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兽之春(24)
作者:魏丛良
时间:2018-12-17 20:06
标签:兄弟 年上
他的步子缓慢下来,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停下。
是相似的情景,在那间小屋子里,吃过了饭之后,两个人坐在沙发上,林鹿抱着画板画画,总是会不知不觉先睡着,小小一团缩在沙发里。
那个时候,他还不是他的弟弟,他闯入林鹿的生活,霸占着林鹿的沙发,蛮横无理的席卷着一切,又悄然消失。
如果,向之暨死在了那个雨天里,也许之后就不会有那么多纠葛了。
沙发上的小朋友动了动,向之暨走过去,在沙发上坐下时,林鹿就醒了。
向之暨侧头看他,伸出手揉了一下他的头发,林鹿眨了眨眼,他抓住向之暨的手,紧紧攥了一会儿,而后松开,他声音微哑,说:“我回房间去了。”
“嗯。”
“哥哥,晚安。”
乖乖地喊了一声,向之暨抿抿嘴,对他说:“早点睡。”
那天晚上的夜晚比以往都要漫长,林鹿躺在小床上,敞开的窗吹动窗帘,微风入室,他看着上空中的一片昏暗,脑子里好像被塞进了许许多多纷杂的情绪,强迫自己入睡,却试了数次之后,气馁妥协。
叹了口气,侧头看着一面的墙壁,他从床上下来,光着脚轻轻走到墙边。
隔着一堵墙便是客厅沙发,向之暨睡在上头,林鹿把脸贴了上去。
伦敦六月,不下雨的时候,天气还不错,向之暨早饭吃了红豆年糕,林鹿陪着他吃了两口,就不怎么想吃了。
他去倒了杯水,在向之暨面前吃药,放在药盒里的红红白白一堆的药丸,向之暨目光聚焦又散开,最后回到了自己的碗里,咬了一口白白糯糯的年糕。
吃过了药,林鹿打扫房间,收起堆在一块的画稿,把昨天收到的玫瑰花拆开,一根根剪好放进玻璃花瓶里。
向之暨把自己的碗给洗了,慢悠悠走出来,盯着那几支玫瑰看了会儿,歪头问:“你喜欢玫瑰花?”
“嗯,放在家里挺好看的。”
向之暨看了会儿,得出结论,“这花都不新鲜了。”
林鹿一愣,向之暨就背过了身,他脱去上衣,腰侧的纹身显露,绷紧的后背肌肉曲线起伏,林鹿看着他从丢在地上的行李箱里翻找一通,随后抬起头,脸色尴尬,他说:“小鹿,我带来的衣服好像不够了。”
“你的衣服哪里去了?”
“被我丢了。”向之暨顿了顿,补充道:“穿了一天,就丢了。”
林鹿叹了口气,无奈看着自己的哥哥,视线从上往下,向之暨慢了半拍,伸长了手捡起刚才脱下的衣服挡在胸前,林鹿扯开嘴角,说:“走吧,去买几件衣服。”
向之暨利落地重新把衣服穿上,对林鹿说:“本来我昨天出去的时候就想去买几件衣服了,可这附近压根就没店面,开着车找了好久才找到了个便利店。”
“店有很多,不过车子开不进去,要自己走的。”看着向之暨那委屈巴巴的样子,林鹿笑了。
好几年之前的伦敦生活,隔了那么久,变化其实不算很大,只是向之暨他自己差不多都不大记得了。
林鹿带着他去了一家快销店,林鹿日常穿的衣服都是在这里头买的。
向之暨换上宽宽松松的浅色短袖和牛仔裤,站在试衣镜前,他似乎有些不大适应这样的穿着,抓了一下领口,轻薄的面料贴着胸肌,高大的身体晃了晃。
林鹿走到他身边,比他矮了一个头,从长相来看,两人是没有半点相似,随父随母的相貌,是棱角分明和柔和俊秀。
林鹿看着镜子里的哥哥,肩膀挨过去,小心翼翼的想要和向之暨距离更近一些,却没想到向之暨抬起手,一下子把他圈在了臂弯里,身体碰撞,他昂起头,感觉到向之暨胸膛起伏,听到他说:“小鹿,我们俩这穿的是兄弟装啊。”
视线从脸挪到了衣服上,林鹿怔了怔,这才发现,向之暨选的那件衣服就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听到向之暨调侃,林鹿瘪着嘴,挣扎着从向之暨的手臂里出来。
中午是在外面的快餐店吃的,林鹿吃了一点点薯角,本来是吃不下了,可看着向之暨咬着汉堡一脸人间美味的样子,就又吃了些别的。
他下午还要去看心理医生,就不怎么想回家待着,向之暨跟着他一块去图书馆,大半个下午,林鹿看书,向之暨趴在桌上打瞌睡。
懒懒散散的夏日午后,阳光从大片玻璃里洒在背上,身上暖洋洋的,向之暨侧过头看着低头看书的林鹿。
像是一场战役打上了休战符号一样,又像是长久运转的时钟丢掉了一个螺钉,缓缓停下,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放慢,向之暨闭上了眼。
眼皮合上的刹那,某个忍了很久的视线终于耐不住,从拿倒了的书中抬起头。
目光落在向之暨的脸上,身体小心翼翼的挪动,一寸寸低下头,趁着这片散漫的失而复得的时光还在,他放缓呼吸,把他和向之暨的距离拉近,直至鼻息交融。
他屏住气,嘴唇都是颤抖,在哥哥的一侧脸颊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如果,他能一直都在就好了,期盼又小心,已经不盼望能成真了,只想着这个美梦能再久一些。
下午去见心理医生,林鹿进去后,向之暨就在外面等着,约莫是两个小时,林鹿从里头出来,没看到向之暨。
他反应迟钝了几秒,等回过神来,心里就跟被什么碾了一下,急急忙忙的跑出去,喊了一声后,也没人回应他。
林鹿孤零零的站在街口,四处张望,脸上是茫然,鼻尖酸涩,快要被自己急哭了的时候,肩膀上压下来一个沉沉的重量,他扭过头,看到了向之暨,深吸一口气,绷紧的身体松弛下来,声音发紧,“你去哪里了?”
向之暨笑了,背在身后的手倏地一下抬起,一捧玫瑰簇在林鹿面前,林鹿一呆,听向之暨懒羊羊的声音,“喜欢吗?刚才去买的,回头把花瓶里的花给换了。”
眼泪还是流了下来,林鹿吸着鼻子,在向之暨手足无措的目光里,他用头去轻轻撞了一下向之暨的肩膀,他闷着声音问:“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沉默数秒,向之暨组织语言,心里的感觉被他压缩压缩再压缩,成了一个精简的词不达意的一句话,“我……想看你健康,想让你快乐一些。”
“就这样?”
“嗯。”
玫瑰花刺扎进了掌心里,林鹿低下头,语气里是浓浓委屈,“说你也喜欢我,有那么难吗?”
回去的时候气氛重归沉默,向之暨同林鹿说话,林鹿一声不吭,回了家把还剩下的一些年糕都给丢了,向之暨站在边上可惜,可看着林鹿脸色,又不敢吱声。
晚饭就吃三明治,面包里加入两片培根和几个酸黄瓜,林鹿吃了几口,看了一眼向之暨,抿着嘴,又勉强的把剩下的一些吃完。
吃过饭,洗完澡,依旧是不说话。
向之暨去洗澡,林鹿就坐在茶席上画画,等向之暨出来,他抱着画板,绷着脸走进房间。
向之暨杵在那边站着,看着“嘭”一声关上的门,打了个颤。
他走到沙发上坐下,愣了愣,挪开脚,看到一张被遗落的画稿,捡起来看了眼,神色微变。
客厅的灯关了,向之暨双手交叠在脑后,仰头看着天花板,影影绰绰的月色浮动,光线四散又聚集,他有些茫然,不知道此刻自己做的究竟是对不对?
他发着愣,叹着气,转过身,目光扫过一小片昏暗,突然一惊,后背都凉了一大片,向之暨立刻翻身坐起,睁大眼看着站在沙发旁的人影。
被鬼魂之说吓破胆的哥哥在凝望了数秒之后,才回过了神,深深吸了口气,身体慢慢挪过去,拉住跟前人的手,把脑袋抵在林鹿的怀里,可怜至极的样子,声音微弱,“小鹿,你要吓死我吗?”
林鹿没动,任由他靠着,他低下头,昏暗中看不清表情,轻声说:“哥哥,我睡不着。”
37
软到了极致的声音,尾音打颤,发出绵音。
向之暨身体一震,慢慢抬起头,一片昏暗,可是呼吸却似乎是焦灼在了一起,凑近了些,嗅到林鹿身上的气息,他顿了顿,往后靠去,松开了握着的手,却又被林鹿攥住,“我睡不着。”
抿着嘴唇,像是在僵持又像是在对峙,沉默片刻,向之暨拉开落地台灯,黄暮色灯光四散,他眯着眼,仰头看着林鹿的脸。
脆弱神态尽显,瘦了那么多,脸上的肉都瘦没了,整个人好像是一碰就会碎了。
一颗两颗的石头砸在向之暨的心头,他吞咽着唾沫,身体往一侧挪动,低声说:“过来吧。”
灵魂在欢呼,林鹿眉间一喜,他立刻说:“等一下。”
接着跑去卧室,把自己的薄被子抱了过来,小跑到向之暨身边,靠着他坐下,向之暨往后仰去,他也跟着躺下,蜷缩着身体,在他身边占据了一小块地方。
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那么简单的拥抱,现在却似乎要爬完千万座大山走完十万八千里似的,那么艰难。
能听到他的心跳声,感受到他沉沉的呼吸,被他身体的温度包裹着,就忍不住想要更多,贪婪的想要更多。
“哥,你会讲故事吗?”
“嗯?”
昏黄暖光里,闭着眼的小孩突然开口,盯着他看的向之暨一愣,见他睁开眼,便撇开视线,他说:“你想听什么?”
“睡前故事那一种。”
向之暨僵了几秒,想了想,没想出丝毫头绪,他掏出手机,翻找着睡前故事,扫了一眼,露出微笑,他清着嗓子,把声音放低,换上了一口深夜电台男主播的嗓音,说:“我给你说个小马过河的故事。”
睡前故事说的不大容易,向之暨说完了小马过河,林鹿压根就没睡意,他就接着说了小猪发脾气、小猫钓鱼、小壁虎借尾巴、懂礼貌的小兔子、好饿好饿的毛毛虫……
说得口干舌燥,小动物都快溜完了,他盯着林鹿,见他闭着眼,又压低声音小声轻唤,“小鹿,睡着了吗?小鹿?”
天知道他是有多希望这小屁孩能睡着,轻轻缓缓呼吸着,隔了数秒,他擦过额头上的汗,如释重负吁了口气。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睡着的林鹿轻扯嘴角,睫毛轻颤,藏在眼皮下的眼珠还在动着。
哥哥的故事讲得那么烂,怎么可能睡得着。
等着向之暨睡着,在他身边的小孩睁开了眼,落地灯还没关,隔着一层暖光,眼神在向之暨的脸上一寸寸描绘过。
他凑过去,小心翼翼的靠近,把他和向之暨之前的距离慢慢缩短,而后满足的阖上疲倦的眼皮。
这是向之暨另一种退让吗?
允许他接近,不再抗拒他,任由他撒娇依偎……只要不谈爱。
林鹿的心在彷徨犹豫了回荡,他有些松动,又觉得不甘心,可这简直就是淬了一层剧毒的糖果,让他无法不心动。
落入陷阱,掉进这个甜蜜里,被治愈被救赎,或者撕开这个美好假象,去质问去撕扯重新回到冰寒酷暑里。
林鹿是不敢的,只能任由向之暨作为。
沙发不算很大,向之暨一个人就能占据这个沙发,这两个人有床不睡,偏偏是挤在这上头。
醒来时向之暨整个人压在林鹿身上,身体亲密紧贴,无意识中,脸磕在林鹿的脖颈里,炙热的呼吸喷洒,下腹的晨.勃明目张胆。
林鹿只睡了一会会就醒了,此刻他僵硬的躺着,睁大眼,细数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这是正常人的体貌特征吗?
林鹿的思绪四散,从天花板看到吊灯又从灯泡里的银丝落到了墙壁上的画……好热。
终于,压在身上的人动了,在醒过来之前,还用温热的脸在他脖子上蹭过,头发扎着脸,腹部上的热度更甚,林鹿打了个哆嗦。
“哥……”
声音打着颤,软软绵绵的唤了一声。
向之暨“嗯”了一声,发出浓重鼻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