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当你是兄弟(264)

　　不管他如何震怒，女性鬼影的神色已经越来越清明，她没有丝毫犹豫地袭向何青衫。
　　悬浮在半空的小船上，一动不动坐在轮椅上的宋文宇看着现身的秦家夫妇的魂体，眼角流下泪水。
　　他一直都有完整的意识。
　　在何青衫的教唆下，他以为自己能获得新生，便又一次听从了何青衫的建议，用自己当诱饵让陈沐完成了何青衫的计划。
　　然而，从头到尾，他都是亲生父亲选择重塑灵魂的祭品，他就在这里，看着曾经真心爱护过自己的秦氏夫妇为了秦漠拼尽全力和何青衫对抗。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关爱，他曾嫉妒秦漠到发狂，可得不到的，终究再一次失去。
　　宋文宇察觉到生机迅速从躯壳里流逝，很快，陈沐也面色苍白的跌倒在地，他捂住胸口，一脸痛楚道：“怎么回事……文宇，小宇，你难受么，我替你揉一揉……”
　　陈沐是个好用的工具，他从小就毫无主见的听从宋文宇的摆布，宋文宇知道他喜欢自己，可宋文宇还是很讨厌他。
　　他如此厌憎孱弱还没有主见的人，那会让他一直想起被何青衫握在掌心，如提线傀儡般的自己。
　　“我要死了，你也要死了。”
　　宋文宇的灵魂离开躯壳，他俯视着跪倒在地的陈沐，冷漠地道出事实。
　　“死……不会的，文宇，我明明成功了，你看，我治好了你，我们会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陈沐握住宋文宇的脚踝，他不相信宋文宇的话。
　　宋文宇的身躯和灵魂一起慢慢透明，他渴慕地看着远处的秦漠和秦氏夫妇，轻声道：“从小到大，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能和爱我的爸爸妈妈一起生活。他们会哄我入睡，会给我讲故事，他们不会嫌弃我的阴阳眼，会永远无偿的疼爱我。我再也不用拼命地和其他小孩争夺才能吃饱肚子。”
　　在他羡慕地看着秦漠的时候，他的生父出现了，对方告诉他，他生来就是恶鬼，要想得到什么，就必须让已经得到的人死去，这样，他才能占据对方的位置。
　　宋文宇尚且年幼，他什么都不懂，于是就按照父亲教导的，掠夺，争抢，毁去。
　　书上说什么「人之初性本善」，可那根本不对，孩子生来就是恶的，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们不用任何人教就会用各种手段，抢夺，撕咬，陷害……就如同宋文宇。
　　他的确是恶鬼的孩子，在原本的基础上，他很快就将何青衫教导的方法举一反三。
　　他羡慕被所有父母珍爱的孩子，也嫉妒着他们，其中秦漠犹甚。
　　可惜，算计了十多年，最后他才知道，自己也是父亲算计的一环，他从来都没有父亲，他的母亲因为那个男人而死，现在，他也要因为那个男人而彻底消失。
　　他永远，永远，也成为不了别人捧在掌心里的孩子了。
　　宋文宇蜷缩成一团狼狈地哭泣着，不知道是哭泣自己得不到的爱护，还是哭泣自己被终结的可悲一生。
　　同样透明的陈沐飘过来，他紧紧抱住宋文宇，忍耐着灵魂溃散的痛苦帮宋文宇擦掉了眼泪。
　　他亲吻着宋文宇的额头，小心翼翼道：“文宇，从你第一次帮我拔除了身上的鬼种，救了我笑起来的时候，我就想保护你。我发过誓，我不会再让你哭泣，我会让你永远那么开心的笑着，看来，我真的太笨了，又搞砸了你让我做的事。”
　　宋文宇凝滞住。
　　帮陈沐拔除寄生的食龙草是他刚被带到萧家时发生的事，为了得到萧执月的青睐，为了永远留在萧家，他苦练驭鬼术，陈沐是他第一个成功驱鬼的对象。
　　那时候，宋文宇生出希冀，他觉得自己的确能成为一个除魔卫道的灵使。
　　可随后他就知道了自己母亲的遭遇，他生来就不会被灵使的世界接纳，为了活下去，他听从何青衫的要求，去掠夺，去陷害，终是陷入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宋文宇抬手抱住陈沐，他闭上了眼睛。
　　原来，他也曾被真正爱护过。
　　原来，他也曾有过走向光明的机会。
　　可惜，一切终是太迟了。
　　两人的魂体彻底消失，浮空的白船化成一艘纸船掉落在海面上。
　　眼看宋文宇和陈沐被献祭后连尸体都没留下，何青衫狂笑起来：“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从此以后，我会拥有不死不灭的灵魂，我会永存于世间，我何青衫，就是人间新的死神！”
　　力量一瞬暴涨，何青衫抬手一握，秦氏夫妇就被他一手一个握在了手中，他双手合拢：“既然你们想保护那个小鬼和他身后的人类，我就送你们上路吧。”
　　原本浑浑噩噩的魂体齐齐暴起攻向秦漠，秦漠根本来不及救下自己的父母，他绝望道：“不！”
　　千钧一发之际，船体剧烈颠簸起来。
　　消失的漩涡重新出现，秦牧野从漩涡中跃出，他抬手一抹，一柄血色长剑出现在手中。
　　秦牧野甩手一掷，长剑穿透了白娟娟的躯壳后带着一团黑雾飞出，黑雾还没挣扎两下，就被漩涡上方的鬼手握住。
　　一个缥缈声音伴着海浪从漩涡下传来：“献祭仪式完成，亡者已经复生。生死有命，若是再施此术，必要考量逆天改命的代价人间能否承受。”
　　“怎么会，献祭仪式已经完成了，何青衫要复活了吗？”秦漠不敢置信道。


第206章 与祂为邻32
　　忘缘
　　从海底升出一道金色光芒, 那光落到秦漠身上，秦漠迅速褪去鬼魂之身，一瞬就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
　　秦漠惊了：“为什么复活的是我？”
　　秦牧野落到甲板上, 将鬼剑纳入掌心：“我改变了献祭术式, 将何青衫夺取的力量转移到了你的身上。”
　　何青衫已经献祭了四十七个人，秦牧野潜入献祭阵法中央，发觉根本阻止不了献祭阵法继续运行, 而宋文宇和陈沐两人的生机也被抽取干净，他只能改变阵术的细节。
　　七七四十九个祭品都被献上,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改变复活人选, 秦牧野花了番功夫将水下的阵式调整完, 于是复活的人便从何青衫变成了秦漠。
　　被鬼手抓住的何青衫只是一团不成形的黑烟，他翻滚着，尖利的咆哮：“不，不该是这样的……复活的该是我！”
　　很快, 他的声音就随着骨手紧握而彻底消散, 那只巨大的手落入漩涡，海面上的波纹消失不见。
　　何青衫吃下鲛人肉后就没有了灵魂，附身在白娟娟身上的只是阴气和鬼胎的雏形, 只需用鬼剑一劈，就能将之彻底消灭。
　　没有灵魂的恶鬼, 连魑魅都算不上。
　　一切重归平静, 只剩被何青衫献祭的近五十个灵体浑浑噩噩地站在甲板上。
　　秦氏夫妇已经恢复清明，他们生前是灵使, 魂体要比一般人强上几分, 加之本就不是祭品, 不可能被完全抹去意识, 要不是何青衫杀死时他们用的也是献祭术法，秦氏夫妇也不会受他驱策。
　　方才被献祭的宋文宇和陈沐也出现在鬼魂之中，两人眼神空洞，像两个空塑料袋一样在鬼影中晃动。
　　秦漠看了宋文宇和陈沐一眼，心中的最后一丝怨愤彻底消散，他终于能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而曾经害过他的人，到头来也罪有应得。
　　秦太太轻抚秦漠发顶，千言万语最后只变成一句话：“小漠，你长大了。”
　　“还成了灵使，儿子，好样的！”秦先生红着眼圈道。
　　夫妇两都揭过秦漠为何死去这件事不谈，秦漠也有很多话要告诉父母。
　　比如他当年为什么不喜欢宋文宇，而今已经有了伙伴和新的生活，还有，他得亲手度化自己的双亲，送他们去往生。
　　见过了何尚未和何青衫，秦漠很清楚神秘存在离开时那句「逆天改命的代价能否承受」有多沉重，他得以复生是因为秦牧野，但他此生都不会接触转生术，更不会越过为人的界限一步。
　　心头思绪万千，到了最后，秦漠只轻声道：“爸爸，妈，这些年我过得……很好。我学会了《诡诀九书》，有了一位哥哥，我会继续学着做一个合格的。现在，你们教给我度化之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