涅槃问剑(71)
剑神:“……为何是我?”
凌虚子看向他:“三次事件的受害者都差点死去,又都是被你所救。老朽若不找你,又能找谁?我只想请教你,为何你总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
若要硬说一个情由,只能是因为他从未来而来。
但是如果删掉他关于未来的全部记忆,他也会采取相似的行动。
剑神思考了片刻,非要复盘的话,他实在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救下他想救的人,于是就行动了。
剑神因而回答道:
“您抬举了,林某只是遵循本心。”
“本心……本心!”掌门得了这两个字,掂量着思索。
忽然间,原本朦朦胧胧的事,变得清晰了起来。
——原来如此,只是一个本心而已!
他修道修的是一个敬爱天道的本心,纯粹追道,所以修得快,落到琐事俗务上,他怎么就没有本心了?
他只想着门务繁多、争吵繁多、利益纠葛繁多,让他头痛不已。可是迫于上代掌门的重托,亦为了不负诸位同修的期望,他只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分明那天见到秦月宁就该问,认师大会之前他也该派人去提前确认林煦的想法,峰主选举之前,他早就该察觉门内弟子的异动。可他为何都看不见。
因为如此多缭乱的思绪堆积,蒙住了他的本心,让他潜意识间不能迅速决断,他只觉得繁琐的门务压身,叫他动弹不得,叫他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叫他想要放弃责任,袖手旁观!
一时间云开雾散,凌虚子恍若受了当头棒喝。若他早已认清自己没有掌门的才能,所能选的无非只有两条路:
一条是努力精进,以全部的热情投入门务之中,磨练自己;另一条就是彻底放手,归隐而去,让更有才能的人替任。
可他因为认不清自己的心,就在此处占着位置不上不下,徒然地享受着众位弟子的崇敬,他以为自己可以做一尊神像,可他终究不是神像。
神像可以闭口不言,是因为神像是天道的化身,天道本身就是不言的,只会注视一切万物如来如去,如其所是。玲珑阁坍塌,对天道而言根本不值一提。
他却是个有血有肉的人。他追天道,却不是天道。他还活在人世间,他终究要有所作为,有所选择,而不是用“顺其自然”这样的话自欺欺人。
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他在人事上都没尽力,又怎能奢求老天给他一个最好的结果!
掌门闭目沉思,半晌,他笑了两声,睁开双目,重新看向剑神:
“若老朽说,要让掌门之位于你,你接受吗?”
第57章 出世修道·五十七
剑神:……
剑神想了一圈婉拒的说辞,原本要说什么惶恐,什么不安。
但他扪心自问,他不存在惶恐和不安这种情绪。
所以他最后实际说出口的还是最直白的:
“不接受。”
掌门惊诧:“为何?你是有才之人,老朽遵循我的本心选了你,难道这出于本心的选择也是错的吗?”
剑神:“林某不过是一介散修,突然成为掌门,恐难服众。”
“这个你不必介怀,仙门中人不问来处,只认强者。”
“您有本心,我亦有本心。我身为散修,自然有身为散修要做的事。”剑神行了一礼,道,“实不相瞒,我志在红尘,不在仙门。多谢赏识,恕我辞拒。”
志在红尘……?掌门听了这话,唯有失笑。
原来如此,剑神有这样通天的本事,却只愿意做一个散修,想必是要寄情红尘山水,逍遥天地之间了。
凌虚子又问:“那依你所见,老朽那两个不成器的弟子,谁有担任掌门的才能?”
剑神:……
今天掌门问的问题格外刁钻。
按理来说,他应该夸夸师父和师叔。
可是他在师爷面前实在不能昧了良心。
他礼貌性地内心挣扎了一会儿,说:
“都没有。”
掌门露出了他连日以来的第一个笑容:“老朽原以为你和他们关系很好。”
剑神:“您只是问我二位仙君是否有担任掌门的才能,而不是问我和他们关系好不好。”
送走了剑神,掌门心里只剩苦涩。
剑修果然还是不懂人心。
他们毕竟是他的弟子,他还是有点期许的,剑神居然这么直截了当地否定,叫他如何自处。
掌门闲庭信步,背着手走了一会儿,心里一团乱麻,不如去看看道阳和玄正在干什么。于是他改换容貌,敛去气息,来到桃花山居院门口,只见道阳和玄正坐在石凳上的背影,好像在认真钻研什么。
不错不错,总算懂得刻苦努力了。
掌门欣慰地想。
这时道阳举起手来,手上拿着一坨草,开心地说:
“我编好啦!我比你快,是我赢了!”
门外的掌门脑袋上冒出了斗大的问号:……???
玄正:“你编的是什么,我为何看不出来?”
道阳把那坨草当宝贝似地捧着:
“是蜗牛呀。”
“我们比赛编蛐蛐,你为什么编蜗牛?这个也不像蜗牛。”
“哪里不像了。是身子都缩到壳里去的蜗牛。”
玄正:“那我也编好了,我好得比你还快。”
“你编的是什么?”
“我编的是筷子,你看这两根长长的草,像不像筷子。”
道阳:“啊,这也行。那我编的就是我编的是师尊的胡子,师尊的胡子就像野草,不用我编,老天爷就已经帮我编好了。”
凌虚子忍无可忍,他脱下两只鞋,朝着俩孽徒的后脑勺无比精准地投掷过去,怒喝:
“混账东西,都给我跪香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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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草峰弟子院。
已有一个月过去了,陆成南还在唉声叹气。
他整个人扑在桌子上,闷闷地说:
“我好后悔那天没有到场,没看见你扇人巴掌。”
林煦正在打包行李,笑说:“你这话已经说了一百遍了。”
登剑阁要派他下山历练去了,还不知道领他同行的人会是谁。
“可是我也不后悔把红签借给了秦师兄。如果她不去,你就在劫难逃了。”
林煦道:“这话你也已经说了一百遍了。”
陆成南蹭地坐直了:“说真的,林雅照,我本来以为你是个文雅人,结果你居然会扇人耳光!”
“这有什么会不会的,伸出手,在他脸上打一下,能有多难?只是他脸太丑,我后来洗了好久的手。”
“不是这个问题吧!!!”陆成南努力解释,“我是说,我以为你很有礼貌,不会轻易动手的。”
林煦:“我的礼貌时隐时现。只有有礼貌的人才能看见我的礼貌。”
陆成南:……
陆成南:“你的人生态度很有道理,我决定以后向你学习。”
他用双手撑起下巴,坐在石凳上,摇头晃脑,百般不自在:
“没亲眼看见你打人的奇景也就算了,剑神骂人我居然也没看见,我竟不知剑神这样风趣,编排那姓白的和姓凌的是一对儿!哈哈哈!”
“咦,原来是编排的吗?”林煦奇怪地说,“我以为剑神说的都是真的。”
真实之矿的药性还要再过一日才能散去,所以林煦这时说的肯定是真话。
陆成南一时之间不知该对他说什么好,唯有干巴巴地说:
“……林雅照,你也很风趣。”
林煦不懂陆成南怎么突然开始夸他了,夸奖的点在哪。
“哦,谢谢你。”
陆成南:“我不是在夸你!”
“原来不是吗?”
“你是不是剑神说什么你就信什么?”
“我若是不信他,我认他当师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