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哭别噎着(12)
林沛然淡笑着结束对话:“行了,我心里有数。今天周五吧?你稿交了吗?”
“……卧槽!”姚乐阳一秒怂了,“债见,债见,我去还债了!”
林沛然收起手机,深深呼吸了一次。
艳阳高照,晴空明朗,微风怡人,浮云可爱。他觉得未来,也许还能很长。
*
周末的时候,郑文轩主动来找林沛然,想让他搬回去一起住。
“工作室里东西太多,又挤,不如干脆就在家里休息算了。”他这么说。
林沛然家三室两厅,两间房改做了工作室,还有一间书房兼卧室空着,郑文轩这借口找得太拙劣,他都不忍心拆穿他。
林沛然不是不想答应,但他现在状况太多,一旦重新在一起生活,难不保会被察觉些什么。
郑文轩今天一进他的屋子,就嗅到了他家萦绕不散的中药味,林沛然根本不敢让他多问,更别说搬去跟他朝夕相处。
朝夕相处……
这四个字简直比罂粟还要诱人。
“我……会不会太麻烦……?”林沛然低头挠着后脑勺,装作是情怯,不愿拒绝得太明显。
郑文轩愣了愣,随即扯着嘴角开玩笑说:“我又不收你房租!”
“……”不是房租的问题。林沛然的内心天人交战。
这停顿时间有些长的沉默,让郑文轩意识到了点儿什么。
他眼神微暗,于是尴尬着先开口:“那个、我就是一提,你……你要是不愿意就算了。”
林沛然被他话中的落寞揪了一下,猛地抬头,惶然拉住了他的衣角。他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耳根不由红了,只好就势这么应下去:
“我去。我…我不是不愿意……我就、那什么,有点……有点不真实,好像在做梦。”
郑文轩特别喜欢他脸红的样子,看上去格外秀气可爱,让人想揉到怀里疼。
他于是低下头,把额头贴上林沛然的,鼻尖抵着他的鼻尖。
郑文轩脸上的笑容干净又温柔,兼具男人味和少年感。他的眼神像一池春水,里面盛着缓缓流淌的、平静温暖的爱意,真实的爱意。
这眼神简直有些烫人,以至于林沛然慌忙别开了视线,几乎不敢再抬头。
郑文轩顶着他的前额,“噗嗤”笑了出来,“怎么这么多年了,你还跟个小姑娘似的,一点儿都没变,稍微逗一逗就害羞?”
林沛然嘴硬佯怒:“羞、羞你个爪!凑这么近小心我咬你!”
郑文轩太了解他了,他张扬舞爪的模样,根本就是只毫无杀伤力的凶兔子。但他已经很多年没见过林沛然傲娇的少爷脾气,这久违的情态,让他一瞬间感觉回到了刚把林沛然追到手的时候。
有点怀念,又……有点心疼。
人只有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才会撒娇任性,才会像个恃宠的孩子。林沛然有很长很长时间不敢对他肆无忌惮地任性了——他敏感小心,稍有风吹草动就会陷入不安,唯恐越了界限连朋友都做不成。
这些年,他真的……为了讨好自己,一点一点把所有的傲气都收敛了起来。
郑文轩心里柔软成一团,托住他的后颈,将嘴唇贴了上去。
这个吻,有如久旱之地上的一场甘霖,不仅是令人热泪盈眶的久别重逢,还带着抚慰伤痛、滋润裂痕的力量;林沛然那颗时常会隐隐作痛的心,在这场甘霖里,奇迹般地平息下来,化成一丝一缕坚持的勇气。
亲吻结束时,林沛然跟醉了酒似的,意犹未尽。
郑文轩好笑看着他通红的脸,没再继续逗弄他,跟他说:“你都要带些什么东西?我帮你整理吧,趁着周末搬过来,我还能帮你出苦力。”
“东西不多……”林沛然下意识说,“本来也就是刚回来,带两件衣服,带点洗漱的东西就完事。”
郑文轩行动力一流,揉了揉他的脑袋就去卧室帮他打包。林沛然却还没回过神,他头顶存着淡淡的余温,心跳咚咚咚的,感觉心里那头小鹿已经快把自己撞死了。
他的行李箱没一会儿就被郑文轩塞了七七八八,林沛然犹豫了一下,去厨房收拾那些只有他自己能装的东西。
郑文轩见他大包小包、瓶瓶罐罐的往箱子里放物件儿,想起刚才那个吻中萦绕的淡淡的药草味道,微微皱眉。
他趁林沛然不注意随手捞起一瓶,全英文的瓶身,看得他一阵懵逼。
“你这都什么东西?这么多药啊??”
郑文轩把瓶身转过来,进口的标签那里贴着中文标识:某某某进口褪黑素睡眠糖,快速入睡,嚼两颗伴你好眠。“……”
林沛然吓了一跳,连忙从他手里把瓶子抢回来,闷头解释说:“保健品而已,有的是维生素,有的是钙片,还有调作息的……”
其实不是。
里面装的是他治肿瘤的药。中药养血,西药镇痛,到了他这个阶段,中药的药效很慢,林沛然不是个很能忍疼的人,西药的止痛效果比中药来得更迅速。
虽然大多时候依赖药物止痛形同饮鸩止渴,但那也比整夜整夜煎熬着夜不能寐要强得多。
郑文轩对此叹为观止:“你不光学会健身,还学会嗑保健品养生了?”
林沛然僵了僵,嘟囔说:“等我练出八块腹肌,往后你欺负我的时候,我就学阳阳反手把你撂了。”
“噗,就你这小身板,做什么梦呢?”
“对了!”林沛然忽而想起了什么,蹭着拖鞋跑到屋里,谨慎又神秘地抱出个大大的盒子,塞给郑文轩。“你的PG能天使!我琢磨着你动手能力那么差,就顺手帮你拼好了。”
郑文轩的视线却只在那模型上停留了几秒,然后复杂看着林沛然:“熬了几个通宵?”
“……”林沛然默了默,轻描淡写揭过去:“……也没怎么熬。”
郑文轩张口想说什么,手机却冷不防响了起来。
他拿起电话,刚要接,看见来电显示,眉头却又一皱。
“怎么了?”林沛然问。
郑文轩冲他笑了笑,抱歉打了个招呼,“单位的事,我去接一下,你先收拾。”说完他就进了录音棚,将门关了个严实。
林沛然家的隔音很好。
尤其是用来练团录音的工作室。
林沛然抱着高达的盒子,在外面站了片刻,几秒之后,静静垂下了眼睫。
他清浅叹了一声,又重新给自己打气似的,强迫大脑不要去想太多有的没的。
他信郑文轩,所以他愿意等,等他开口。
郑文轩抬腕的那一瞬间,他其实看到了上面的来电显示。
上面写着,D市移动,贝佳。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没话要说。
第十二章
“我正收拾东西,一时腾不开手,不是拖着不接,你别多想。”
郑文轩背靠在录音室的墙壁,目光落在房间角落里、没有通电的那把stringray上。
这把贝斯是林沛然买来送他的,对当时还是学生的他们来说,价格相当昂贵,就算是现在工作了的郑文轩,也要几个月省吃俭用才买得起。
但这把琴他只摸了寥寥几次,和林沛然分开后,他没有把它带走,林沛然会把它留在工作室,郑文轩一点也不意外。
他专注看着这把琴,所以同贝佳的通话答得心不在焉。
“我想你了……”贝佳在电话那头说,“你才走了一个礼拜,我感觉像过去了一整年。”
“……”郑文轩沉默了一会儿,不冷不热回她:“那你可能还要学会习惯才行。”
贝佳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她的声音听起来脆弱又可怜,她尾音里似有若无的哭腔,带着某种哀求的意味,“我不是故意惹你生气的,你调研完就回来好不好?我就是不想你去分局……我不想以后都看不见你……我没有要妨碍你人生规划的意思……”
“贝佳,”郑文轩叹了口气,“我再说一遍,我不喜欢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喜欢你。请你别做让我讨厌的事。”
那边的贝佳哭了,“我错了,你别这样。你不是答应过要帮我的吗?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我知道这不对,但是我一想到你会不在我身边,我就快发疯了……我也有好好吃药,可是我心里好像住着一头野兽,我拉不住它,你帮帮我,求你帮帮我……别让我一个人面对它……”
“………”郑文轩渐渐回神,放软了语气,“我帮不了你了。”
那头贝佳的声音猛然拔高,语声急促而恐惧:“要是连你也不要我了,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她抽噎着说:“我快撑不住了,我保证不再用关系影响你升职,只要你还陪着我……你想去分局当头儿还是怎样都好,我一定会乖乖的,我会努力乖乖的……”
郑文轩张了张口,很想用愤怒的话狠狠甩回去,但理智让他变得冷静。
他忍了忍,继续保持沉默。
贝佳问他:“你是不是心里还想着林沛然,才非要去B市?就算你去了也见不着他了,他都出国了!”
“不是。”郑文轩这一句回得尤其快,“你别把不相干的人再扯进来。都快两年了,你还在怀疑什么?”
贝佳的态度这才有所和缓,讨好似的,显得卑躬屈膝,“对不起,你别生气,你知道我……我就总是乱想,我停不下来……你早点回来好吗,我真的想你,你不在我觉得我呼吸都困难了……”
郑文轩眉头皱了起来,“……我不可能永远陪着你,你要是实在受不了,就多去找医生谈谈。”
他挂断了电话。
通话结束的那一瞬间,他全身像被抽掉了所有的骨头。郑文轩软软坐在地上,撑着额头平静了好一会儿。
他的世界和人生,早就崩溃了,他身边有一颗定时炸.弹,危险系数满格。
大学时他就认识到,在这个社会,有一些事、一些人,是人力和法律都根本无法起到任何有效约束作用的。他们就像这世界里的癌细胞,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他们的脚步。他们逃避免疫系统的捕获和检测,然后以正常细胞的伪装放肆生长下去。
贝佳就是那个癌细胞。
她在郑文轩人生最志得意满、幸福灿烂的时候,给他上了深刻又残忍的一课。
大学的头一年,是林沛然和他最甜蜜的一段日子,就连姚乐阳见了他俩,都觉得闪耀得不忍直视,狗粮一波接着一波。同学眼中,他们是关系最铁的哥们儿,最好的朋友;私底下,他们是彼此最亲密无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