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事(37)

　　他就是没有脑子，怎么了？
　　王绪毅越想越生气，但是，“没有脑子”也能这么理直气壮吗？所以，气到最后，只剩下对自己无知的愧疚和憋屈而已。
　　在吴骁盈这样的人眼中，他们的无知匪夷所思，提出的质疑也莫名其妙吧？算了算了，王绪毅安慰自己，他也不是头一次在别人的眼中像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傻瓜了。为这点事难受不值得。
　　可是，如果这点事是关于吴骁盈，王绪毅又忍不住尝试着接受这样的“难过”，不要总是自顾自在心里放弃，说一遍又一遍的“算了算了”。
　　“到了。”吴骁盈把车停在商场外，见王绪毅依然没什么精神，心里着急，关切地问，“真的只是困吗？”
　　王绪毅回过神，提起精神，笑了笑，说：“嗯，等会儿就好了。”
　　吴骁盈将信将疑。“那……晚上我来接你下班？”其实，他还有别的企图，可看王绪毅的状态，他不知道该不该说。
　　闻言，王绪毅微微错愕，笑道：“好。”他顿了顿，“晚上咱们吃什么？”
　　这正是吴骁盈不敢问出口的，听罢立即道：“我想吃你做的饭。”
　　王绪毅问时，是打算出去吃，像情侣们平时约会那样。没想到吴骁盈提出的却是这个想法，顿时讶然。可是，想到上了一天的班，回家还要做饭，王绪毅打心里头不情愿，他犹豫地问：“别吧。下班以后，还要去买菜，再做饭得很晚才能吃了。”说完，他见吴骁盈面露失望，立即改口，“要不，你先去买菜？回家做两个简单的菜，也很快。”
　　吴骁盈连连点头。
　　这点头像捣蒜是怎么回事？王绪毅看得哭笑不得，嫌他像个小孩子。所以，这个小孩子刚才说的那些话，也能当做是“童言无忌”吗？王绪毅无奈地笑了，说：“那就这么定了。我走了，晚上见。”
　　“哎！”吴骁盈连忙叫住他。
　　王绪毅回头。
　　“那个……”他一时不知怎么问，“我先回家？”
　　王绪毅奇怪了，他又不是真的小孩子，想去哪里不行？需要连这个也征求意见吗？他急着走，不免心烦，说：“随便你。”
　　“不是。”吴骁盈挠挠额头，“钥匙。”
　　钥匙？王绪毅这才知道他说的“回家”是回他的家。顿时，王绪毅也不知所措了。他窘促地找出钥匙交给吴骁盈，说：“出入锁好门。”
　　这才交往第几天，就上交家门钥匙了。王绪毅既为此惊奇，又为此害羞。他说完打开车门，连道别的话也忘了说。
　　可是，他没能马上下车。
　　吴骁盈毫无征兆地从身后抱住他，脸埋在他的颈窝，深深地吸了口气，吻在他的耳背。
　　王绪毅呆住，既尴尬又惊喜，问：“怎么了？我上班要迟到了。”
　　王绪毅早上出门前还好好的，虽称不上开心，但也精神饱满。吴骁盈着实想不出他的心情为什么突然低落，总感觉是自己哪里做错了，无奈又着急。他想不到原因，闷声道：“别不高兴。”
　　说他情商低吧，偏偏又能看出他不高兴了。王绪毅的心里又涩又暖，扭头亲亲他的脸，应道：“嗯。”


第六章 十万个分手的理由（2）
　　和吴骁盈分别后没多久，王绪毅便后悔没在当时告诉他自己为什么郁闷了。为此，他郁闷了半个上午。
　　正巧，明明是周一，却有一对情侣选择在咖啡店里分手。正值工作日，咖啡店内的顾客很少，两人坐在店面中央的座位，生生地将分手的戏码表演在店员们的面前。
　　王绪毅本无意偷听他们究竟为什么分手，直到女生声嘶力竭地哭喊道：“你怎么能把袜子和内裤放在一起洗？！”顿时，不只是王绪毅，连向来工作时最专心致志的Maggie也被他们吸引了注意力。
　　后来，在他们的对话中，王绪毅听出女生想分手的原因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比如袜子和内裤没有分开洗、吃饭时吧唧嘴、玩游戏不带她……
　　男生最初听见这些理由，露出不屑的笑容，分明觉得女友这是小题大做。可是，随着女生罗列的项目越来越多，他开始不耐烦，慢慢地，开始发愁。他道歉，表示以后会改，让女生不要生气，再给他机会。
　　女生抽泣着，用店内提供的纸巾擦泪，连连摇头，表示自己再也受不了了，一定要分手。
　　“为这些事情分手，多丢人啊！”男生痛苦又烦躁地说。
　　女生愣了愣，睁着泪眼看他，说：“丢人？那为什么事情分手不丢人？我们当中的某个人劈腿，还是某一方的父母不同意？要等到战争爆发，你要从军，为国捐躯，那时候分手才不丢人对不对？分手还分丢人或者光荣吗？想分手，还要等一个光荣的理由吗？我不觉得为了这些原因和你分手丢人，和你在一起才丢人！”话毕，她愤然起身，拎着包决然离开。
　　男生始料未及，在座位上愣了几秒钟，等反应过来时，女友，或者说前女友，已经走出门外。他立刻起身去追。
　　王绪毅看得目瞪口呆，一旁擦杯子的Joseph凑过来说：“所以说，谈恋爱的时候，人人都得交智商税，要分手的时候，个个都是辩论家。”
　　由于那对情侣分手的戏码是整个上午唯一出彩的，所以，等到中午大家吃员工餐时，他们又被说起一回。
　　大家有些人和那个男生一样，认为女生小题大做，两个人如果想走得长远，很多事情都得互相忍耐，如果人人都为这些小事分手，世界上就再没有人结婚了。有些人则觉得那个女生没有错，要结婚、要白头偕老的，一定是能一起生活的两个人，如果生活中有那么多不能忍受的问题，怎么可能长长久久？
　　“这些毛病，都是可以改的嘛！”作为反方辩友的Joseph说，“如果一开始就不能接受，大可以提出来。双方都有小毛病，那就各自克服，共同进步。哪儿有到了分手的时候才一股脑说出来的道理？平时受不了，就该说呀！”
　　这话正好说到王绪毅的心坎里，他再次后悔早上没有当面向吴骁盈透露自己的不满。
　　这个“辩题”结束后，他们又从网络的热门搜索里找出一系列奇葩的分手理由。比起“我是SVIP而你是VIP，你配不上我”、“我的手机是ios系统而你是Android，我们不兼容”、“我是社会主义接班人而你资本化太严重了”这些理由，上午那对情侣分手的原因已经算普通。
　　王绪毅预感，如果他和吴骁盈在生活上再不进行更全面和完整的磨合，最终也会因为一个简单而“丢人”的原因分手。
　　这甚至不是他的预感，而是根据经验得出的结论。如果想长久地相处，相处时即使只是一些小毛病，及时提出是有必要的。他不想在以后的某一天，当他们再不能忍受对方，不得不分手的时候，说出来的理由是：“因为你觉得用HVBC的账号登录PVC的人是傻瓜。”
　　到那时候，“一周不洗澡”这种理由反而显得更体面些。
　　“哎，Mason，你和前任是为什么分手？”正聊得起劲的Joseph突然问。
　　王绪毅一怔，突然之间没办法编造出一个理由，如实说：“因为他说应酬的时候被上司摸一摸很正常。”
　　闻言，其他人都愣住了。
　　Fanny义愤填膺地说：“这种人，活该被甩！”
　　王绪毅交代的这位前任，是方少星。
　　其实，按照王绪毅这轻易妥协、毫不刚烈的个性，换做平时，即使对方这样说，他也会选择忍下来，他们最终不会走到分手这一步。
　　只可惜，方少星在电话里这么说时，正好到了一个关卡。王绪毅当时的情况和那个女生一样，是一直以来的忍耐终于积蓄到一定程度，只要多一滴水，就会溢出，只要多一根稻草，骆驼就得死了。
　　异地相恋，偶尔见面的日子里，王绪毅忍受他越来越大腹便便的身材，忍受他和外形不相符的对手指，忍受他说曾有一个外地女孩儿追求他，而他一眼看出对方是为了婚后有个大城市的户口……他忍受所有这些小事，直到那天他在应酬的酒席上，被上司摸了屁股，回家后在电话里把这件事告诉方少星。
　　那时方少星说：“都是这样的，这很正常。”
　　王绪毅愕然，问：“这怎么正常？怎么会正常？！”他啼笑皆非，“我告诉你，我陪上司喝酒的时候被摸了，你说‘这很正常’？那什么不正常？你吗？”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这种事情，到处都有的。”方少星连忙解释。
　　“因为到处都有，所以就正常了？你是这么认为的？”王绪毅问完，等了几秒钟，没听见方少星回答，随即挂断了电话。
　　在那之后，对方打来电话，他不接，对方发来信息，他只回复了一条——“我受够了，我们分手”。
　　方少星大概没想到自己随口说出的话会将情况演化至那个境地，依然锲而不舍地来电。王绪毅接过一次电话，在通话中郑重其事地说要分手。
　　和那个男生一样，方少星认为因为这样的小事分手太滑稽了，求王绪毅给他机会，说了好几遍“我爱你”。
　　王绪毅不记得他总共说了几次“我爱你”，在某一次他没说完时，王绪毅挂断电话，把他的所有联系方式全部删除，拉进黑名单。
　　事后没有后悔，反而感到一种解脱。当解脱的情绪完全贯穿分手的过程，王绪毅再次领悟，他早就不爱方少星了。那一件件小事，消耗着他们的电量，而他没有提醒方少星应该及时充电，最后，电池耗尽，恋爱的程序再也无法启动了。
　　虽然现在王绪毅把分手的原因说给别人听，得到的反应全是方少星“活该被甩”，不过时过境迁以后，王绪毅不得不承认，这其中肯定有自己的错误。
　　如果他能够在每一件对方令自己不满的小事上及时提出来，给彼此更多磨合的机会，而不是一味地忍耐，说不定他们能够走得更远一些。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大半天了，总不好到了晚上才说起上午的问题。王绪毅只好放弃，并打定主意下回吴骁盈再惹自己不高兴，一定得说了。
　　说来滑稽，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这么多，他有什么资格总是生吴骁盈的气，嫌吴骁盈烦？拥有财富、地位和智慧的吴骁盈对他可从来只有夸奖，除了劝他少看网络小说外，没别的要求。
　　照理说，他应该知足才是。但是，当这个“该知足”的念头萌生在王绪毅的脑海里，他连忙把它甩出去。
　　曾几何时，他在和傅文澜交往时也曾有过这种念头——人家是名牌大学的学生，课业繁忙，长得帅、有人气，肯和他一起吃晚饭已经不错了，别嫌弃他挑的餐厅真的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