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妖记(62)
林鸥最好能拖住她。
池渔打开手机。
她早上出发以后给林鸥发信息,说去周边看看,不用担心也不要找,跟着安导好好玩。
林鸥回:“收到”。附加憨笑表情。
经过临近超市的镇汽车站,池渔把手机对准窗外,拍下蒲昌海客运中心的照片,附言:[玩够了早点回去。]
图片显示出发送进度“10%”、“20%”的缓冲图标。
池渔把手机放回口袋,转头看着专心开车的陶吾,心说:速战速决。
——一个藏于沙漠腹地、被废弃多年的基地,能有多少秘密值得探索?留出两天时间给它足够了。
四个半小时后,返回地耳村连上网络信号,林鸥才收到那条图片信息。
车辆行驶过程中拍下的照片并不真切,“蒲昌海镇客运中心”几个大字拖出层层重影。
广角镜头同时摄入了二三十张面孔,俱是刚下车东张西望的旅客,多半是侧面,因为对焦不充分,每张面孔都呈现出散漫的虚影。
林鸥扫了眼,辨识出字样,嘀咕道:“怎么跑镇上去了?”
“谁?小池总吗?”羊小阳好奇地凑过来,“陶吾也去了?”
林鸥拨开打到耳朵上的羊角辫,笑说:“还用问?她去哪儿陶吾肯定跟着喽。这两个焦不离孟,孟不离焦的。”
说着,她往后看,安兆君仍跟她们保持一定距离,还在打电话。
林鸥疑心她是在给池亿城通风报信,离得远,她在下风处,听不真切。
她踟蹰着,想找机会听一听安兆君到底在给谁打电话。
这时,一股似曾相识的膻味如丝如缕冲入鼻腔。
迎面三人大步走出招待所,领头的中年男性身高体壮,一件驼色长风衣,竖起的衣领遮住下半张脸。
他后面跟着的两人,一人鬓发花白,步速却不输风衣男,以及另一个戴金丝框眼镜的年轻男性。
气味就是从他们之中的某一人散出,三人经过时,膻味比之前浓郁。
林鸥揉揉鼻子,拉着羊小阳给步履匆匆的三人让开路,顺便停下等安兆君。
风衣男边走边道:“现在出发来得及,我拿到地图了。”
语调和步伐同等气势汹汹,似一阵掠过平地的风。
金丝框眼镜男低声说句什么,快走几步,直奔停在不远处的迷彩吉普,打开后车门。
见三人陆续上车,林鸥随口道:“要不是陶吾在,我怎么可能放心她一个人四处撒野。”
一脚踏入车内的风衣男若不经意地望了眼这边,但似乎只是上车前习惯性的观察动作,随即上车关门。
吉普驶入大路,没多久,消失在地平线。
羊小阳低低地啊了声,拽了下林鸥的衣角,不知为何弃舌头不用,摸手机发信息给近在咫尺的林鸥:[鸥姐姐,小池总发你的图片发我康康。]
陡然间,林鸥也似想到什么,点亮屏幕,将池渔发来的图片放至最大。
车站门口即将散往四面八方的人群中,有双眼睛直直地望着镜头。
周围无数影子扩散重叠,甚至这双眼睛上方的头发、下方被衣领遮住的半张脸,以及挡在他前面的人亦是一片模糊,唯独这双眼睛格外清晰。
他仿佛等待已久,在摄影者按下快门的一刹那,不偏不倚对向镜头。
林鸥立刻给池渔打电话。
机械女声冷冰冰提示:您拨打的号码暂时无法接通。
*
察觉到车子停下来,池渔在梦乡里惯性滑行片刻,抬起帽檐。
前方一轮大半隐入云层的暗沉金乌勉强昭示西南方向,周遭沙海茫茫。
一觉从烟火红尘瞬移到荒无人烟的沙漠,便让人以为犹似在梦中。
池渔从夹克衫抽出手,摸索着去车门储物格拿水喝。迟钝地发觉车内只有她一人弄出的动静,驾驶座空空如也。
她腾地坐直,愣了一秒,推开门想要下车,却被安全带勒得胸口一阵刺痛。
池渔定了定神,对着前方升腾的气浪叫了声“陶吾”。
右手车窗外竖起一条毛茸茸的奶白色尾巴,“我在这儿。”
池渔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
陶吾已然化为人形,半蹲半跪,右手五指摊开贴在沙面。
池渔张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没好气地摘下棒球帽反手扣到她脑袋上。
陶吾扶正帽子,给出迟来的解释:“直走路况不太好,没办法开车,我看看有没有别的路。”
和在车上看到的不太一样:前方并不尽是柔软沙地,龟裂的白色盐壳绵延至地平线,低处覆盖着薄薄的沙粒,模糊了细小微粒与盐碱沉积物的差别。但部分盐壳高高隆起,边沿处反射着刺目的冷光,像自然在警告:此路不通。
池渔也蹲下来,试着伸手摸向看起来就很锋利的盐壳。
陶吾眼疾手快捉住她,“别动。”
随后松开手,给池渔看食指和中指两道红痕,“我试过了。”
“傻不傻。”池渔咕咕哝哝,回车上取来瓶装水给她冲洗伤口。
尽管心里清楚沙漠里每一滴水都比十倍多的黄金贵重,但她倒水依然没度没量,趁着陶吾注意力在别处,手一斜,小半瓶没了。
看架势要把一整瓶水倒光,陶吾忙拿起瓶盖盖瓶口,“够了,不用了。”
池渔横眉冷对,“管我。”
抬手,又半瓶浇上去。
泼洒的液体旋即没入沙地。
陶吾心疼不已,扶住她手腕,唏嘘道:“不要,太浪费了。”
诚如先前条分缕析开车上路的客观优势:一旦水和食物耗尽,她不可能放下渔宝一个人留在沙漠深处,独自回镇上补充物资。
池渔挣开她,盯着那碍眼的红色看了片刻,忽然低下头,含住受伤的手指,吮去上面附着的清水。
“这样就不浪费了。”
作者有话要说: 啾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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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二十一章
“我去……找路。”
丢下这句话,陶吾立时消失, 原地留下大量干冰升华的烟雾特效。
池渔默数到六十二, 雾气尚未完全消散,陶吾再度回到视野。
迎上池渔的目光, 她将不久前清洗完伤口的左手放在裤子口袋,耳根被逆光打出通透的红色,轮廓裹着一层细绒般的柔光特效。
“往那边大概二十公里, 有条蹊径。”陶吾指了个方向。
池渔一面看地图, 一面试着用导航和指南针确定陶吾指向的具体是哪个方向。
然而蒲昌海无愧死亡之地的名号, 磁场干扰了指南针, 导航持续掉线。
她们离天助镇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路程, 但过了盐碱地紧跟着一大片荒漠,看不出可以参考方位的地势标记,倘若中途改变路线, 迷路的概率不低。
“我们可以直接穿过去。”陶吾举起右手在额前搭起凉棚,眺望似乎延展无尽的盐壳地。
“嗯?”池渔抬腿踩了几下轮胎。没有参照实验对象, 她不能确定轮胎能不能承受盐壳的硬度, “早知道应该带几只备用。”
“我是说, 这样……”陶吾抬了抬左手, 抬到半空忽然想到什么, 瞟一眼, 而后放下去,换成右手,过了腰掌心转向上, 缓缓做了个抬举的动作。
车子就这样升高了几公分。
池渔:“……嚯。”
咱家神兽越来越出息了。
她顿了几秒,陶吾微微侧目看过来,催促道:“你上……车。”
也就是气息间微妙的停顿,让池渔察觉到不对。
表面上看起来抬起数吨重的行军越野车似乎易如反掌,但手腕内侧静脉附近筋脉的突起和凹陷暴露了她的勉强。
大力并不是无穷大力。
“池渔渔?”陶吾又催。
池渔冷不防按了下她小臂,车身剧烈摇晃一下,陶吾下意识伸出左手扶持。
也就是那时,池渔眼尖地看到她掌心一抹近乎小太阳般的金红。
陶吾倏地收手放回口袋。
池渔眼皮狠狠一跳,她知道自己没看错,陶吾收手瞬间,那抹金红突地跳动。
“那是什么?”她沉声问,把那只爪子拎出来,“又碰了什么?”
“没有。”陶吾依次竖起被盐壳刮伤的手指,神兽的复原能力着实强悍,丝毫看不出异样。
但池渔记得她能把类过敏症状从左手转到右手的特技,不由分说地抓起另一只手。
陶吾乖顺地摊开右手,干干净净,“真的没有。”
目光却不自觉地斜向左侧。
此等掩耳盗铃、欲盖弥彰反而加深了池渔的怀疑,重抓起左手,“到底给不给我看?”
陶吾说不出拒绝的话,只用行动表示抗拒。
被池渔握着手腕的左手紧握成拳,掰开中指,便曲起食指,好像手里藏着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不愿展示。
打地鼠游戏进入第三轮,陶吾再一次曲食指竖中指,池渔上牙碰下牙,冷飕飕道:“你在骂我。”
陶吾一惊:“没有啊。”
“竖中指是骂人的,陶吾吾。”池渔捏着第一指节给她蜷回去,表示自己玩腻了打地鼠游戏,“不该碰的东西别乱伸爪子。”
“嗯。”陶吾在她后颈碰了下,抚平她动荡的思绪,“该走了,一会儿天黑不好认路。”
又试着抬车。
池渔再次打断她,“别瞎费力气,开车过去吧。”
陶吾坚持:“盐壳地只有两公里,我觉得可以试试。”
“我觉得不可以!”池渔语气生硬,“这边有车辙,过了盐壳地还有车辙,你当人类是傻子,看不出来中间车长翅膀飞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