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骨[重生](32)
可他前几日明明听说,少君生辰日,世尊前去应煦宗祝贺时,对夙寒声并不像待挚友之子那般热络,相反还极其冷淡,生辰礼也只是送了颗摇曳玉铃。
应见画远在旧符陵,应煦宗又在千里之外,夙寒声要在闻道学宫受学四年,就算他们手再长也无法插手第一学宫之事。
正因如此,赵山长才敢在惩戒堂给夙寒声下套。
可他千算万算都没算到,须弥山世尊竟然真的会为夙寒声出头。
忆起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赵山长在学宫浸淫多年的老狐狸也不仅心中战栗,垂在袖中的手死死握住。
今日怕是不妙。
正使一挥手,堂外被震住的众人终于回神,赶忙作鸟兽散。
少君和山长的热闹能看,但须弥山世尊一来,他们连抬头的胆子都没,更何谈还留在此处了。
刹那间,惩戒堂中只剩几人。
崇珏并未多言,视线看向乞伏昭手中捧着的手链。
他正要用灵力接来,却见夙寒声似乎看出他心中所想,颠颠上前,殷切地将手链捧来,巴巴递上前。
崇珏看他一眼,没有说话,屈指轻轻一弹。
赵与辞在崇珏出现时已然浑身瘫软,冷汗簌簌往下落。
崇珏看着那留影的手链,突然淡淡道:“他是千年前叛道的圣物吗?”
众人一愣。
赵与辞脑海空白许久才终于反应过来,这个“他”并非夙寒声,而是乞伏昭。
“不、不是。”
崇珏又问:“他生出魔心了?”
赵与辞后背皆被冷汗打湿,根本没胆子回话、却更胆子不回话,只能强撑着带着颤音哆嗦道:“没有。”
“既非叛道圣物、又未生出魔心。”崇珏墨青眼眸透出一种琉璃似的佛性禅心,语调轻缓到让人根本意识不到这是质问,“为何你要替天道定他的罪?”
赵与辞恐惧得语无伦次:“我不……没有……”
满室皆静。
之前还巧舌如簧的赵山长不敢多言,只能奢求这个不成器的儿子不要在世尊面前说错。
若是世尊是为夙寒声出头,质问为何夺浮云遮,赵与辞还能主动认错,加上自己一身皮开肉绽的伤势,来避开太重的责罚。
可崇珏却只问赵与辞伤乞伏昭之事。
崇珏道:“为何?”
赵与辞眼前一阵空白,他心中已有答案,却不敢说罢了。
他神使鬼差地抬头,同崇珏对视的刹那,只觉浑浑噩噩间自己好似化为一只不知天高地厚的蝼蚁,站于数千丈的佛像前,满心龌龊皆显露无遗。
“因为……”赵与辞讷讷道,“因为他是拂戾族。”
赵山长闭了闭眼睛。
这是最错的答案。
天道都已恩赦,他又有什么资格定罪整个拂戾族皆是得而诛之的恶人?
崇珏眸中看不出情绪。
在场其他人目不别视,心中却震惊不已。
须弥山世尊明明是作为夙寒声的尊长来为其出头的,可每句质问皆是因乞伏昭。
拂戾族的五官轮廓深邃,气势独特,乞伏昭站在人群中极其格格不入,他垂着头不敢去看世尊,眼底却全是茫然。
闻道学宫之人从不会对他用灵力出手,毕竟畏光的叛道一族,只要将他避光的面纱扯去,便能让他在日光下吃大苦头。
这也是他被欺辱这么长时间,却从未告去惩戒堂的原因之一。
如今……
竟有人主动为他判是非黑白吗?
崇珏问完后没有多言,淡淡看向夙寒声。
夙寒声冲他乖巧一笑,抬手将发间浮云遮撤去,抬手随意在崇珏身后一道斜射下来的影子一伸。
嘶的一声闷响,震得其他人瞪大双眼。
夙寒声手背被晒出狰狞的血痕,不住往下落着血。
崇珏轻轻蹙眉。
夙寒声像是不知疼似的,道:“是他要摘我浮云遮我才反抗的,如若不然,我如今恐怕要被晒成一堆枯骨了,叔父不为我主持公道吗?”
徐南衔见他胆敢和世尊这么说话,差点猛掐自己人中,差点厥过去。
其他人猛地在心中吸气。
崇珏抬手一抚,转瞬将夙寒声手背的伤口治愈。
夙寒声还在没心没肺地冲他笑。
崇珏移开视线,对正使道:“你公断便是。”
夙寒声总归伤了人,崇珏不能过度偏袒,省得他刚入学便被人扣上个仗着架势肆意妄行的帽子摘不掉。
牵连到拂戾族的乞伏昭,正使自然不能按照方才那般小打小闹的决断来判,他戴着单片琉璃镜翻了翻学宫戒律。
“夙少君,虽先出手伤人,但事出有因算自我防卫,只扣半分,听照壁昭示一日。”
此话一出,夙寒声满心不悦。
只扣半分他也与闻道祭无缘!
正使翻了翻书,接着慢吞吞地道:“赵与辞,心狠手毒残害学子,事后不知悔改;又结疑心之故肆意辱骂、仗势欺人……”
这两条罪名太重,赵山长神色阴沉,可却知就算副掌院,在须弥山世尊面前也无开口说话的份儿,只能强行忍下。
正使一锤定音:“扣除全部分数,从闻道学宫除名,终生不可入学。”
乞伏昭赭色眼瞳倏地一动。
赵与辞呆呆愣愣半晌,终于反应过来这番话的意思,几乎浑身瘫软地晕厥过去。
除名?!
赵山长却是一垂眼,知晓已无转圜之地。
他在闻道学宫多年,深知就单单虐待学子这一条罪名,也足以让赵与辞除名。
若乞伏昭一人来揭发,赵山长或许还能借着权利,巧舌如簧保下赵与辞,可错就错在,事情借由夙寒声闹得太大了。
世尊在场、惩戒堂无法徇私。
若不处罚赵与辞,根本无法收场。
徐南衔本想再为那扣的半分再分辨几句,转念一想。
这兔崽子刚入学就闹出这么大的事,闻道祭不去也罢,让他在学宫好好待着,定一定那惹是生非的性子。
庄灵修看见夙寒声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无奈叹了口气。
事情已了,崇珏起身便要走。
众人赶忙行礼恭送。
崇珏刚要离开,突然朝着一旁撇嘴的夙寒声道。
“萧萧。”
夙寒声立刻把嘴唇绷紧,不敢胡乱撇了,乖乖道:“叔父有何吩咐?”
崇珏道:“随我来后山佛堂。”
夙寒声一听就知道这人肯定又要讲经,妄图把他掰入正途,他张张嘴就要拒绝,一旁的徐南衔暗搓搓一脚踹在他小腿上。
夙寒声“嘶”了声,只好干巴巴道:“是。”
“来。”
夙寒声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刚站定便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瞬间离开冰冷的惩戒堂。
直到那股冷冽的菩提花香彻底消散,惩戒堂的所有人才情不自禁地松下一口气,心脏阵阵狂跳。
今日这一出,可真是跌宕起伏。
正使哆嗦着手喝了口冷茶,伸手一挥。
副使立刻持鞭上前,将双目呆滞仍然不敢相信的赵与辞强行拖起。
赵与辞猛地回神,赶忙去抓赵山长的衣袖,乞求道:“爹!爹救我啊!您是山长,闻道学宫哪有除名山长之子的道理?!”
赵山长沉着脸一言不发。
徐南衔心情倒是好得不得了,阴阳怪气。
“赵山长的确德高望重,但再多的美名也被你败坏得一丝都不剩了,你还有脸在这儿说道理?你告诉我,你恣意妄为随意打骂学子,遵循的又是哪条道哪条理?”
赵与辞几乎被除名这两个逼疯了,彻底忍不住,双目赤红地指着乞伏昭嘶声骂道。
“他是拂戾族!拂戾族的人全都该死!谁知他们有朝一日会不会生出魔心,我就算杀他一百遍也……”
乞伏昭垂眸站在那,被如此谩骂一语不发。
见赵与辞发了疯似的挣脱副使束缚,冲上前要和乞伏昭同归于尽,却兜头挨了一记耳光。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