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妄想症(9)
因为天黑,这儿的感应灯也坏了,我想抬头看看是谁,结果用力一抬头,不成想对方也是一低头,嘴唇狠狠撞在一起。
撞的位置还是嘴角,那腥甜的铁锈味一下子刺激到舌尖,嘴唇和牙齿撞在一起所以破皮,因为离得太近我才看清了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
是秦浪!
我吓得一推他,却让自己勾着门槛摔到地上,我完全顾不得屁股上的疼痛,只知道自己嘴上麻麻的,那感觉通过神经告诉大脑,方才和秦浪,接吻了----还是我的初吻。
“你……”我们异口同声,然后又同时闭嘴。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的心脏仿佛要吐出来。而秦浪显然比我淡定得多,微微一愣之后,他只是拿起手背擦了擦嘴角的血,擦到伤口倒抽了一口气,便有点不自然地侧过脸去。
我们还来不得尴尬,就听见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
“谁在那里!”是夜巡学校的保安和教导主任。
这个情形怕是他们要误会是斗殴现场了,还是秦浪反应快,一把拉着我的手往图书室里跑,将门一关,一声不发。
门口来来回回的脚步声,晃动手电的灯光,还有交谈的声音,后来教导主任大约以为自己眼花了,将图书室一锁,便离开了。
那一晚上,即便在我和秦浪之间发生了种种难以言说的事情,可我们却不得不呆在这个图书室里,互相找着话题,慢慢度过了一夜。
他发觉了我的紧张,笑道:“该不会是初吻?”
我抖了一抖,他显然肢体一僵,然后意图玩笑一下带过:“真的是?林羡,你这下可亏大了。”
怎么会亏呢,那时我觉得真是赚大了。
无论如何,这一夜之后,我和秦浪,终于还是和从前不一样了,一部名为我们的故事就算是开启了。
至少那个时候我以为会一直这么美好下去。
回忆有时候是个报喜不报忧的婊子,有时候又是个报丧的乌鸦,在你回味得好好的时候,嗷一下,令你头顶蒙上乌云,冷不防一颤。
譬如此刻------
“别提他来恶心我。”
脑子里忽得蹦出这一句,像是一把大砍刀,把前头所有的回忆砍得七零八碎,砍得面目全非。我想是从温泉里一下被推到雪地里,从毛孔外到里都充斥着寒意。
一个激灵我终于找回自己的神志,发觉自己的手被秦浪拽着往一个地方走,我用力往回一抽,刹住脚步。
迟了,我环顾了一下四周,我已经在教室里了。LC
第11章 省得恶心你
童城高中和当年一样,陈设一点也没变,甚至经过时间的洗礼变得更加陈旧。校长觉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更觉得只有艰苦的学习环境才能养出好学生,所以不到用坏从不置办新货。
高三九班,黑板缺了一个小小的角落,门框的凹陷还是谁拿它压核桃压出来的,课桌上深深浅浅的笔刻刀划,一如当初。
我忍了忍夺门而出的欲望,事实上,当我真正走进这个学校的时候发现,好像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有些无力地问秦浪。
秦浪寻着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就像当年的那个位置一样:“我记得那个时候,你坐在我前面,有多少次你开小差,老师点到你回答问题的时候,都是我帮你的。我还在想,你明明坐得端端正正的,为什么总是不听讲,后来我才发现,你是一直借着铅笔盒里的小镜子看我……”
“够了。”我忍无可忍打断他。
可是秦浪却像是说上瘾了,继续道:“我还记得,在这个教室,高二一次自由活动课,教室里只有我一个人趴在桌上睡觉,你偷亲了我一下。”他指了指自己的一侧脸颊,“在这里,然后就像做了坏事的贼一样跑走了。”
原来……他知道。
我脸部的肌肉硬的像板砖:“如果你是要卖弄你出色的记忆,那我就不奉陪了。”
秦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站起来,一步一步走近我,那目光之深令我下意识退了两步,直到背抵上讲台,他的一只手横在我身边,搭在讲台上,低声问道:“当年你那么喜欢我,为什么一走了之?”
知道被蛇咬一口是什么感觉吗?我其实也不知道,但我现在就有种脖子被蛇咬了一口的感觉,毒素渗入,嗓子干哑。
“你也说了是当年,不是么?”我的声音显得有些气虚。
然后他一把就握上了我的胳膊,有些用力,有点疼,显然他有点压抑的怒火:“你在我的生命里,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林羡,你当我是什么东西吗?”
一把将他推开,揉了揉胳膊,我顶嘴回去:“那你呢,你对我想扔就扔、想耍就耍,你当我就是什么玩意儿吗?”
极具嘲讽地一笑,这些年我嘴上很犀利,再不是当年那个连说句重话都会愧疚半天的小子了。藤野君曾说,次木君的舌头,像扎进心头的针一样。
一向自信的秦浪不知道为何,眼中竟浮起一点慌意,他下巴的线条仿佛绷紧的弦:“我不知道他们那天…那天会戏弄你,他们的本意也不是要害你受伤的,那场火也只是一场意外。”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才是那天的事。
我还在讶异为什么秦浪变得这么反常,现在想想就明白了,大约是出于人道主义,多少对我心存了愧疚。如果还是当初的我,或许仗着他这点愧疚,还会死乞白赖让他呆在我身边,现在,却已经不在乎了。
“反正不是第一次了,是他们干的还是你干的,本质上没有区别。”
秦浪的脸色一变:“你……”
我抢了他说话的间隙:“秦浪,如果你还记恨当年我纠缠你,那么我现在诚心诚意和你道歉,或者我开张支票随你填,权当陪你的精神损失,够不够?”
“林羡,你这话是故意说来要刺我么?”
“不够?那我现在指天发誓,再缠着你,就让我死……”
说话间我已经立起一只手指天,却被秦浪一把捂住了嘴:“闭嘴!”顿了顿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是,我是,”我推开他,往外走,“请你以后不要擅自对我做些奇怪的事情,下次,我会报警。”
当然,我想这句话对秦浪而言并没有任何用处,他疾步追了出来,在走廊里追上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我实在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比较好,便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秦浪顿住脚步,漆黑的夜里,他的眼睛格外明亮。他看着我,深深长长吐了一口气:“你在怪我?”
怪他?好像这个词的分量太轻了些,根本承载不起我们之间的各种恩怨。
缓缓转过身,回视他:“我不怪你,我只怪自己。所以我会走得远远的,把我自己从你的人生里踢出去,省得日后有人在你面前提到我,让你‘恶心’。”
那两个字,我是从后槽牙咬出来的,一个字一个字,吐得清楚响亮,如两颗子弹,一左一后射进秦浪的胸膛。
然后披着夜色,我快步走出去,甚至还跑了起来,等到确定秦浪再也追不上了才停住,扶着电线杆大喘气,不知目的地往前走。
脑子里反复想着方才的情形,想着方才秦浪的话。哪怕我当年那样不要脸地挂在他身边,让他避如蛇蝎,换了别人,怕是想掐死我的心都有。可是知道险些害死我的时候,他还是心存了愧疚,如此想来,其实他人很好,只是对我不好。
秦浪,我想把你这一页从人生翻过去,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翻回来,可以吗?
当我走着走着,觉得很累的时候,发觉自己竟然下意识走回了步行街,抬头一看,拐过一道巷子就是「然而」的大门了。
今晚怕是无眠,不如找傅小瓷喝一杯。
我这么想着,就从巷子里穿进去。可是走到巷子一半,前面光亮处抵着墙贴合的两个人让我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两个在接吻的,男人。
双手被压在墙上的是傅小瓷,他的唇正被人狠狠地啃咬,吻他的那个男人个子极高,一只耳上挂着长耳钉,身着机车服,头发染成棕色,他很忘我地在舌吻着傅小瓷,而傅小瓷显然是羞赧和挣扎居多,间歇还听得见一点吞咽和呜咽的声音。
他们对着光,我在暗处,我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连那个男人偶尔伸进伸出的舌头勾缠的水迹都看得见,还有傅小瓷紧紧抓着对方的衣服,微微发抖的状态。
夏日的夜,风有点烫,巷子里也一样,傅小瓷和他身上的薄衣料被汗水打湿,贴在一起,黏而且腻。
真是好一场午夜巷尾的香艳戏码!
若是换了别人我大约会二话不说拎着酒瓶子上去冲着那个流氓的后脑勺拍上去,可是这个人,我倒是插不进手了。
一时间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倒是傅小瓷先发现地我,呜呜出声挣扎起来,膝盖狠狠一顶才将人顶开,低头狠狠擦了一把嘴唇,脸红如血。
“阿羡!你,你,你怎么来了?”他低头,声音轻得像蚊子。
我忍了忍,还是藏着笑,忍不住打趣他:“想喝一杯,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
而那个被顶了一脚的人倒抽了一口冷气以后才直起身眯着眼看我,先是不悦被人打搅好事,然后看清了才略带疑惑地出声:“小林子?”
“嗯,好久不见,萧陶。”
萧陶笑了笑,拇指擦了擦嘴角的水迹,然后很色情地舔了舔:“走吧,喝一杯。”LC
第12章 别人的幸福
萧陶喝酒的方式和当年一模一样,倒酒必定满杯,举杯必定空底,最后放下酒杯的时候还有痛快地长舒一口气,砸吧砸吧嘴。
老话说物是人非物是人非,不过也有物是人不非的,如萧陶,性子一点没变,还是那么痞气那么猖狂。
“小林子,你可真够大胆的,我的人你居然敢藏这么久,信不信我拆了你的店?”他勾着嘴巴眯着眼,像极了黑道小子。
我知道他憋了一肚子气,却一点没受他胁迫,反而取笑他:“我可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躲着你的,也是你没本事,人就在童城,半步也没往外跑,枉你做个地头蛇,竟也找不到?”
萧陶又加了一杯酒,在酒气的氤氲里大倒苦水:“当初他跟别人说句话连头都不敢抬,我能想到这个乖小子竟然会跑来酒吧做经理?”咬了咬牙又说,“老子他妈的前后八辈子加起来去过的图书馆和博物馆怕是都没这五年多!结果他居然胆子肥成这样!”
“其实他有自己正儿八经的职业,是个自由撰稿人,只不过不需要朝九晚五地上班。正好,酒吧这种地方没别的好,最适合爱写书的人体验生活。他要是想走,随时都能走,就看你有没有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