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他不干了(49)
颜老这些天身体恢复的不错,已经出院了,但是出乎他意料的,颜老没有去莫因雪家,而是直接住到了李老头的小院子里。
鹿予安本来也想住过来,但是被颜老拒绝。
这里上学并不方便。
莫因雪并没有反对,只是让一直负责照顾颜老的护工跟着住过来。
直到老院子隔壁开始装修,他才知道莫因雪将隔壁也买了下来。
李老头的书房不大但是干干净净。
靠着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实木大桌子,上面笔架上放着李老头用习惯的几只毛笔,青瓷画缸上插着几卷。旁边放着装裱的工具,很多时候李老头在旁边画画,鹿予安就会在旁边装裱。
而鹿予安也将李老头的《庐山飞瀑图》拿了出来。
高峻的山峦墨色黑密厚重却层次分明,磅礴苍茫,飞瀑呼啸而下,笔墨大开大合,却古朴苍劲。淋漓笔墨之间,抛却技法,而又处处是已致臻镜的技法。
颜老看着那副画久久没有出声,片刻后才老泪纵横,摸着那副画说:“意存笔先,画尽意在,师弟胜我许多。他没有辜负他的天赋,一辈子有这么一件作品,师弟不枉此生了。”
颜老将眼角的泪水拭去,对鹿予安说:“我要将师弟的作品全部整理出来修订成册。予安,你愿不愿意帮我?”
他的师弟明明有着惊人的才华,却一辈子在画坛籍籍无名,无人赏识,这让他如何甘心。
鹿予安点点头,这本来也是他想要做的事情,前世他身体每况愈下,有心无力,最后只能将李老头的画作委托给律师伯伯代为保管。其实他还想把李老头早年卖掉的那些作品买回来,可惜时日已久,很多都已经不知去向。
而正在这时门口响起了脚步声。
是谁?鹿予安皱起眉,朝院子门口看去,就见院子半开的门被打开。
杨春归尴尬的看着他们,他的身后一步之外正跟着鹿正青。
鹿正青进来看着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鹿予安身上,叹口气。
他本意以为予安去莫家不过暂住一段时间,等气消了就会回家,他也将这件事交给望北去处理。
可是万万没有想到,这都快过去好几个星期了,予安还是没有回家的迹象,甚至连望北在家都像失去了魂魄,憔悴许多。
他问望北,但望北却迟迟不肯说发生了什么。但他明白这一定是和予安有关的。
他这段时间也反思过自己的错处,从予安回家他对予安的忽视太多,他在面对已经长大的予安时候总是无所适从,他既想从予安身上看到予安当初的影子,又害怕从予安身上看到。
因此他总是将予安的事情搁置在一边。
他并没有做到一个做父亲的责任,甚至在予安和望北之前的矛盾有苗头的时候也没有及时制止。
情况到这一步,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他答应过妻子,会照顾家人,会维护好他们的家。
这件事过后,他一定会好好弥补予安的。
他特地跟着杨春归前来,也是专门想要给予安道歉,再接他回家的。
于是鹿正青停顿了片刻,几乎是有些僵硬的说:“予安,对不起,之前的事情都是爸爸不对。”
“你也已经在莫先生家叨扰这么久了,爸爸这次来接你回家好不好?”
第29章
作为一家之长的鹿正青,在三个孩子面前始终是维持着家长的威严的,他鲜少会和自己的孩子们道歉。
他也不知道如何给自己的孩子道歉,哪怕此刻他对予安是愧疚的,他也只能憋出一句,对不起。
他想,等予安回去,他会好好弥补予安的。
鹿予安看向鹿正青,男人面容中可以看到岁月的痕迹,却依旧掩盖不住他儒雅温润的气质,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少向他示好的女性,但是他始终不曾理会。
从妈妈去世,到现在差不多快十年时间,他的卧室中央始终挂着妈妈的自画像,鹿家的家具摆放也始终和妈妈走的时候一模一样。哪怕偶有破损,鹿正青也只是嘱咐佣人买一模一样的补上。
他最爱的人永远是妈妈。
不可否认,鹿正青是好丈夫,也是好父亲。只不过不是他的而已。
其实对于每一个男孩子而言,父亲总是不一样的。
鹿正青对他而言也是如此。
离开鹿家的时候他还年幼,哪怕他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忘记,他的记忆还是不可避免的渐渐模糊,直到有一天,他发觉他已经想不起所有与鹿予安相关的东西,妈妈、哥哥、爸爸什么都记不清楚了,他甚至也忘记了鹿予安这个名字。
他对过去的记忆只剩下少的可怜的零星碎片。
可鹿正青的脸,他从头到尾都没有忘记过。
记忆里,鹿正青抱着他举过头顶,他坐在鹿正青的肩膀上,举起双手,咯咯的笑着。耳朵边是妈妈慌张但带着怒意喊着“鹿正青”的声音。
这一幕不知为何他始终牢牢记在脑海里。
王茹的庇护是有限的,很多次他以为自己差点熬不过的时候,就靠着不断在脑海回想这段记忆支撑着自己。
他之前的人生中,几乎没有遇到什么靠谱的成年男性,不是赌徒就是罪犯,而鹿正青符合所有他对父亲这个词的期待。鹿予安早已没有回家的执念,可是看到鹿正青和鹿望北之后,他告诉自己,可以在给自己一个机会,去拿回那些失去的东西。
只是后来他才发现期望有多重,失望就有多重。
所以予安想也没想道:“我不会回去的。”
鹿正青却并不意外,他知道予安气性大,他这一次前来已经做好准备,好好的劝予安回家,所以他只是说:“我知道你生爸爸的气,但是这一次回去爸爸一定会好好弥补你。”不在会像过去一样。
“相对鹿与宁一样吗?”鹿予安却嘲讽的笑了笑说。
鹿正青一愣道:“当然和与宁一样。”
偏心之人往往是察觉不到自己偏心的,在鹿正青看来,他一直对与宁和予安是一样的,甚至因为予安的任性,处理予安在学校的那些麻烦,他花了更多的心思。
可是没有想到鹿予安却说:“可我和鹿与宁之间,你只能选择一个呢?要么我要么他。”
鹿正青眉头终于皱起:“你们都是我的孩子。”但他还是耐心劝解予安,他只以为是他没有给予安足够的安全感:“无论与宁在不在,我们对你的关心都不会少。”他伸出手,想要抓住鹿予安的手。
他从没有想过放弃孩子之中的任何一个。
与宁虽然是收养,但是十多年的感情在他心中和亲生孩子也没有什么区别。
亲人之间的联系并不仅仅只在于血脉之间。与宁也是全身心的依赖着他。
他始终记得有一年,他身体肝脏出了问题,一度严重到需要换肝,和自己血型相同的与宁没有丝毫犹豫,和主治医生说用他的肝脏,他甚至还偷偷停用了一直在吃的药。要不是他们及时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虽然他病情好转并不需要换肝,但是他知道,他们都已经将彼此当做一家人。
而他养出来的孩子,他也清楚,从头到尾与宁几乎都在努力向予安示好,从未做错过什么。如果他仅仅因为一句话将与宁送走,那他成什么人了?又将做收养当做一件何等随意的事情?
“予安,”鹿正青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鹿予安的手。“别任性!”
少年并不喜欢别人的靠近,他皱眉侧身正要闪躲,而这时另一只手却紧紧攥住了鹿正青西装的袖子。
少年抬头看去,是莫因雪。
男人轮廓分明的侧脸更疏冷,他在鹿予安前面,身影几乎将鹿予安盖住,他淡淡的说:“鹿伯伯,请不要这样。”
鹿正青眉心皱起,扭头看向莫因雪。这是他们的家事。
但莫因雪却没有松开手的意思。
“我要的从来都不是一样。”站在莫因雪背后的鹿予安却出声,“如果你没有听清,我可以再说一遍,我永远没有办法接受鹿与宁。”
永远也不行。前世不行,现在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