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臣(gl)(19)
凭借着一腔热血、凭借着对帝王的忠诚,她提出削藩令。藩王的问题由来已久,削藩一事其实并不是个新鲜事,然而削藩令却是真的从未有人提过。为什么?
因为没有人想要去死。
前有商鞅车裂之鉴,纵然商鞅变法最终使得秦朝一统天下,然而他的结局却不是一个“惨”字所能简单概括的。自古以来便是这样,行新法者不仅仅要面对法令施行时的阻碍,还总在危机时刻被推出去平愤。大齐的藩王们日益强盛,难道其他人便不知道要削藩吗?都是知道的,然而他们都没有做好为此断头颅的准备。
只有卫初宴,只有这么一个好像用尽了力气拼命往上挣的人,反而捧出了一颗赤子之心。正是因为有了她的削藩令,帝王才有了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对藩王进行查验,才有了后来的藩王之乱,而等到赵寂平息这场战乱,才有了最后的大一统。
卫初宴在其中所扮演的角色,正是那个将所有的遮羞布都扯开来的人。她没有死在这场战争中,然而却因这场战争而入狱,可她的入狱也没有平息藩王的怒火,只是使得他们失去了发起战事的正当理由,可他们仍然开战了。而卫初宴在狱中受尽折磨,最后又因为投靠了反王的卫家的拖累,而最终死在了狱中。
若她没有这么一颗赤子之心,若她也闭目假装看不到诸侯王做大,那么她可以在帝王宠臣的这个位置上坐很久,诸侯王也不会那么早便反叛,然而疮毒已深,若是不在那时拔除,等到真正入骨,大齐便要真正变天了。赵寂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她那时正需一个人站出来,这个人不能是个无名小卒,须得位高权重,然而位高权重之人总有着太多的顾忌、又太会装傻,而卫初宴却又太聪明、太过善解人意。
她在那个时候站出来,没有人不笑她傻,赵寂私下里也骂她,骂的比任何一次都凶、都真。然而木已成舟,赵寂即便身为帝王,也无法让卫初宴将当着朝臣递上的削藩令收回去。不仅不能收回去,还只能顺势用她。
那次以后,赵寂提她做了尚书令。
后来有一年,喝的烂醉的皇帝在卫初宴墓前说,我多么想你真像他们所说的那样,是“汲汲营营卫大人”。
汲汲营营。
哈,哈哈。真乃笑话也。
第26章 景况
元朔四年,仲夏,朝中接连发生了两件大事。
首先是唐老将军的孙女唐棠当街打死了她妹妹的妻主刘渺渺,刘家告了御状,然而刘渺渺又有致使她的妻子、也即唐棠四妹流产的劣迹在前,因此赵寂并未判唐棠死罪,而是将唐棠发配到了边疆的死囚营。
刘、唐两家皆是根系深厚的家族,原本还结了亲的,如今却闹了这么一出到朝堂上,给朝臣看足了笑话,也令赵寂感到不喜。她倒也没有在当时多说什么,只是在私下里当着几双耳朵的面就这件事情道了句“荒唐”。风声传出宫外,刘、唐二府终于完全地沉寂了下来,不再闹得不可开交了。
这件事情之后不久,万昭华入都城述职,他如今下辖两州,势力日盛,甚至能够比肩一些小藩王,犹如窝在西南的一只猛虎。然而赵寂并不怕养虎为患,因万昭华是万太后的亲兄,也是她的亲舅舅,外戚兴盛而又不可能舍弃她这个皇帝去换个倚仗,自然是与她站在同一条船上的。而她又不是懦弱到会让外戚专权的皇帝,因此万昭华在她心中,更像是她所饲养的一只猛虎,猛虎虽强,锁链却是牢牢掌握在她手中的,她日后还要驱这只老虎去吞食其他的豺狼虎豹,在她和老虎都未完全占领这一片山头的现在,自然不会苛刻老虎的肉食。
她特意为万昭华举办了晚宴,又调给了他一批能吏,因他已暂时升无可升,所以并未再拔擢他,只在暗地里又交给了他一道密诏,让他去查为何西南地区会有未经官府批文的铁器传出。万昭华自然郑重收下了,这卖妹妹的老狐狸也知道,这件事情办好了,他又能吃一笔。
因着肩负重任,万昭华述职以后,未再多留,很快回了南方。不过,他虽然是走了,但他的女儿万清鸢却留下来了,这位万家小姐的的年岁比赵寂大,也即赵寂的表姐。
这一次留在长安,明眼人都看的出来,这是刻意让这对表姐妹多多来往,好为日后大选作准备的。
日后帝王的后宫里,定是有万家人的一个席位的,如今看来,应当便是这位大了陛下好几岁的万清鸢万小姐了。
赵寂原先就在长安城里赐了宅邸给万昭华的,万清鸢便是住在这个宅子里,平日里,隔个一两天赵寂便会宣她入宫陪着自己说会儿话,倒不是因为真的对这位表姐有意思,只是为了体现对万家的看重而已。
正为陛下的发情期迟迟不到来而发愁的众臣见此,虽然觉得成婚之前表姐妹之间也不必多见,然而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如果这位万小姐的到来能够使得陛下早些开窍的话,那也算是帮了大忙了。
至于陛下现在看起来很喜欢万清鸢,这又如何?先帝当年不够喜欢他的太子妃吗?后来还不是痴迷于万氏姐妹。
少年人的喜欢,从来都维持不了多久的,尤其是坐拥天下的帝王。
到时候,陛下后宫尊位究竟该如何排、又是谁笑到最后,还未可知。
万家小姐入长安的消息卫初宴自然也是听说过的,她又换了职位,终于如吴翩所愿被调到了御史台了。在这里,她是一个新进的监察御史,职责往大了说是监察百官、肃整朝仪,然而实际上其实只是最等的御史,从品级上来说,甚至比不上籍田令。虽能入朝,却只能从侧门进,平时常做的,便是在朝臣入朝时检查他们的仪表、或是在平日里去到各个官署去检查官员仪态有无丑处。
算是一个做的事情不重要、然而却又忙的要命的职位。
但吴翩既然处心积虑将卫初宴调到这一职位上,自然是有着他的苦心的。
吴翩已做了侍御史,也即御史台排名第三的长官,卫初宴平时在御史台任职,可以作为他的副手跟他出入各地、不断地学习,同时也能扩展人脉。
再者,监察御史虽然官微,但其言不轻。百官皆有些忌惮这职位,这便方便了卫初宴做事,也使得卫初宴不会再受到之前常受到的怠慢。
“在御史台所学到的东西比之原先,又有不同。初宴最近独处的时候,时常想到,我朝机构之繁多、分责之精细,现在来看,确有其道理。有时候我们看那些官署里的官员,好像做的都是同样的事情,然而当真正从一个地方调到了另一个地方,才知道其中变化。”
徐府,卫初宴又来拜访徐治了,她虽然已不在籍田司工作了,然而徐治原先帮了她许多,又总让她去陪自己说说话,卫初宴便还是经常去徐府,徐治也有才学,最早是因文章做的好而被引荐入仕的,为官多年,却也没有丢掉,卫初宴和他总有话聊,不然就是聊些官场上的事情。这位在籍田司做了一辈子的大人,眼光却也并没有仅仅局限于籍田司,对于卫初宴所说的许多事情,都有自己的见解,偶尔也给些建议,对于卫初宴而言,确实是难得的良师益友了。
“这倒也是一定的,术业有专攻嘛。咱们有三公、有九卿,又由他们总领各司,每一司分工明确、合作无间,才能保证不出乱子。你别看他们好似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做着同样的事情,然而真正进入其中,才知道其中的辛苦,才知道要做好一件事情所需要下的努力。然而这些都是可以通过补救的,关键在于找对要学习的东西,你现在在御史台学习,学的不正是如何应对百官、如如何令陛下修身律己而又不让陛下讨厌吗?”
说到御史,徐治先笑了起来,他慈爱看着这个他喜爱并且看好的后辈,带着点回忆道:“老夫也有句牢骚话要说,你们御史啊,有时候也真是可恶。御史,言官嘛,一窝的严官,耍嘴皮子那是没人能说的过他们,想当年……”
老人家到了一定的年纪,就总爱追忆往昔,卫初宴习惯了,见此也并没有不耐烦,只是给徐老换了杯热茶,含笑听他说话。
她实在是生了一副极美好的眉眼,美丽而不媚俗、清雅而不寡淡,即使只是坐在那里微笑,也将这满园的鲜花压的没了秀色。
一旁的廊柱下,缩着脑袋往这边看的人慢慢也看痴了,好似变成了个柱子。
第27章 巧合
这目光太赤.裸,使得卫初宴察觉到了,她往廊柱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是先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徐小公子徐绍景,便对他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在青年通红的脸庞上停顿了片刻,立时便收回了目光。
徐邵景后来便跑来加入了他爷爷和卫初宴的谈话。
醉翁之意不在酒。而且初宴与徐治所谈之事徐邵景也插不上话来,这样一来,为了避免尴尬,他们便聊了些其他的,没多久,徐治便推说受不了暑热,先行离开了,留下卫初宴和徐邵景在花园里。
用意十分明显了。卫初宴却深觉尴尬,她本来也没有这样的心思,并且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徐邵景的信息素给她带来的困扰,她不想被干扰,躲着这位徐公子还来不及呢,这时被强行与他凑作一团,心中感到十分不自在。
她面上端得住,只是因为这样的不自在而不太想主动与徐邵景搭话,免得引起他的误会,因此显得愈发沉默寡言起来,徐邵景却不在意她的冷淡,在这时的徐邵景看来,卫大人做什么都是对的、都是好的。
他坐在初宴对面,话还没说上几句,自己先捧着茶盏,甜滋滋地笑了起来,其实也是个俊俏的男孩子,这时候隐去了骄纵,倒是显得有几分可爱了。
自初遇那日之后,徐邵景便对卫初宴念念不忘,他又被惯的没边,兴起了,便几次出府去籍田司偷看她,也不敢过多地接触,毕竟传出去不好听,每次都是远远地看一眼,而后又跑开了。而即便是这样,即使每次都只是零星一点画面,也够徐邵景幻想的了。
有时候,卫大人在官署处理文件,她惯常爱打开四周的窗户,方便光线照射进去,也使得找她的人远远的便你一眼看到她。她伏案写作的时候,态度总是很认真,大多数时候都是和煦如暖阳的,即便有时候拧着眉,也只会让人好奇她到底是遇上了什么难题,想要帮助她解决,而不会怕她。有时候,她在官署与下属谈话,吩咐他们去做事、或是给他们出主意,态度也并不倨傲,只是微笑的便少了,温和而带着淡淡的威严,尺寸拿捏的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