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入画(6)
“三妹、四妹呢?”
在座众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易迦裕道:“三妹半个月前被齐王纳了妾。四妹十天前被允王带进了府里,也做了侍妾。”
在座众人的面色都不大好。这还仅仅是公主们,其他的郡主、王妃等等其实已经被带走无数。即便是她易迦辰絮,在众人眼中,也是被纳入宫中,做了皇帝或者太子的侍妾了。所谓的柔嘉公主伴读,不过是个掩人耳目的借口罢了。
辰絮听了也只能苦笑。她能做什么呢?亡国之人,向来如此。
因为这个话题,一顿饭吃下来,众人都没怎么说话,气氛压抑得很。饭后,辰絮又带着一些年幼的弟妹一起玩游戏,成年的这些曾经的皇子公主们就在正厅里吟诗作画,且做一日的家国故梦。
快乐的时间总是过得飞快。一转眼太阳就已经西斜,辰絮该回宫了。她让宫女都在房间外等候,从袖子里取出两张银票交给了易迦裕。
“我能攒下的银子不多,你要精心着用。你和二嫂再难,总还有一个侯爷的名头。可是那些弟妹就不同了。二哥,从前在易国,大家为了皇位,为了母妃各怀心思。如今都是亡国之人,毕竟都是父皇的骨血,就不要再分亲疏远近了。照顾好他们,父皇泉下有知,会感到欣慰的。”
易迦裕收起了银票,惭愧道:“辰絮,是二哥没用。保护不了你们,却让你来操心这些。你在宫里不容易,要照顾好自己。宫外这些事,二哥会照应的,你放心。”
辰絮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破败简陋的庭院,转身出门上了马车。
景含幽参加完宫里的宴席回来,就看到辰絮坐在梳妆台前梳着自己的头发。可是心思明显已经飘远了。
“在想什么?”抱住怀里的人,景含幽嘴里的热气呼在她的后颈上。
辰絮瑟缩了一下,摇了摇头。要起身却被景含幽死死地压在梳妆台上。
“我想要你。”
“你喝醉了。”辰絮没有反抗,任由景含幽撕扯着她的衣裳。“含幽,你别这样,我去叫人给你准备醒酒汤。”
景含幽确实是醉了,却并不厉害。她的手有些抖,但是脑子很清醒。她知道辰絮闷闷不乐是有心事。而这心事必然是因为今天出宫导致的。只要一想到怀里的人在想着另外一群人,她就不痛快。这段日子以来,她已经不满足仅仅得到辰絮的身体了。她要得到辰絮的全部!
翌日一早,景含幽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空了。她一惊,立刻向幔帐外望去。辰絮披着一件单衣站在窗边,不知道在看什么,或者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看。
身子突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身后的声音还不是十分清醒,“你在想什么?”
辰絮叹了口气,回头笑了笑,“酒醒了?”
对于辰絮的再次回避话题,景含幽终于忍耐不住,她捏着辰絮小巧的下巴问:“别顾左右而言他。回答我,你在想什么?”
“想我的族人。想我二哥,身为皇上钦封的逍遥侯,却连一个服侍的下人都没有。每月只有五两俸禄,艰难度日。想我的两个刚刚成年的妹妹,被齐王和允王收入王府成了侍妾。想我自己,还不是如她们一样,以色侍人,夜夜承欢。”
一滴晶莹的泪珠滴落到景含幽的手上,也落到了她的心上。
“辰絮,亡国之人由来如此。父皇并没有苛待他们。”翻开史书,比这悲惨的亡国皇族比比皆是。
辰絮的眸子里含了泪,却好久才会落一滴下来。就是这样含着泪却不肯落泪的倔强模样,让景含幽的心完全乱了。
“我知道。所以我没有求你什么。含幽,我累了,想休息。”
景含幽看着她的背影,眉头皱了起来。想想从前那个温柔仁惠的师姐,再看看如今这个单薄柔弱的辰絮,她已经变得太多了。这种变化是怎么发生的?是自己所为吗?
辰絮是九天的龙,自己却让她做了一只笼中的金丝雀。这样做是不是错了?
景含幽坐在书房里,面前摊开一本书,她却好久都没翻一页。
第8章 求官
庆和殿,皇帝景腾批阅奏折的地方。门外有人报,柔嘉公主求见。
看到景含幽走进来,景腾笑道:“朕的乖女儿怎么来了?”
景含幽见礼完毕,站到龙书案边笑道:“柔嘉来看看父皇。”
景腾却不吃这一套,“你啊,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父皇,柔嘉掌管的飞云骑尚缺一个管马的官员,您看派谁好啊?”
景腾沉思了一会儿,“军马一事非同小可,必定要找个忠君体国的贤臣。你可有中意的人选?”
景含幽道:“儿臣觉得礼部员外郎孙问之不错。”
“孙问之……”景腾显然对这人也是有印象的。“这个人倒是一个人选,宰相也说将他放到礼部有点屈才。那就依了你的提议。即日起调礼部员外郎孙问之前往飞云骑管理军马。”
“谢父皇!”景含幽谢了恩却不走。
“还有事?”
“儿臣还想举荐一个人出任礼部员外郎。”
景腾大笑,“柔嘉啊柔嘉,你果然是另有目的!说吧,想举荐谁?”
“逍遥侯易迦裕。”
这个名字一说出来,景腾不笑了。“柔嘉,朕许你执掌兵权,是看中你这一身本领。但是你终究是女儿身,对于朝政不该过多关注的。”
景含幽看出父皇不悦,却也不害怕,依旧道:“儿臣怎敢妄议朝政?易迦裕是亡国降臣,父皇自然要多加提防。可是,若一味提防慢待,让别国看到,岂不说父皇您苛待降臣。一旦传开,对父皇您开疆拓土,一统天下的霸业可是不利的。再说不过是个小官,给他一个又何妨?不过是您恩恤降臣,给些赏赐罢了。”
景腾虽然不赞同,一时也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这件事朕得与大臣们商量一下,你先回去吧。”
“柔嘉告退。”
回宫的路上,尘心不解道:“公主,您不是一直防备着顺恩郡主吗?为什么又要为了她去求皇上呢?”
“不遂了她的意,指不定她又会弄出什么乱子来。尘心,你不了解我这位师姐,她要做成一件事,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会去做的。”想到辰絮那双含泪的眸子,景含幽烦躁地摇了摇头。
回到羽烟宫,辰絮正在花圃里侍弄花草。此时虽是秋天,太阳却也毒辣。辰絮被晒得小脸通红,却仍然在弯腰拔草。
“你们就这样由着她?”景含幽不悦地问。
宫女太监们不敢回话。辰絮见她回来从花圃中走了出来。载福拿着湿帕子让她擦手。又拿来干帕子让她擦汗。
“你别怪他们。是我想活动一下,最近在床上躺久了,身子愈发的不适。”她接过载福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一早不见你人,去了哪里?”
“去看看父皇。早膳吃了吗?”景含幽拉着她的手进了寝殿。
“吃了。不过那些参汤可不可以撤了,我真的喝不下。”辰絮苦着脸,现在只要一想到参汤的味道,她就觉得胃部不适。
景含幽失笑,“那是给你补身子的。你大病了一场之后,脸色一直不好。我看着心疼。”
“含幽……”辰絮突然低下头,“照理说我一个亡国之人,本不该过问你太多的事。可我心里有你,所以有些话想问你。”
“你说。”听到辰絮说心里有她,景含幽心里一阵欢腾。
“你是不是和皇上达成了什么约定?”辰絮重新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景含幽的表情。
景含幽的目光里有一瞬间的犹豫。“辰絮,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别忘了,我是你师姐。”她握住景含幽的手,“可以告诉我吗?”
景含幽原本是不打算告诉她这些的,可是看到她清澈明澄的眼神,心,终是软了。
“我答应父皇三年后远嫁和亲。”若非如此,皇帝怎么会允许她如此胡来?
辰絮抽回了自己的手。
“辰絮!”景含幽怎么允许她这么做?将那一双手抓得死紧。用力到她自己都感觉到疼痛了。
“这是你们历国的事,我不便过问。”辰絮的声音打着颤,她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她知道景含幽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可是她不想去印证,她怕一旦印证了,这份情她当真还不起。
“不值得。”合起眼眸,有晶莹的泪珠滑落。如同上好的水晶般剔透,也如同上好的水晶般珍贵。
“你好好的,我自然有办法让你长留我身边。辰絮,你既然做了我的女人,我就不会让你受苦。”景含幽知道,她不是笼中的金丝雀。如果自己没有足够的力量保护她,她随时都有可能破笼而出,寻找新的栖息地。
为了得到你,我会让自己更加强大。
五日后,圣旨下,逍遥侯易迦裕任礼部员外郎。辰絮很快得到消息,看着景含幽问道:“你要我怎么报答你?”
“留在我身边,不许有贰心。”
辰絮温婉一笑,端起面前的参汤道:“都依你。不过喝了这碗汤可好?”
“这是给你的。”景含幽接了汤碗,却送到了辰絮的嘴边。
“我听宫女说你这个月份例里的补品都给我了,你自己怎么办?”后宫诸人,每月按品级高低各有份例。景含幽自然也不能随意取用补品。
“我的身体还需要补吗?莫非你不满意?”调笑的话,实在不该出自一个未出阁的公主口中。可是深闺之中,只有两人彼此情浓,谁还在乎那些做给世人看的规矩?
“又来胡说!”辰絮转头,刚要起身,却被景含幽重新拉回到怀里。
“汤还没喝呢。”
辰絮看了眼面前人,又看了眼参汤。娇嫩的樱唇微启,吐出两个字,“喂我。”
一碗参汤,尽数被景含幽用口度给了辰絮。舔着辰絮唇边的汤汁,景含幽笑得有些邪气,“辰絮,你是故意的!”
一根食指抵到她的唇上,“嘘!这个时候别说话。”
寝殿里再无人说话,可是喘息声却越来越大。
顺恩郡主易迦辰絮入宫两月有余,柔嘉公主除了每日例行的公事之外,再不愿踏出羽烟宫。连平日里公主们每旬一次的聚会都不再参加。如此反常,后宫里早有人猜测其中缘故。后宫之中,消息传得最快。很快,柔嘉公主和顺恩郡主的荒唐事就被传得沸沸扬扬。
皇后看不下去了,叫了景含幽过去苦劝了一下午。可惜景含幽完全不为所动。毕竟是亲生女儿,又是皇帝依仗的,所以皇后也不好大加斥责。不过这件事她却是依旧要管的,既然管不了景含幽,那就只能拿辰絮开刀了。
这日景含幽出宫去巡查她所掌管的飞云骑。辰絮早起刚刚用过早膳,就被皇后宫里的太监传唤走了。
端华宫,皇后居所。
皇后在前殿主位上看着跪在地上的辰絮,冷冷地不发一言。就这么跪了半个时辰,皇后才让她起来。
“到底是当过公主的人,规矩倒是学得不错。”看着跪了半个时辰后,起身仍然没有丝毫狼狈的辰絮,皇后也寻不出什么错处。
“易迦辰絮,你是亡国之人,皇帝仁厚,不仅没有为难你,还封你为郡主,让你一族能够在京城之中过活。这份恩情你不思回报也就罢了,怎么还敢勾引公主,行那污秽之事!”说到最后,皇后的语气突然严厉起来。
辰絮只得再次跪倒在地,“回皇后娘娘,臣女有罪,请皇后娘娘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