽然帮忙录音的同学会辛苦一些，但是舞台表演的人却不用更改太多肢体动作。
　　然而修改后的剧本已经是另一个剧情了。
　　2030年5月12日，中文系举办了青年狂欢暨感恩父母晚会，节目花样百出，惊喜连连，然而到了汉语1班的舞台剧时，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却只有惊没有喜了。
　　汉语1班的舞台剧《诱惑》讲述了一个刚刚毕业的青年不如社会之后面临的种种意外，舞台剧不会让剧情过于沉重，所以青年大部分时间都能以诙谐的举动应付很多“诱惑”，随着故事的发展，主角与同龄人进入了一家公司，公司高层决定在这四个人之中选择一个人重点培养，他们只选择最出色的人。
　　他们有一个月的时间证明自己是最出色的人。
　　第一个年轻人去找了自己的父母，他对其他三人说：家里有人最可靠。
　　第二个年轻人努力和同事打好关系，别人说什么他做什么，异常勤快，他对其他三个人说：同事比我们有资历，做得比我们好，他们说什么我们就应该做什么。
　　第三个年轻人努力参加了各种公司举办的活动，大家对他印象深刻，他说：只有得奖最多的人，才能证明自己十分出色。
　　这原本没什么，如果1班那表演第三个年轻人的同学没有演出这个年轻人偷拿别人的作品、偷听别人的谈话然后提前拿走别人的创意获奖的话，大家都觉得这么努力的年轻人不是最出色的简直没天理。
　　最坑爹的是明明他不是主角，舞台剧却给了他好几分钟的时间让他表演“如何获奖”。
　　一个月之后，第一个年轻人对老总说：我爸妈BLABLA。
　　第二个年轻人说：我和同事关系融洽，他们叫我做什么我做什么。
　　第三个年轻人说：我得到的奖足以证明我是最出色的。
　　主人公则说：我有一个拥有无数创意的大脑以及一颗坚强的心，他让我面对任何诱惑都能坚守自我。
　　老总最终选择了主人公。
　　后来，第一个年轻人辞职回家啃老了，第二个年轻人依旧是公司的基层人员，因为他永远只会听别人的话，别人说“不对”，他就会立刻更改自己的策划，第三个年轻人经常被客户骂没有创意，而主人公又一次对同事说：“我又有了一个新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