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宠妃的自我修养(3)

　　外头日光洒照在窗前一瓶插着桃花的瓷瓶上，谢宣照用手枕着头，欣赏了一会儿才起身，让宫婢伺候着洗漱妆扮。
　　一只雪白的小团子从纱幔后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谢宣照弯腰抱起它，勾起红唇笑了笑，“小东西，又乱跑。”声音又低又苏，带着女子清润嗓音里的浅浅温柔缠绵。
　　这雪团是谢宣照入宫后养的一只波斯猫，猫眼湛蓝如宝石，皮毛油光水滑，养得十分矜贵。
　　谢宣照一边用手轻轻爬梳着它雪白的毛发，一边走出外面，“几位娘娘可用过早膳才过来？”
　　“用过才来的，现在已经都在外头坐着了。”宫婢恭恭敬敬地垂手立在一旁，为她撩起珠帘。
　　自从有次秋昭容因为未吃过早膳竟昏在请早安过程中，谢宣照就命令她们必须用过早膳再来请安，宁愿迟到也不能饿着肚子过来。
　　几位娘娘后来知道皇后爱睡懒觉，便从容了许多，可以不用提早起床，心中自然欢喜。
　　谢宣照坐在厅堂上的首位，看着底下的肥环燕瘦，莺莺燕燕，享受地眯起眼睛，心情变得好起来。
　　这算是枯燥无聊的宫廷里一道养眼的风景线了。因此她隔三差五就会开个茶会或者花会，邀请她们来坐一坐，或者成群结队地去御花园闲逛。
　　无论是伙食还是衣饰，谢宣照从来不会亏待这些妃嫔，务必要将自己的地盘经营得风生水起，让各位享受极好的福利。
　　只是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能满足这些的。谢宣照想起前不久，因为想要得到皇帝惠顾，竟然有人背后告了恶状给皇帝，称皇后滥用国库钱财，追求奢侈生活。
　　皇帝捏着这个把柄，师出有名，下旨削减了辰莘宫的开支用度。
　　谢宣照知道自己背后被某人摆了一道，心中很不爽，却一直没有查出究竟是谁打小报告的。
　　想到这里，她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这些小白眼狼，竟分不出好坏。
　　坐得最近的康昭仪见她揉眉头疼的样子，连忙小心翼翼地靠近，带着几分讨好地说道：“姐姐，我给您揉揉肩膀可好？”
　　谢宣照放下手，不太放心地看着面前样貌清丽的女子，自从上次帮她严惩了那位一直骚扰她的佞臣，康昭仪看自己的眼神都不同了。
　　太炽热了。
　　谢宣照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心中更苦楚，竟然在不经意间掰弯了一个妹子。这纯属失误！
　　本着对康昭仪负责的心思，谢宣照挥挥手，一脸冷淡，“不用。康昭仪，你坐回去。”
　　康昭仪有些失落地重新坐回位置，只是眼睛还盯着皇后看，毫不避讳。
　　这是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第一个人，康昭仪看到皇后娘娘霸气地站出来，为自己做主平冤，并且把那个恶心的男人仗杀之后，她就认定皇后娘娘了。
　　原来自己以前误会了她，康昭仪一想起自己刚刚入宫的时候，充满敌意地对待皇后，内心就很歉疚。
　　谢宣照不去看康昭仪，把来请安的几位嫔妃看了看，最后视线落在坐在角落里的一个小姑娘身上。
　　这小姑娘是虞采女，入宫有一段时日了，跟其余嫔妃一样，她受到皇帝恩宠也是昙花一现，很快她就被扔在角落，无人过问。
　　谢宣照其实一直在关注她，一个无亲无故又没有家世背景的小采女在后宫生存是很艰难的，因此每月的衣裳首饰还有赏钱，谢宣照都会备好，特意命自己身边得力宫女亲自送过去，就怕中途被有心人截走。
　　按理来说这虞采女日子应该过得衣食无忧才是，几天功夫不见，面色竟憔悴不少，眉眼间隐隐有黑气萦绕，整个人都仿佛笼罩在“衰”的气场里。
　　谢宣照觉得事情有异，正要询问一二，廊外的宫女忽然扬声通报：“月嫔到。”
　　康昭仪看了看旁边的漏刻，提醒皇后，“姐姐，现在可已经是巳时了。”
　　这是都快吃中饭的点。
　　几位妃嫔也开始窃窃私语，“太过分了，竟然这么晚才来，这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头一次请安便这么傲慢，心气也忒高了。”
　　谢宣照听着这些议论纷纷，秀眉微皱，看来这又是一个难搞的妃子。
　　在皇帝还不是皇帝的时候，谢宣照就嫁给他了。同房花烛夜，新郎官什么也没有做，倒头就睡。
　　谢宣照一开始以为他是不热衷风月之事，后来她撞见他在书房和模样俊秀的小书童打情骂俏做那些事后，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和自己是一样的人。
　　本来他们两个人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谢宣照也就无所谓了。但皇帝豢养的几位男宠可不是个个都有断袖之癖，大部分都是被迫或者为荣华富贵才婉转承欢的。有次有位男宠竟然将主意打到了谢宣照的贴身宫婢身上，仗着皇帝的宠爱就开始动手动脚。
　　谢宣照知情后，大怒之下直接拿出压箱底许久不用的蟒皮长鞭，将男宠打得遍体鳞伤。
　　皇帝知道之后，只道这皇后是吃醋发作，暗恨之余开始陆陆续续纳了很多美人，专门给自己妻子添堵，就想气死她。
　　谢宣照笑笑不语，那些男宠敢伸爪子到后宫，她也照打不误，若再犯，便斩杀了事。
　　这次，皇帝还是老招数，又纳了一位美人来给自己添堵。
　　几次三番下来，几乎都是一个套路，弄出一个飞扬跋扈的宠妃来与自己针锋相对。谢宣照都有些腻了。
　　就像此刻，这位新晋宠妃摆架子故意迟到，不就是老招数。
　　谢宣照有些无聊地打了个哈欠，然后示意众妃嫔安静，“让月嫔进来。”
　　几位宫人卷起珠帘，鱼贯而入，来的阵势很大。
　　这都是皇帝派来的宫婢，所以她们知道怎么做才能衬出宠妃的气势来。
　　柳清阑的注意力却都在自己手里的瓜子，根本不懂皇帝的良苦用心。
　　于是厅堂上屏息静气等待新晋宠妃出场的诸人就看到了这样一幅画面：一个穿着淡碧宫裙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她手里还攥着一把瓜子。
　　绿绿后知后觉，脖子僵硬地转过去，看到自家主子正在欢快地嗑瓜子，还随地吐皮！
　　几位闺门小姐出身的妃嫔嫌弃地抽了抽嘴角，没教养的小丫头片子而已。
　　柳清阑见这几个人都怔怔地看自己，浑然不知她的画风与众不同，她迟疑地伸出手，露出手掌心，“你们想吃瓜子吗？我只能分给你们一颗，不能再多了！”
　　她白嫩的脸庞浮现纠结不舍的表情。
　　谢宣照眼皮忽然抽了一下，这皇帝是从哪里弄来的这样一个少女，天真无邪得近乎没有任何教养。
　　简直是与规矩森严的宫廷格格不入。
　　绿绿在旁边轻轻扯了下自家娘娘的衣袖，“别忘了请安。”
　　柳清阑依依不舍地把一把瓜子塞在绿绿手心里，让她帮自己收好，然后这才抱起那枚玉如意，朝最上方的皇后走去。
　　终于见到了传言中的宫廷老大。
　　雕饰得金碧辉煌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位凤裙女子，云鬓风鬟，凤眼红唇，美艳大方，美得惊心动魄。
　　柳清阑微微睁大眼睛，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
　　这位皇后远比画上好看多了，恍若神仙妃子，关键是在她周身竟萦绕着一抹淡淡的紫气。
　　紫气东来，这是最为祥瑞之气。她竟然能够可以让紫气主动聚拢护体，可见她这一生的气运富贵不可言。
　　这是修了几世才能得的福运。
　　柳清阑抱着玉如意，完全看痴了。实在是太好看了！
　　谢宣照微微眯起眼睛，有些不悦。这个小宠妃看上去白白嫩嫩的，没想到是个痴的。皇帝实在太过分了，竟然欺负一个小傻子。
　　不知道自己被对方划入痴傻范畴的柳小妖精忍不住凑近了几分，想蹭蹭皇后身上的东来紫气。这气运沾染些，有利于妖精的修炼。
　　柳清阑一想到以后都能和皇后打交道，咽了咽口水，萌生了抱大腿的念头。
　　这会儿，她已然完全忘记了自己是皇帝派来的小奸细身份，一心一意就想讨好这位绝色大美人儿！
　　谢宣照的目光慢慢变得同情，用跟小孩子说话的语气说道：“月嫔，你手里抱着什么？”
　　她的声音也好好听哦！酥得四肢发软的柳妖精往前又挪了几步，又软又甜地说道：“姐姐，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康昭仪瞄了她一眼，冷哼一声，真是自来熟，这就叫上姐姐了。
　　谢宣照最喜欢被妹子叫姐姐了，她有些受用地眯了眯眼睛，朝这位白嫩少女招了招手，“你拿过来，我瞧瞧。”
　　柳清阑就献宝一样，屁颠屁颠地抱着玉如意过去了，要是她此刻露出自己的白尾巴，肯定是摇得上天入地，欢得很！
　　谢宣照接过质地良好的翡翠如意，触手温润，十分舒服。她把玩了一会儿，有些满意，“这礼物不错，月嫔，你……”
　　她侧头看向旁边立着的柳清阑，忽然注意到她的脸庞白嫩滑腻，此刻脸颊浮着淡红晕色，不知是胭脂还是肌肤本色，此刻柳清阑精灵一般幽黑的眼眸正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谢宣照心头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之前不悦的情绪都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股温情脉脉。
　　她不知道，此刻她那双凤眼，流露出了多么温柔的眼神。
　　柳清阑浑身一震，糟糕了，她八成是把“温柔敦厚”符画成了“温情脉脉”符！
　　都怪自己学艺不精！
　　柳清阑正在懊恼之余，面前的大美人儿忽然启唇，皓齿红唇地说道：“月嫔，你怎么脸红了？”


第4章 尾巴要露出来了
　　柳清阑抬眸，正好对上她那双潋滟凤眼，因为符纸的作用，此时皇后眼神中的情绪浓郁得像一团化不开的黑墨。
　　因为画错符而感觉心虚的柳清阑心肝儿一颤，急得脸庞通红，手指下意识地抓住了自己腰间的衣带，绞住手指，吭哧吭哧地随便找了个理由：“我出门前吃了点辣椒。”
　　“……”谢宣照竟一时无言以对，她将视线重新收回，望向前方花纹繁复的波斯地毯，收敛了情绪。然后她微微侧身，递了个眼神给旁边的大宫婢妍墨。
　　妍墨是谢宣照从娘家带来的陪嫁丫头，从小一直养在身边，堪称心腹。
　　妍墨稍稍上前一步，说道：“月嫔娘娘刚入宫，不懂礼数，从今往后每日都要修习宫廷礼仪一个时辰。”
　　这是辰莘宫早就订下的规矩，也有嫔妃不愿受礼教嬷嬷的教导，懒怠推迟。谢宣照便派礼教嬷嬷到她们的寝宫，教完才召回。一来二去，这些妃嫔也只能忍耐不满，接受这样的安排。
　　柳清阑不懂这项规矩背后自己要做什么，她现在只懊恼自己怎么会把符纸记错，看来得重新温习，真真是学艺不精。
　　她立在一边默默唾弃自己，纹丝不动。甚至旁边吵起来了也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