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尽白衣(63)
严兆摘下铁面具,深呼吸了一口寒气,手往前招了招。
金盔铁甲的官兵压着一群人从锁秋院井然有序的出来了,每个人的嘴巴里都被塞了口布,妇人老人青壮年幼孩,他们一个个和初次相比胖了不少,个个脸色红润,神情却充满了不安惶恐,抖着身体如鹌鹑一般。
谢沉渊细数了一下,约莫数百人。
他猜的不错,五艘官船至少有上千人,他们这些人应该是一批一批的进去。
谢沉渊缀在后面,他目力极好,看见了那位叫王大多的村民。
王大多的身形倒是没有太大变化,他戴着镣铐,脚步沉重的走在后方,谢沉渊留意到他的镣铐比一般的要大很多。
一行人从偏门出发,明明是深夜,王宫揽月阁的鲛珠在此刻比月辉更亮,像是一个触手可及的月亮,悬挂在王宫之上。
镣铐哗啦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了起来,一个个人的影子倒映在月光与鲛珠之下,从短到长又从长到短,距离王宫越来越近。
看守的官兵们心中微松。
就在此时,王大多突然大力撞向旁边的官兵,出其不意之下居然被他撞了一个口,转身就逃。
人群瞬间躁动起来。
“快,抓住他!”蓝袍道人一撩衣摆,急急喝道:“一个人也不能少!”
官兵迅速行动起来往王大多的方向跑去。
严兆抹了把脸没有说话。
“严大人,你此时不去逮人在这做什么?”蓝袍道人阴恻恻的看向身边的大雪龙骑卫:“莫不是故意放那人走的。”
“当然不是,三圣道长,下官只是为了保护大人您,不好走远。”严兆低下头。
“我可不要你保护,你去,把那个男人抓回来。”三圣道长冷哼一声。
“那下官就去了。”严兆不再多言,离去抓人。
而谢沉渊早在刚刚的乱动中,趁机砍晕了一个村民,将他放在小巷里,和他互换了衣物,黑水剑缩成寸长藏于袖口中,官兵“无意”中看见落单的谢沉渊,连忙推搡着他进入了队伍里。
不多时,严兆带着受伤的王大多回来了。
三圣道长慢慢走到他面前,一双眼睛死死盯着王大多:“胆子不小啊,居然逃跑。”
王大多猛地吐出一口血,骂了一句:“狗贼。”
三圣怪笑了几声,心情很好的往前走:“嘿嘿,我就喜欢胆大的。
谢沉渊在队伍里,低着头,此刻人人自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人。
踏入宫门之后,一直走了大约半时辰,随着周围光源越来越亮,谢沉渊闻到了愈发浓郁的恶臭味。
终于,三圣道人停了下来。
有宫人上前为他们取了口布。
谢沉渊抬头,看见了一座揽月高阁。
玉石铺地,明珠缀帘,金箔贴墙,最引入注目的则是最上面的那颗鲛珠,那么明,那么亮,将揽月高阁照的如同白昼。
所有人都痴痴望着这座天上阁。
谢沉渊发现看管他们的官兵已经消失了,他们在揽月阁前的空地上,而四周则是朱红铜墙,高不可攀。
他们被困在了揽月阁。
“你们人类有个词我很喜欢。”三圣道长忽然开口,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他嘿嘿一笑:“那个词叫请君入瓮。”
“现在。”三圣将琉璃门推开一点,门上的明珠帘发出清脆的声响,混合着三圣道长刺耳怪异的音调:“我的小羊羔们,进来吧,哈哈哈哈。”
众人发出惊声尖叫,纷纷逃窜,原因无他,大门开启的时候,黑红色的污水混合着糜烂的血肉横流不止,顺着台阶而下,小手指,头皮,骨茬,人皮被洪流冲出了门外。
谢沉渊握紧手中之剑,杀意暴涨。
三圣道长站在门前,享受般的闭上眼睛倾听人类恐惧的声音,他的全身发生了巨大的变化,黑黄的毛发从他脸上长出,头顶豹耳,粗长的豹尾拖到地面沾染了脏污血迹,似精钢在地上甩出炸裂声响。
原是一头荃豹大妖。
“我就喜欢胆子大的。”荃豹大妖尾巴精准的将人群中的王大多卷到面前,黄澄澄的兽瞳兴奋的一缩一缩,他张开嘴巴,一口獠牙,隐约可见血丝,咯咯怪笑:“胆子大吃起来才美味。”
王大多望着近在眼前的妖怪,吓得脸色惨白,无法镇定。
荃豹妖张开嘴巴,嘴巴扩至耳根后,模样狰狞,正预享受大餐时,忽然眼皮一跳,一股不详的预感蔓延心神,猛地松开那个人类,利爪挥向后方。
铛的一声,巨大的力量震的他爪尖俱裂,鲜血淋漓,黑色剑面下,露出一张森冷至极的脸,周身魔气萦绕,气势惊人。
“你是何人?”荃豹大妖瞪大眼睛,望着突然出现的魔修。
谢沉渊一语不发,跃身挥剑而下,汹涌的凶戾剑意将荃豹大妖围的密不透风,若银河倾九天,退无可退亦无法躲藏。
谢沉渊用的是杀招,黑水剑快准狠的刺穿了荃豹大妖的腹部,妖丹也碎裂了个彻底。
荃豹大妖躺在地上苟延残喘嗬嗬吐气,眼看进气多出气少,死到临头他也不懂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样一个大人物。
黑水剑在豹妖腹部转了一个圈,剑气瞬间震碎了内里,心肝脾脏大肠流淌了一地。
荃豹大妖瞪大眼睛,面容因为痛楚扭曲成一团:“你,你杀了,我,大,大哥,二哥,不会,不会放…”
一道轻微的利器与皮肉声相接声响起。
黑水剑的剑刃划过荃豹大妖的脖颈,鲜血如泉喷涌,大妖头颅咕噜咕噜的滚到了台阶下面,和污血永远留在了一起。
亲眼看见这一幕的人们全部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更有甚者,直接晕了过去。
谢沉渊站起身,他擦掉溅到脸颊处的鲜血,拎起黑水剑,踹开了揽月阁的大门。
琉璃明珠碎满地,金箔随血烂作泥。
此间妖魔,当诛!
第47章
殷红的血迹顺着剑身蜿蜒到剑尖,与地上的污血融在了一起,大门敞开,微白的月光从门口窜了进来,屋内无灯,一点月色成了唯一的光源,模糊光影中,照亮了成堆的尸骸。
谢沉渊仰头,一具白骨摇晃着吊在了悬梁上,紧挨着另一具,一具连着一具,半空中的悬梁仿佛成了吊死鬼的那根绳子,将这些白骨串了起来。
而地上,未食尽的尸体一摞堆着一摞,屋内极寒阴冷透骨,让这些死去的人们还保持着较好的面容,无一例外,凄惨至极,他们有的腹部被掏空,有的腿断了一根,手臂压成片,睁着死不瞑目的眼睛望着谢沉渊。
谢沉渊握着剑,骨节泛白,整颗心压抑沉重,黑气蔓延到他的指尖缠绕黑水剑,魔焰包裹着乌沉的剑身,肆意跳跃。
揽月阁高九十九层。
而这仅仅是第一层。
谢沉渊闭上眼,复而又睁开,清冷的目光比冰雪更冷,眼眸深处又好似燃烧着无形烈焰,亮的惊人,缓缓走向了第二阁。
人尸如山,血浸鞋袜,人皮堆成坟,毛发多如牛。
谢沉渊从前只在书上见到过,如今他亲眼目睹了。
他望着死去的人,一步一步往上走。
踏上五十二阁的时候,停了下来。
他瞧见了半个尸体,从腰往下都没有,尸体穿着盔甲,盔甲上肩处雕刻着大雪龙骑的龙形标记,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的男人,半个脸颊被不知名的绿色粘液腐蚀掉了,身上散发着难闻的臭味。
谢沉渊蹲下身,伸手在那张脸上摸了一下,淡绿色的粘稠液体刚一接触,指腹就传来了淡淡的痛意。
低头闻了一下,淡绿色粘液散发着兽类特有的腥冷。
黑色的魔焰升起,将粘液烧了个彻底。
越往上,除了普通人,大雪龙骑也多了起来。
行至七十五阁时,尸体却诡异的少了起来。
谢沉渊一身魔气横行,并无掩藏,他原以为行至二十几楼,藏在暗处的妖魔就会现身,如今都七十几了,却无动静,谢沉渊闻着空气中反常的香气,轻轻推开了七十二阁的大门。
大殿内燃着淡淡的熏香,若轻纱薄雾,屏风后的鎏金铜炉若隐若现,黑绿色的蛇尾横在了屏风旁边,绿色的粘液不断从蛇尾处溢出,淌的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