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我家写作业吧(121)
他俩从教室出去,一前一后径直到实验楼外。
临近元宵节,如银月光,明亮中还带着瑟瑟寒意。
宋野迅速做了决定,他需要快刀斩乱麻,不可以再拖着,任由曲燎原瞎想甚至乱来,当下便狠下心,说:“你想说什么?还是我直接说了吧,如果你还想考军校警校国防生,我们不如现在就分开。”
曲燎原本来酝酿了许多话想和他好好谈谈,听他这样说,被当场镇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宋野道:“你选吧,想要我,还是想要那身衣服。”
☆、第一百一十五章、冷战和理想
这是一道残酷的选择题。
宋野不打算拖泥带水, 想要一击即中地, 解决掉这个问题。
事实上, 曲燎原也几乎就要被打倒了。
“你不讲道理,”他既惶恐又疑惑,对宋野道, “你怎么比我想的还不讲道理?”
宋野怒道:“是我不讲道理?我没有和你说过军校为什么不能考吗?你还让我怎么和你讲道理才行?”
“我听你的话,早就没有想考军校了,我就是想知道国防生和警校是怎么回事, 上网查一下被你看到都要怪我, ”曲燎原被那个问题搞得伤心又绝望,车轱辘一样又说了一次, “你根本就不讲道理……”
“对,是我不讲道理!”宋野又要被气笑了, 说,“那你随便找别人去问问, 看有没有一个人会支持你?你问去!”
曲燎原却说:“我不去,这是我自己的事,为什么要别人来支持我?”
“……你!”宋野没想到, 也不明白, 曲燎原为什么突然叛逆起来,还这么固执。
校园里只有微弱的光亮,他不能确定,曲燎原眼睛里含着的是不是泪水,又或者, 只是寒月的倒影。
曲燎原道:“你还又拿恋爱的事来做交易,你要挟我,不是早就说好了么?不可以再这样,为什么你又要这样?”
宋野一时难以回答,被这个问题哽住了。
“我不敢问你,去问老师都要偷偷去,就怕惹你不高兴,你每次一不高兴,我就很难过。”曲燎原用衣袖抹了下眼睛,说,“可我发现你是一点都不怕的……对啊,你怎么从来就不怕我不高兴?你是真的爱我吗?”
宋野心一沉,厉声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又在说什么二百五傻话?”
曲燎原抬眼,直望着他,说:“我是没有你聪明,可我也是会不高兴的。还是说,你就是觉得,不管我什么心情,反正我无条件听你的话才是应该的,你让我怎么做我就必须怎么做,只要我不听你的话,你就要拿分手来威胁我,最好我永远就这样都被你牵着鼻子走,那你就满意了,对不?”
宋野:“……难道你不该听哥哥的话?哥哥不是为了你好?”
“可能是吧,”曲燎原垂下眼眸,说,“我是二百五,是傻瓜,我不知道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
宋野从没见过这么难缠的曲燎原,惊异之余还有点慌乱,道:“曲燎原,你是在和哥哥说赌气的话吗?”
“哥……宋野,”曲燎原揣在衣兜里的双手握成了拳,他小声说,“你明不明白,我不是你养的小狗。”
那个晚上,高三(1)班的很多同学们,男生宿舍401和402的所有人,都发现了宋野和曲燎原的异常。
除了自习课上突然拌嘴,还出去“谈判”,放学后也是,他俩破天荒地没有一起回宿舍,更没有一起去洗漱。
同学看到宋野在水房刷牙洗脸时,曲燎原已经在宿舍里蒙起头睡了。
翌日早上天不亮,学生们起床晨跑,这对兄弟也没有像往常一样一起去班级队伍的末尾,曲燎原突兀地插队站进了一班男生队伍的中间位置,跑步结束后,他和文科班几个大个子男生去打篮球。
宋野独自去了教室自习。
早饭时间,他在食堂里遇到同班女生,郝艳和同宿舍的几个女孩,被她们问:“怎么就你自己?班长呢?”
他说:“不知道,没看见。”
他吃到一半,曲燎原和几个男生一起从食堂外进来。
别人有说有笑,曲燎原落在最后面,眼睛还有些浮肿,无精打采地排在稀稀落落的打饭队伍最后面。
宋野看了很久,直到曲燎原买好早饭,和那群男生一起找地方坐下,宋野才收了餐盘,走了。
他掀开食堂帘子出去时,曲燎原看着他的背影,吸了吸鼻子,埋头吃饭。
上午第一节是数学课,上课前,曲燎原迟迟没有到教室里来。
宋野作为课代表,在预备铃后去了趟办公室,帮老师拿教具或是看老师有没有新习题卷要发,等他抱着一沓试卷回来,赫然发现,他邻桌曲燎原的座位上,坐着402宿舍的李超,正在低头看书。
宋野把刚拿回来的卷子分成八份,分别交给第一排的同学,让他们向后传发,他向教室最后一排李超的座位看了看,那张桌上趴着一个男生,虽然被前排同学挡了一些,还是能看出,是曲燎原。
班里经常有同学会互换座位,多数是在自习课,白天讲堂课上这种情况就比较少,曲燎原和宋野更是从来都没有过。即使有同学想换位子,也不会找他俩。人人都知道,他俩焦不离孟。
来上课的崔老师,也注意到了换座位的事,并没有过问。学生们都是大孩子了,又到了复习的最后一阶段,换座位只是件无伤大雅的小事。
李超是位开朗外向型的同学,有点神经大条,不像班里很多人一样因为宋野性格偏冷就通常不会主动和宋野说话,他成绩在班里中等,很珍惜能和宋野“同桌”的机会,老崔讲课间隙里,他还抓紧时间来问宋野问题:“这通项公式怎么求出来的?……哎宋野宋野,你看这个数列……”
宋野心不在焉地解答了几次,才问:“是曲燎原找你换座位的吗?”
李超问:“你们哥俩怎么了?”
宋野反问:“他怎么说的?”
李超道:“他说没有睡好,想去后排补个觉。”
补觉,补了一天。一直到下午最后一节,曲燎原都没有和李超换回来。
课间他也不到教室前面来,教室前后门钥匙都在班长手里,他开了后门门锁,想出去上厕所或者是透透气,就从后门进出。
他也和其他同学玩,偶尔宋野会听见他在后面和别人说话,还和班里男同学一起去打过两次水,上过三次厕所。
午饭宋野一个人吃的,在教室里对着习题到十二点半,去得比较晚,没有在食堂看到曲燎原,吃过饭出来,倒是看到他和几个男生在教学楼下的空地上,踢着一个不知哪个走读生带的旧足球,一群男生时不时还欢呼几声,气氛火热,兴高采烈。
宋野形单影只地路过,没有驻足,也没有人叫他。
下午也是如此。
这是宋野十几年人生中,最孤单的一天。
即使是那些他记忆里至为惨痛的日子,包括母亲去世、继母嫁进来、父亲被抓,他都不曾有过这样孤零零的体验。
命运带来的悲剧无法逃脱,他总是不得不鼓起勇气去面对,每当他感到无力时,总有一个人会陪在他身边,永远是这个人,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他会爱上曲燎原,同样是这命运齿轮在转动中,一圈一圈刻在他心上的印记使然。
他还不到十九岁,来到这世上,不过才六千多天,只比曲燎原多了六天,一百多个小时。
宋野心里从似有若无,到难以控制,从一丝丝,到排山倒海的,渐渐生出了巨大的绝望感。
这绝望是因为曲燎原“抛弃”了他,却也不全是。
去探视父亲宋志国时,父子俩因为观点的不同而发生了几句争执,他无法接受并认同父亲对他、以及对他的爱情,所做出的判断——
“你是在伤害他的父母,你的恩人。”
“这里面有我做爸爸的问题,是我害你失去的太多,你才想把这一个牢牢抓在手里。”
“但是感情只是人生的驱动力,你搞错了次序,把它当成了全部和目的。”
“这样的关系不成熟,也不健康,很难长久地维系下去。”
他认为父亲是倚仗所谓人生经验,在看扁他,蔑视他的年轻。
可是?也许爸爸才是对的么。
他倒是知道也肯直面自己对曲燎原的某些稍显病态的欲.望,不成熟、也不健康的占有和掌控心理。爱情伴随的理所当然是欲.望,他的欲.望中天然地包含了这些,并且他自认有在合理地克制自己。
他以为曲燎原也喜欢,能接受。
如果真的能完全接受,曲燎原就不会对他说出“我不想永远被你牵着鼻子走”这种话来,对控.制.欲的接受,所有人都是有限度的,他自以为是快刀斩乱麻的选择题,压到了曲燎原的容忍黄线。
这一天,还只是一个白天,宋野就被推到了矛盾和孤独的冰冷漩涡中。
别人趁着课外活动去玩耍、去锻炼,或是留在教室做习题,到了晚饭时间去吃饭。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什么也不想做,只等着日落,等着天色变暗,等着这一天快点过去。
这有点像他和曲燎原在某一次考试前爆发过的冷战。那一次他就隐约有了种不平等的感觉,日常尚且表现不出,一旦两人发生矛盾,曲燎原能牵扯到他所有的情绪,能让他做不成题,考不了试,吃饭睡觉的基本生活能力都要丧失一大半。可是反过来,他对曲燎原大概是没有这样毁天灭地的严重影响。
也许就如同爸爸所说,爱情本来该是驱动力,被他当成了和目的,甚至是人生的全部。
另一边,曲燎原一整天浑浑噩噩,没有好好复习,课间强拉着别的同学一起玩,下课还要找人一起吃饭,李超几次找他想换回座位,他都赖着不肯回去。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宋野。
昨晚的争吵,虽然是宋野先拿“分开”来威胁他,但最后的结果无异于是他自己提出了“分手”。
宋野那么聪明,长得又好,将来从清华毕业,那就是国之栋梁。
他算什么?普通智商,普通长相,不聪明,还不够努力,只是占了从小认识的便宜,早早地和宋野谈起了恋爱,宋野还一路带他披荆斩棘,让他有了今天的优异成绩。
他理应对宋野感恩戴德,一辈子都对宋野言听计从,就像爸爸对妈妈那样。他们可以组建一个家庭,好好地,幸福快乐地永远在一起。
这一切都被他自己搞砸了。他就不该喜欢军警制服,不该动想考公安院校的心思,更不该去乱搜索、乱打听。
为什么不忍住?根本什么都不懂,还老是爱没有根据地瞎想,从小就这样,爸爸妈妈和宋野都说过他多少次了,为什么不长记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