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攻是爱哭鬼(113)
并没有等太久,谭旻泽打开了门,两人身处昏暗的房间里,却没有谁提出要开灯。
黑暗的刚刚好,谁也看不清谁脸上那些不想被人察觉到的情绪。
谭轩成动了动嘴唇,却没说出一个字,有问题的人只字不提,反倒是谭旻泽这个被找的人先开了口。
“叔叔……桑然他脱离危险了吗?”他曾无数次输入桑月的号码,最后又胆怯地清空了所有数字。
桑然生死不明,他却连向桑月询问的勇气都没有。
他将脸偏向一边,眉心拧出两道极深的竖纹,“转到重症监护室去了。”尾音带着点哭腔,听着有些怪异,至少,谭旻泽从来没听过他这样脆弱的声音。
“重症监护室……是什么意思?”他在黑暗中睁大眼眨也不眨地望着谭轩成,指甲深深地陷入指缝间,紧缩的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拜托……他没事……
谭轩成疲惫地撑住了额头,闭上眼叹道:“还没醒过来……”他永远也无法忘记病床上那张缠着绷带毫无生气的脸。
谭旻泽崩溃了,他用力抓住谭轩成的手臂,“没醒过来是什么意思?叔叔……你能不能说清楚……桑然他到底怎么了?”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断断续续的呜咽。
“旻泽……”他不忍,“桑然他不会有事的,他会醒过来的。”
他本是要来说什么的?转学?
桑然都还没能脱离危险,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他拿下谭旻泽抓在他臂膀上的手,无力叮嘱道:“早点休息吧,明天记得回学校上课。”
谭轩成走后,房间又只剩下他孤单的一个人,他像是一具没有魂魄的躯壳,鞋底摩擦着地面僵硬地退了一寸,暗淡的眼眸里空洞无物。
糖……
他忽然跪到床边,手忙脚乱地拉开抽屉,颤抖的手在里面急躁地摸索。
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他咬着唇,泣不成声。
“嘭——”他暴躁地一掌将抽屉推回去,又急忙在下一格抽屉里寻找,指尖偶然触碰到冰冷的玻璃罐,他像是找到了自己的心,宝贝地将它拿出抱在怀里,谁也不能抢走。
混浊的雨水积在路面上,车轮碾过,溅起人高的水花。
修长的手指急躁地敲在方向盘上,杨景承在心里细数着红灯的秒数,本就严肃的一张脸,现在更是寒若冰霜。
他是不知道杨铳已经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了,“人命关天”这几个字当真对他来说就形同虚设?
杨铳家里,苏言砸碎了一切她搬得动的东西,散落的碎发飘在额前,她看上去就像是别人口中精神错乱的“疯婆子”。
她指着头破血流的杨铳大骂:“疯子!畜生!”
她眼神慌乱,害怕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哽咽不止,“杀人犯……我生了个杀人犯……”
杨铳顾不得自己血流不止的额角,苏言现在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实在是太糟糕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她,轻声呼唤:“妈……妈……你看看我,我是小铳啊……”
苏言像是身处凛冽寒冬,一边哆嗦一边抽泣,她缓缓抬起头,却在看到杨铳那张沾满鲜血的脸后爆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
“砰——”门猛地被推开,发出巨大的声响,杨景承冲进来,却让屋里的景象给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么一声动静似乎让苏言恢复了些微意识,她拿下放在自己耳边的手,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你怎么来了?”
看着满地狼藉,结合刚才苏言那一声尖叫,他理所应当以为是杨铳想要伤害苏言,什么话都没说,沉着脸上前拎起他的衣领就是一拳。
杨铳跌坐在地上,满眼的不可置信,杨景承蹲下身毫不留情地揪起他的头发逼他和自己对视。
“你是畜生吗?”低哑嗓音散发着危险的信号,他随时都可能再动手修理这个不肖子。
苏言大惊失色,扑上去用力推开他,将气息奄奄的杨铳保护在怀中,义愤填膺:“你才是畜生!他可是你亲生儿子!你怎么下得了这么重的手!”
她全然忘记了刚才那些砸在杨铳身上碎了一地的东西是谁的杰作。
被她抱在怀里的杨铳丝毫感受不到一点温度,反而越发觉得这拥抱冰冷刺骨。
前所未有的恐惧将他吞没,他抱紧苏言,企图将自己身上的热量全都渡给她,他开始语无伦次,“妈,别说了妈,休息一下好吗?什么都别想了好不好?我以后听你话好吗?什么都不要想了。”
苏言反应慢了半拍,僵硬地扭过脖子轻轻压在杨铳的发顶上,沉痛地闭上了眼,咸涩的泪水划过脸庞,“小铳……”
杨景承被冷落在一边,他仿佛一个外人,这里划不出一寸他的容身之地。
两人惺惺相惜的画面像是带刺的藤鞭,狠狠抽在他心上,令人窒息的疼痛竟让他有了一丝悔意。
悔什么?
悔当初不该向家里妥协,负了安若非,毁了苏言。
还是悔自己既然有了家庭,却没有给予这个家一星半点的温暖,没有给孩子他应得的父爱。
无论是哪一边,错的终究是他。
他默默退出了这悲伤太盛的房间,当年没做到的事,他现在依旧做不到。
以前是不想,现在是没资格。
他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又有人敲响了门,楼下是振耳发聩的警笛声。
苏言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坐了一小时,杨铳在旁边抓着头陪她坐了一小时。
听到敲门声,她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正要起身却被杨铳拦住。
他惶恐地拉住她的手,面如死灰,跪在了地上痛哭流涕道:“妈,不要开门,妈……”
警笛声他听多了,上一次也被警察抓过,可这一次心里却不安到了极点。
苏言看他的眼神没有半点情绪,杨铳在她眼里看到是无边无际的黑暗,是失去一切浑身挂满罪恶枷锁的自己。
最终,苏言抽出了手,她打开客厅的门,眼睁睁看着警察带走杨铳,亲手将自己守护了十几年的珍宝给打碎。
亦如将自己活着的希望完全抛弃。
第114章
重症监护室外,高大的少年略微抬起了棒球帽的帽檐,透过玻璃,遥遥地看到了那张让自己思念成疾的脸。
呼吸机和绷带遮住了他大半张脸,他看不懂的各种仪器将他包围,那些管子都连到了他身上哪个地方?昏迷着的他会不会也觉得痛?
他快要认不出来了。
那是他的桑然?
他那么活泼,就连睡着的时候,都会时不时扑棱下纤长的睫毛,皱着鼻子往他怀里钻,非要搂着他不可,他这么不安分,怎么会这样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张狭小的病床上?
忽然,余光瞥到一抹阴影越来越近,他压低帽子挡住容颜,朝着另一方向匆匆离开。
杨景承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消失的地方,又将视线挪向病床上那个他从未见过的孩子。
和杨铳一样最张扬的年纪,他本该坐在教室里和所有学生一样听着晦涩无趣的课程,他本该在校园里肆意欢笑。
但他现在却毫无意识地躺在这个冰冷的房间里,禁锢在这方寸之地无法动弹。
不知何时,身边早已站了个人,桑月怜惜地望着玻璃另一边的人,“他睡了十九个小时了。”
杨景承心里一紧,转身细细打量她,不确定道:“您就是这孩子的母亲?”
桑月抬起憔悴的脸,连点头的精力都没有,嘴里模糊地“嗯”了一声。
“请问……可以借一步说话吗?不想打扰到孩子。”他小心翼翼,不想在一开始就在桑月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
“你是谁?”
他难堪地垂下眼没脸直视她审视的目光,“我是杨铳的父亲……”
高傲如他也会露出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若是杨铳见了,不知道是痛快多一点,还是难过多一点。
他做梦都想看见杨景承以这样的姿态向他和苏言道歉,也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杨景承真的向人低头了,却是为他犯下的错。
“杨铳……”
桑月猛地抬头,湿意瞬间袭上了眼眶,压低声音恨道:“你来这里干什么?!滚!”
早猜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后讨不到什么好脸色,他在心里重重一叹,郑重向桑月鞠了一躬,“对不起。”
“我知道现在说这句话没什么作用,也不奢望您能原谅我和我的孩子,可该我负责的事我一定会做,桑然治疗所用的一切费用我都会承担。”
桑月提了一口气,瞋目切齿道:“我确实不会原谅你们。”
她上前一步,双手一把抓住杨景承胸前的衣服,将人用力拉向自己,猩红的双眼中,愤怒和怨恨宛如实质,“我要让他在监狱里日日煎熬,一辈子都噩梦缠身!”
杨景承骇然,很快又镇定下来,扳开她的手,开出更大的筹码,“我知道你现在很生气,可你想过打官司要花多少精力和财力吗?现在最重要的是帮助桑然康复,我承诺他以后读大学的所有费用都由我支付,您再好好考虑考虑吧。”
说完鞠了个躬,便转身要走。
“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不会放过他!”她一字一句没有分毫退让。
杨景承略微侧了侧脸,又抬脚离开,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A班教室外,罗大伟划到了吴玲雪的号码,本来要打,转念一想还是放弃了,走到杨木桌前轻轻扣了扣他的桌面。
杨木跟着他出了教室。
“杨木,你知道谭旻泽的手机号吗?”
杨木点了点头,“我手机里有,我发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