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雄(130)

方力理解地拍了拍吴志强的肩头，他叹了口气，皱紧了眉。
“我看这事怕是有些牵扯，队长被停职之前，巡逻的时候好像撞见个自称被追杀的男人，他和小董给对方做了笔录，之后好像因为这事还去局里和王局长还有你哥吵了一架。现在小董突然就被派去外出学习，队长也被抓了起来，哪来这么巧的事？”
“和领导吵架就要被抓起来吗？！”翟楠猛地抬起头，将筷子重重拍在桌上，这个时候吴志强才发现这个往日坚强的女汉子眼里已经蓄满了泪花。方力赶紧四周望了眼，还好几位副队今天中午都没过来用餐，要不然她这些话被传到领导耳朵里，只怕少不了挨顿训。
“我们在这里着急上火也没用，还是先想想能怎么帮到队长一些吧。”白少杰倒是十分冷静，狙击手素质此刻凸显无疑。
“下午下班了我会去医院看看我哥，到时候我问问他。”吴志强咬了咬牙，他平时或许没胆子向吴世豪问这问那，可这时候也容不得他退却了。
“之前高新区特警队那边有兄弟给我透了个风，说队长现在被关在龙海一看。好像看守所里都得有点钱打点，要不咱们先凑点钱给队长送去吧？”方力一向都是个务实派，他打听到那天去市局执行任务的是高新区特警大队的人，赶紧就找了两个公考之后被分过去的老同学问了个大概，不过那些话里也有真有假，说什么杨锦辉当时暴力反抗被几个人压在地上才上绑这种事他是绝对不会信的。
徐勇以前做过辅警，也和正式民警一起送过人去看守所里，听到方力这么说，他立即点起了头：“对对对！我怎么把这茬忘了，没判刑之前，队长应该都会蹲在看守所。里面是可以充钱的，好歹别让咱队长吃得太寒碜。”
“好，那我一会儿在群里问问大家的意思，愿意的就凑个份子，回头我亲自去一看把钱给交到队长账上。”单位有工作的群，自然也有娱乐的群，工作的群谈工作，娱乐的群谈玩乐，直到现在他们特警突击队队员们私下娱乐的群里都没有把杨锦辉拉进来，想到这里，方力竟觉得有一丝遗憾。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吴志强换下了制服赶紧叫了辆出租去医院，刚走到消化科住院部的走廊上，他就看到不少人从一间病房里出来。
“谢谢，谢谢你们的关心。”吴父亲自将他们送出来，站在门口连连道谢。
吴志强看见父亲那张忧愁而疲惫的面容，心头一紧，赶紧走了上去。
“爸，哥没事吧？”吴志强往里面探了探头，这是一间VIP病房，门口有隔断，一时也看不到里面的病人。
“哦，这是志强吧。现在在特警队上班？”说话的人是丁洪。他昨晚本来还在和手下人研究到底该怎么审杨锦辉才能保证口供的一致性，结果忽然就接到电话说吴世豪在看守所吐血住院了。吴志强不认识丁洪，只好随口敷衍道：“嗯，您是？”
“我是侦支的丁洪，你哥的同事。这不听说他病了，特地来看看他。”丁洪随和地笑了。
“丁警官，有劳你们费心了。”刑侦这边的人一般都穿便服，吴志强也看不出丁洪到底是多大个官，但是既然是吴世豪的同事，那么叫他一声警官总是没错的。
”这话就说得客气了。好好照顾你哥，咱们打黑除恶专项小组可不能少了他这号人物。我还有工作，就先走啦。”丁洪的确还有事，晚上他约了龙海第一看守所的所长赵向东吃饭，要突破杨锦辉这块硬骨头，还得里外双管齐下才行。
送走了丁洪带来的那一帮人，病房门口这才稍微安静了一些。
“哥这回怎么了？”吴志强压低了声音问道，进了病房，转过隔断的那堵墙之后，他看到了紧闭双眼躺在病床上的吴世豪，对方不仅手上插着输液管，就连鼻腔里也插着管子，看起来十分难受。
吴父轻轻地叹了口气：“还不是喝酒喝的。说了多少回他这病不能喝酒，就好了那么一阵，这不又喝上了。唉……我说他当这局长不如不当，再这么应酬下去，怕是命都要没了。还好昨晚抢救及时，医生说要是再耽误那就危险了。”
吴志强沉默无语，他先前听说是吴世豪亲自抓了杨锦辉，心头也难免有些闹别扭，可现在看到他哥这副模样，他又怎么还能张嘴质问对方？
“妈没过来吗？”吴世豪似乎昏睡不醒，吴志强一时找不到话说，只好随便问了父亲一句。
“她去接圆圆放学了。”吴父上前替吴世豪掖了掖被子。
看着一脸病容的大儿子，他虽然觉得对方工作之后就变得与家人疏远了不少，可毕竟是自己的骨肉，那份血浓于水的感情总是不能抹消的。
“我们都来医院了，谁照顾圆圆？”
“我回头看能不能请几天年假来医院照顾哥，你们也别太操劳了。”到了这份儿上，吴志强开始意识到自己也该成为家里的另一根顶梁柱了。
“其实也用不着，单位有给你哥请护工，晚上就会过来。再说了，你们那边也不好请假吧。”眼看着吴世豪做了这么多年警察除了病假就基本没享受过别的假期，就连带女儿出去玩一次也是推了又推，吴父自然知道警察的辛苦，当初吴志强也要做警察，他是一千个反对，奈何拗不过这小子。
“特警队的工作还好，比较规律，请假应该不难。”吴志强苦闷地揉了揉脸，单位里出事，家里也出事，他现在心里真的很烦，“对了，爸，你知道婷婷她哥哥被抓了的消息吗？”
“婷婷她哥哥？你说杨队长？”吴父显然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吴世豪不会给他说，报纸上也不会那么快登出来，他一个退休老头儿又哪有闲情逸致去打听公安局里的八卦。不过这事对他来说可不亚于吴世豪吐血住院给他的冲击，要知道他们老两口已经在琢磨什么时候就让吴志强和杨婷婷结婚了，现在对方的哥哥出了事，也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这段姻缘。
吴志强沮丧地点了点头，他知道杨锦辉被抓的消息之后就立即给杨婷婷打了电话，对方的情绪倒算冷静，甚至还拜托自己向吴世豪打听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可他又如何向对方坦白，正是吴世豪抓了她哥哥呢？
“嗯。他之前不是因为什么事被停职吗？我们以为顶多一周就没事了，结果昨天听说他被叫去市局开会，给抓了。”吴志强看着昏睡不醒的吴世豪，这时候他可真想叫醒对方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父看吴志强一直盯着吴世豪，他的心里咯噔一下明白了！
“你哥？”吴父下意识地抓住了吴志强的手臂，他满脸不安，既是为了杨锦辉，更是为了自己这个幺儿。
吴志强无奈地点了点头。
两父子正在说话间，躺在床上的吴世豪轻轻咳嗽了一声，缓缓睁开了眼，他张了张嘴，那根插在他鼻腔里用于胃部给药的胃管弄得他的咽喉一阵难受。
“哥。”吴志强看见吴世豪醒了过来，赶紧闭了嘴。
吴世豪地看了眼弟弟，这小子自从杨锦辉被停职之后就一直想抓住自己问个究竟，现在估计对方心里怕是对自己更有意见了吧。
“世豪，杨队长被抓的事，你知道吧？这究竟怎么回事？你，你能不能帮上点忙啊？”吴父显然有些沉不住气，他以前从没过问过吴世豪的工作，可这事牵扯上吴杨两家的联姻问题，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吴世豪看到父亲这副焦急的模样，滞重的目光缓缓移向了站在一旁面红耳赤的吴志强，不用说，这消息肯定是吴志强告诉父亲的。
强忍着鼻腔和咽喉还插着胃管的不适，吴世豪声音虚弱地说道：“这件事，我帮不了。你们也不要再问，公事公办。”

公事公办。四个字让吴志强感到被当头泼了一盆冷水，这下他真不知道该如何给婷婷交待了。
一首轻快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吴志强回过神，和父亲打了个招呼，就走到了病房外。
“婷婷，队长那边有消息吗？”吴志强苦闷地靠在散发着消毒水气息的墙上，他两眼直愣愣地望着走廊上的天花板，那规则的形状看久了让人头晕。
“看守所不让我们见哥哥，但是把送去的衣物都收下了。”杨婷婷今天特地请假和父亲去了一趟看守所，结果那边说目前杨锦辉的案子在侦查审讯期间，还不能接见家人，他们只好放下送去的衣物就离开了。
“伯父他还好吗？”吴志强看着自己父亲的模样，就知道杨父现在肯定也不好受，可怜天下父母心呐。杨锦辉居然会因为涉嫌犯罪被突然逮捕，这样的消息对于杨家来说无疑是个晴天霹雳，眼见着父亲几乎是一夜苍老，杨婷婷担心哥哥的同时，更担心年老的父亲。
提到父亲，杨婷婷在电话那头有了些许哽咽：“他就是不太好，昨晚一整宿都没睡，在哥哥床上坐着发呆。我怕他出事，这几天都请了假准备在家里好好陪陪他。”
“你现在在家吗？”听到杨婷婷电话里低落的声音，吴志强简直心如刀割，他几乎可以想象这个明媚善良的女孩此时该有多么无助和悲伤。挂了电话，吴志强有些踟蹰地走了回去，吴父刚帮吴世豪接了尿，拿着便盆准备倒进厕所，正好看到小儿子一脸纠结地站在门口。
“志强，怎么了？电话谁打的？”
“是婷婷。”吴志强压低了嗓门，他怕吴世豪听到。
“哦……”吴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了，杨家出了这么大的事，杨婷婷当然该找自己的男友好好商量。
“她给你说什么了吗？”吴父问。
吴志强摇摇头，他鼓起勇气看向父亲，试探着问道：“爸，我想过去看看她。伯父好像因为队长的事气得厉害，她一个女孩子在家，我不放心。”
吴父怜爱地看着这个往日里孩子气十足的小儿子，这两年在特警队的锻炼，让对方成熟了不少，开始从没心没肺的大男孩蜕变成了有担当的男人。
“去吧。你哥这边别操心，我们会照顾好他的。”吴父叹了口气，又叮嘱吴志强道，“你们队长的事……不该说的你就不要说，免得他们难过。”
“我知道的。那我走了，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吴志强使劲点点头，他的心已经迫不及待地飞到了杨婷婷的身边，一刻也不能在这里停留了。


丁洪和赵向东约了六点在一间火锅店见面，他以前就经常带着手下的兄弟们来这里聚餐，老板也早就熟悉了这位丁队长，一早就给他留好了包间。
“哎呀，老丁，你这个大忙人怎么会有时间约我？”赵向东姗姗来迟。昨晚吴世豪在所里突发疾病的事把他吓了一跳，还好是对方本身的老毛病，和他们看守所无关，不然他这个看守所长就说不清楚了。
丁洪冲赵向东笑了笑：“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向来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不工作上遇到些棘手的事嘛，所以才要找你老弟帮忙。”
“噢？还有你老哥搞不定的事情？”赵向东在丁洪对面坐了下来，包间里就他们两个人，之前跟着丁洪的手下都被他支去另一间屋子里用餐了。
“边吃边说。”丁洪指了指那口已经烧开的铜锅，厚厚的一层辣子铺在油脂的表面上，泛着诱人的光，而桌上则摆满了各色菜肴，荤素齐全，一瓶年份茅台更是抢眼。
赵向东也不客气，虽说吃吃喝喝对他们这种人来说不过只是应酬而已，但是这样的应酬显然是有意义的，丁洪是龙海市刑侦支队的副支队长，分管全市的打黑禁毒工作，自己作为临港区第一看守所的所长，日后少不了需要对方照拂的地方。
两人烫着火锅，喝着酒，先是惯例地东拉西扯了一番，丁洪盯着包间紧闭的大门，浅浅地抿了口酒，这才进入了正题：“老赵，前天你们所里可是来了个大人物啊。”
赵向东没立刻回答丁洪，他正在烫一块毛肚，这东西烫三十秒最合适，赵向东在心里默数着时间，生怕错过了最佳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