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情书(7)
死亡最强大的力量,不在于它能让人死去,而在于让留下来的人,不想再活着。你还记得我曾经跟你讲过的话吗?你死了,我也不想活了。所以,你不可以死在我前面的……”这是她坚守这么多年,也坚信爱人不会真的在战场上悄无声息地离开自己,她等着郎悦回头,证明没有对自己食言。
“又傻又笨。”郎悦眼里有点发痒,为了不让季羡只看出异常,她伸手将面前的人抱了抱,“那如果我就没回来怎么办?”很多次,她都差点回不来。
被她拥抱住的瘦削单薄的老太太靠在她的肩头莞尔,但眼眶却红了,“那一定是你忘了我,如果辈子可能来不及了,所以,我下辈子找你算清楚这辈子你欠我的账……”
宁愿她忘记了自己,也不愿意她身死疆场。
这是季羡只心里,最朴实的愿望。
第 11 章
第二天季羡只要去学校上课,她在西城大学里算是很有名的老教授。一来这脾气好温和得不行,二来,她在专业这方面的知识点很硬,年轻时参与过国家的很多重大的研究。在季羡只年轻的时候,差不多是有十年的时间在国家的研究所度过。她有丰富的实践经验,对现代的武器大多都亲眼见过,接触过,甚至还参与制造和研究。所以当她离开研究所转过头投身教育时,扎实的专业基础和丰富的经验,让她很快在学校名声大噪。
攻读武器研究制造的女生可不多,而像是季羡只这样的看起来温和得没有一点攻击性的女生大约就是真的凤毛麟角。
自从郎悦回来的第一天晚上提出添购一辆汽车后,在第三天的时候,郎悦就把车开回了家。
给了加急费。
郎将军现在有季老师给的几十年的“零花钱”,特豪迈。
一辆很低调的黑色的奥迪,郎悦记得这是从前季羡只在结婚的时候说以后想要一辆奥迪。
她还没忘,关于她的喜好,她记了好几十年。
一大早,当郎悦起来时,季羡只已经做好了早餐。
非常中式的家常的早餐,一碗绿豆粥,一颗鸡蛋,还有一小盘的煎饺。
如今家里的碗筷已经换新,变成了那天晚上两人一起去商场购置的新的餐具。是季羡只亲自选的,本来郎悦想要拿一套青花瓷的餐具,但本来站在原地没任何想法和动作的季羡只在看见她的手快要靠近那套餐具时,还是忍不住出声。
“郎悦,我不喜欢。”
季羡只在生活的细节上,有着非同一般的固执。现在老了,再看她的这些小习惯,愣是一点也没变。
殊不知在那时候的郎悦嘴角却微微翘了翘,她在听见季羡只的拒绝时就知道季羡只没再生气,肯主动参与添购家里的用品。
什么都听季羡只的郎将军,在最后当然还是从商场里抱了一套季老师喜欢的餐具。
就是现在季羡只伸手递给她的这带着中国红的边沿的骨瓷小碗,在这套餐具上,印着有两个小老太太,衣服的款式还是几十年前的那样,看起来有点土土的,但多看两眼,又觉得有点儿意外好看。
郎悦发现,即便过了这么多年,现在都是靠着染头发维持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的季羡只,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还带着固执的少年时期的幼稚,和可爱。
在外人眼里,季羡只从来都是优雅博学的代表,季老师像是女王一样的人物,可以用漂亮高雅来形容,怎么可以用可爱?但郎悦知道,季羡只就算老了,在自己面前,也是可爱的老太太。
吃过饭,郎悦走在前面,昨晚她跟季羡只约定好一起去学校。说起来,这还是两人结婚后,她第一次送季羡只去上班。
坐在车里,郎悦趁着季羡只还没上来的时候拿出电话发了个短信。
给熊老板。
那个总叫她大姐的秃头结巴。
这一路上郎悦开的很慢,其实她还有点不适应这样的速度,有好几次她一脚油门下去都能听见给油的轰轰声,但余光里瞧见身边的人时,她又猛然反应过来,自己不是一个人开车越野车在荒无人烟的边界横穿而过。
抬开油门,将脚放在刹车上。
有季羡只在的地方,她会收起身上的不羁洒脱豪迈,只想慢慢的平平安安地将人送到目的地。
到西城大学时,季羡只下车,站在外面,弯着腰,透过车窗对郎悦道:“中午不用太早过来,我下课后会给你电话。”
季羡只知道郎悦脾气可臭了,一点也不喜欢等人。
虽然在她认识郎悦的这么多年里,每次郎悦在等着自己时从来发过火,可她也知道她不喜欢等人。
没有好脾气的像是一颗炸-弹一样的郎将军,却很愿意花时间来等她。
在季羡只走后,郎悦直接将车停在校门外的停车场,然后也跟着走了进去。
季羡只并不知道郎悦现在也跟自己一样在大学校园里,她到教室的时候,其实还有十分钟左右才正式上课,但现在在位置上的学生已经很多。如今她退休,又被学校返聘,在学校开的课很少,但就算每个月只有这么一两节课,还是讲座的模式,每次在能容纳几百号人的阶梯教室里,仍旧学生爆满。
今天她的讲座内容是关于一种激光武-器和能发出伽马射线的能量的另一种新型武-器,前者在早些年已经有研究,而后面这一种,国家现在也处于初步研究阶段。
季羡只结合着三十多年前的战争进行补充说明,下面有人举手提问。
“季老师,既然伽马射线的破坏力那么强,甚至在强度达到一定程度时,能毁灭整颗星球,我们为什么还要去研究?难道不是更应该在全球范围里禁止这方面的研究吗?”站起来提问的是个年轻的女孩子,长得很可爱,齐刘海,娃娃脸,还带着点婴儿肥,只是那双眼睛里,在面对武-器研究时,带着几分厌恶和不解。
这不像是她们专业的女孩子。
问出来的问题,很孩子气。
这种问题在大学里被提出,显得有点幼稚可笑。可能小孩还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你不研究,但总有人会研究。就算不为了追求科技的发展,为了自保,大家都会努力做研究。落后别人的一步,可能会造成自己的毁灭。
所以,当着问题一被女孩讲出来时,整个教室里都传来讥笑声。
季羡只也皱了皱眉,她不是因为觉得女孩提出来的问题很傻很天真而皱眉,而是因为教室里的这些轻笑。
曾几何时,或者是现在,她也抱着这样的念头。如果,没有这些研究,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大规模的又极具有危害的战争?但她一面抱着这样的想法,还是一面在做研究。
“安静。”季羡只拿着像是指挥棒一样的东西敲了敲自己跟前的多媒体设备。几百号人,就真在她这样不紧不慢的声音中安静下来,下面坐着的学生这时候都抬头炯炯有神地看着她,期待着她接下来对这个问题的回答。
季羡只吸了一口气,正想着要怎么回答。她并不是一个喜欢强硬地将自己的想法灌输给学生的老师,但在面对现在这个情况,她更加不希望被自己教导出来的学生心里只是因为想要变得强大而走上研究武-器的道路,而忘记了心底最初的那一抹善良和慈悲。研究武-器,是在基于和平之上,有着不想要看见战争,不想看见流血牺牲的慈悲心之上,做出的壮大自我保护的手段。
可就在季羡只酝酿着心头的这些回答时,在这时候,教室的后门忽然被打开。
安静的教室里,这门锁被打开的声音尤为清晰,差不多是有过半数的学生在这时候都有回头。而当所有人看清楚来的人是谁时,也纷纷瞪大了眼睛。
站在讲台上的季羡只,也不例外。
一个背脊笔挺的老太太,抱着一束花,出现在教室里。
似有点突兀。
郎悦也没想到自己选择在上课的时候进来会引起这么多人的关注,她也同样是愣了片刻。不过,郎将军大风大浪见多了,从前被几百号敌军围住她都没怂,更别说现在就这些还没出校门的青瓜蛋子。能唬住她?可能还要等个几百年!
郎将军低咳一声,“我来的是不是有点不是时候?”
她对上季羡只那双眼睛,就差立马发誓了——
她真的真的不是故意想要打断季羡只的课的啊!
第 12 章
教室里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这时候进来的是一位老太太,还是一双手抱着鲜花的老太太,纷纷有点愣住,不知道眼前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所幸的是每次季羡只的讲座,就算是后排,也有十来个没有抢到位置的学生在站着听她的课,过来旁听的太多。像是现在郎悦这样的,她跟一群年轻的学生站在一块,除了一头银发和手里的鲜花有点扎眼之外,都还算正常。
最先回过神来的是季羡只,她再次敲了敲面前的多媒体设备,一边示意学生们安静下来,一边不动声色递给后面那不知道为什么不打一声招呼就跑来自己课堂的幼稚的老太太一个警告的眼神。
季羡只看见郎悦很快坐下,那是她在后排的学生,有好几个都站起来给她让位。
只是郎将军开始还不停摆手,示意自己站着就好。
季羡只看的有点想发笑,前些天家里还没买车,郎悦跟着自己一起坐轻轨去买蔬菜。上去只有一个位置,郎悦当然是让季羡只坐过去。而这时候有年轻人主动站起来让座,郎将军倔强地像是一头驴,愣是不坐。年轻人也是倔强,拉着让郎悦坐下。后来还是一挺着大肚子的孕妇上车,郎将军让孕妇坐下,这事儿才算完。
当时在轻轨上,年轻人说她是老年人,站久了对腿脚不好,希望郎悦能坐下。结果郎将军一听这话就不乐意,虽然就算没这话她也不想坐那位置。入伍几十年来,她早就养成万事以人民为首的习惯,即便是现在退役,即便是现在明明自己已经脱去了军人的外套,只是一个无比平凡而普通的老太太,可骨子里却还是保留着什么自己能做的事情绝不麻烦别人,好处都先让给别人。
现在也是一样,不过郎将军是被学生给七手八脚按在位置上。
那场面,是有点有趣。
大约郎将军自己也从来没体会过这样的经历,她堂堂将军,也有被几个毛头小子给强硬接受让座的时候?从前在部队里,有谁敢强迫她做什么?
是想好生教训一下这几个学生!
可是,这是季羡只的课堂啊!她刚才进来好像已经算是扰乱课堂,现在是不是应该保持安静低调?抱着这样的念头,郎悦接受了现在这样的处境。
好的,坐端正了!
双手抱着花,放在膝盖上!
目光平视前方,专注看着站在讲台上的人。
特别规范的好学生的坐姿和听课态度!
“奶奶……”身边的学生还很好奇,想要跟她讲话,打听打听她是谁。这可是季羡只开课一来,第一次看见有老太太来旁听。
太,太太魔幻了吧!
可是想问的问题还没问出来,郎悦已经转头,严厉地看了讲话的人一样,一本正经还刻意压低了声音:“上课,别讲话!”
周围好奇心旺盛的学生:“……”
问题是没继续问,因为郎将军很快还补充了一句——
“我们下课说。”
天啊!几乎是听见她这低低的声音的学生都在心里笑了!谁说萌和可爱这种词只能用来形容小孩子和小姑娘的?现在跟她们讲话的这看起来严肃的不行、讲话好似永远都一板一眼的老太太,简直不要太可爱啊!
学生们齐刷刷点头,有的人还很皮地当着郎悦的面儿伸手食指和大拇指指头捏在一起,在嘴巴上做了一从右至左的拉拉链的动作。郎将军不是没看见,只是眼中带着困惑,这啥玩意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