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养成计划(46)

　　这当然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在剧情里，顾昭雨和萧蘅根本没有对手戏，顾昭雨的小王子是张钰钰，那个屁大一点的小小王子。他没等到萧蘅出场就已经病死了。这一幕要放在最后的，是萧蘅那个角色死后的一点美好的幻想，他的老师来接他回草原……
　　顾昭雨头疼：“导演怎么说？”
　　“导演明天就过来了，刚跟他沟通过他说可以。”副导演很激动，“这个画面很有美感的，而且很悲情，顾老师，我已经想过了，不会累赘的，就一个画面。”他想了想，“不，可能还需要两个面部特写，但绝对控制一分钟以内，不影响主线剧情。”
　　“等导演来了再说吧。”多点镜头时间顾昭雨肯定乐意，但他有点担心喧宾夺主。他想了想，又问：“导演要过来了，那是不是欧阳博也要来了？”
　　欧阳博到现在都没参与外景地拍摄，很多和他对戏的镜头都是其他演员跟替身完成的，毕竟是电视剧拍摄，档期协调不开的时候这种分开拍摄是很常见的调度手段。
　　顾昭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来外景地了。本来他还指望着萧蘅杀青前几天欧阳博才来，那就不用跟他有太多接触。
　　那天欧阳博给他发了一条特别糟心的微信：“你是我十年的梦想。”
　　顾昭雨给他回了一排“抱拳了！”的表情符号。
　　不然呢？他真是想不出该怎么回复，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欧阳博说对他的感情是爱情意味的，这一下就进入了顾昭雨完全陌生的领域，让他焦头烂额。
　　人真是不经念，正想着呢，手机提示音就响了，是他设置的关键词提醒，一旦有和他设置的关键词相关的新闻上线，他的app就会自动提醒他。
　　是欧阳博，但应该不是他工作室发的通稿，而是一则捕风捉影的爆料：影帝拍摄期间与人斗殴，声带受伤影响拍摄进度。点开一看，是某著名八卦论坛的一个用户的爆料，帖子里以可轻可重的语气玄玄乎乎地描述了欧阳博前去医护室就医，以及隔天休息了一天的过程。这种帖子每天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个个都信誓旦旦仿佛钻明星衣服里发的贴，但妙就妙在居然有媒体拿这种无聊事去问了欧阳博工作室，工作室回答得也特别模棱两可：工作室保留追究爆料者责任的权利。
　　简直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在默认，顾昭雨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这是欧阳博自导自演的一条龙：先找人爆料，在自己默认，但没把话说死，只保留权利，而且注意，是爆料者，不是造谣者。这一个文字游戏玩得滴水不漏，字里行间都是欧阳博在提醒顾昭雨：“还没完呢。”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欧阳博的微信来了。
　　“我今晚到。”


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我今晚到。”附了一张飞机到达时间表。
　　顾昭雨看了一眼：凌晨。
　　“你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欧阳博秒回，而且是语音，他对语音的热爱真是让顾昭雨非常头疼，“你明天就能见到我了。”
　　“哈哈。”顾昭雨回了两个字。但是欧阳影帝不愿意放过他，过了一会儿又追过来一条：“我好久没去草原了。”
　　“哦。”
　　“你那部文艺片是不是在这里拍的？”
　　“是。”
　　又过了一会儿，尬聊还在继续：“那个片子很好，没得奖可惜了。”
　　我为什么要在这儿遭这个罪！顾昭雨怒不可遏，那个片子他拍得很苦，风吹日晒掉了一层皮，拍摄期间暴瘦，还得了急性胃病去医院挂水，最后入围了国外一个权威大奖，可惜没得奖。
　　如果换了个人在这儿，他肯定会说，入围即肯定嘛，毕竟是绝对的权威奖项，哪有那么容易。但对方是欧阳博，他就觉得很火大。毕竟遭罪是真的，期间欧阳博风光无限也是真的。
　　“哦，谢谢。”
　　“……”欧阳博又停了一会儿，“能不能带我游览一下当地？”
　　“……拍摄任务不重？”
　　开玩笑了，谁拍摄任务不重，男主任务都不能不重啊，虽然草原只是他的一个支线，但也是引发他思考的一个重要支线！
　　“这个可以算一次。”
　　“欢迎来到大草原！”
　　草原那么大，随便溜溜就行了吧？
　　那天晚上顾昭雨挂了——他的角色挂了。说到死掉，顾昭雨的经验可以说是非常丰富，丰富到了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程度。
　　那个夜里落难公子连续照顾了几夜感染时瘟的病人，终于自己也体力不支，倒下了。他的小王子连夜策马而去，这个顽固倔强的孩子不肯接受老师将要离世的消息，一力要策马去最近的汉人城镇买栗子糕——老师说过，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就吃点家乡的糕点，就又觉得能撑下去了。随从拦他不住，只能由他去了，后半夜他回来时，老师已经去了，给他留下一块玉佩。
　　他掏出怀里的栗子糕，都碎成渣子了。
　　顾昭雨在化妆室的房车里换了妆，这一次不是灰头土脸，而是面如金纸，嘴唇干如沙漠。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想如果是自己生了重病，肯定要在混成这个德行之前先自我了断。
　　张钰钰小朋友是给力的，他铁青着脸说：“买了糕点来吃了，你就好了。”的时候，还真有点像萧蘅。
　　顾昭雨把玉佩交给随从，那一刻他心中诸多思绪，他想叮嘱小王子不要再与中原起战火，也想告诉他这世事难料，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他心意，他要学会妥协；他还想感谢他，他的陪伴是他凄苦后半生最大的价值……
　　但他只是什么都没说，叮嘱道：“此去再无相见，愿君岁岁康乐，幸福终生。”
　　他想来想去，那些终究是他的故事，他的过去，他的信仰，他碌碌一生、穷困潦倒，而现在，他的故事要落幕了，没有必要再强加给别人。
　　这个悲情的男人就这么咽了最后一口气。
　　副导演差点忘了喊“卡”。顾昭雨一口气都快憋不住了——死人当然不能还被看出呼吸的浮动——还不听人喊卡，他差点自己跳起来。
　　“卡！”副导演终于喊了。“好好好，真不愧是顾老师，专业早死一百年！”
　　人群围上来，个个都带着一点动容过后的不好意思，顾昭雨坐起来，听见有人问他，顾老师你在影视作品里最长活了多久啊。
　　“有一次活到结尾。”顾昭雨说，“续作里打补丁说我四十九岁死了。”有人递给他热毛巾，他非常感激地接了过来，擦了擦脸，一抬头，才发现是萧蘅站在他面前。
　　这孩子神情肃穆，因为站在背光面，五官线条显得很模糊。他递给顾昭雨毛巾之后又拿了羽绒服给他穿，看顾昭雨把衣服穿好，他就又默默退出人群，去一边坐着发呆了。
　　他坐在那，呆呆地，看起来很低落。顾昭雨想过去哄几句，被副导演拽住。
　　“孩子入戏了，别打扰他。”副导演神神秘秘，“正好就着状态明天把和欧阳那一幕拍了，妥妥的。”
　　萧蘅出戏一直是很快的，他逻辑性很强，可以保持自我是一方面，他的角色在整部剧中也确实没有太多的感情爆发点，最激烈的感情也不过就是急迫，所以顾昭雨还从没见过他入戏走不出来、被角色影响的样子。
　　入戏是好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那发呆，顾昭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没戏份啦，去卸妆好不好？”
　　萧蘅目光还有点直愣愣的，看到他，伸出手做了个像是要拥抱他的动作，但又忽然停在半空，收了回去。
　　“心情不好？”
　　萧蘅看了他一眼，挺大的人了，居然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开了，“你走开。”
　　“别呀，”顾昭雨说，“跟我聊聊，萧蘅！”
　　萧蘅不肯，“不聊。”
　　“聊嘛，聊嘛。”顾昭雨逗他，“看我死掉难过了？”
　　萧蘅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我的角色是傻瓜。”他低声说，“明知道老师要不在了，还跑出去，没见到最后一面，老师心里……老师心里很难过吧。”
　　老实讲那一刻顾昭雨心里感动多过好笑：他早就听Jeremy Yan说了，萧蘅很有逻辑性，他虽然没有很多经验，但他塑造的人物行为都很合理，绝对不会出现比如“公主抖腿”这类不符合人物身份的事情。这可能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有的人考虑事情就是比较周全细致，但作为演员这是一个很难得的特质，塑造一个人物要让人信服，就不能使他脱离这个人物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但演员个人的知识水平或者见识认知有时是远远超过他们饰演的角色的，古代剧尤其，比如顾昭雨就不太认可他饰演的这个角色。
　　萧蘅跟顾昭雨甚至没有对手戏，但确实是他的角色，作为一个孩子，在老师生命的最后时刻还留下了遗憾。他长大成人，见惯了生死之后，心中才会有这种低落和痛苦。
　　顾昭雨说：“我给你分享一个办法吧，让你好受点。你有没有听说过轮回转世？”
　　萧蘅点头，顾昭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只有这一个人，顾昭雨不知道他和说话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专注。
　　“你可以把这些人物想象成自己的某一个前世，”顾昭雨说，“是真的，但是已经过去了。”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它好就好在，既不是完全否认角色的存在，进而和角色产生距离感下一次无法入戏，但又使自己心里得到了一点点慰藉：都过去了，曾经经历了苦难和折磨的人，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总结一句话，社会主义好。
　　萧蘅“嗯”了一声，像是在慢慢思索顾昭雨的话，他的神情变得暖起来，不像刚才那么灰白了。
　　两人今晚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卸了妆就准备回跟着大部队回客栈。
　　萧蘅心情不好，顾昭雨也没心思说别的了，他本来想让萧蘅在回去路上先休息一会儿，结果萧蘅居然掏出英语作业做了起来……
　　顾昭雨：“……行吧。”
　　他是真的感觉萧蘅不做艺人能当科学家。
　　回了客栈稀里糊涂地从停车场往屋里走，两人本是并肩的，顾昭雨忽然感觉自己被从身后拍了一下。
　　“干什么。”他以为萧蘅跟他闹，想了想才发现角度不对，一回头——欧阳博带着个鸭舌帽，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他。
　　“昭雨。”他嗓音低沉柔和，“我来了。”
　　顾昭雨低头看表，才一点多。“你怎么来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