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条染色体想认识你(111)
我坐在第一排第一个!
是我!
居然是因为我!
他能回忆起来,是因为当时还造成了一些小轰动。那讲座是朱昭拉他去听的,他本身对讲座没有任何兴趣,可后排座位全被坐满,只得退而求其次,坐在第一排第一个。所谓灯下黑,虽然离讲台近,但这位子并不起眼,很适合开小差。
可不知是那主讲人奇葩还是楚修远太帅,主讲人偏偏盯上了开小差的楚修远,说什么第一排第一个虽然不显眼,可对于他来说有十分重要的意义,所以他会特别关注。楚修远也不尴尬,以玩笑应对,问他是不是在第一排第一个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如果是的话,他以后也多关注一下,找一个第一排第一个的谈他一场。
回忆至此,楚修远惊得呼吸都紊乱起来,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宋煜在大一的时候,就关注着我了?
事实证明,宋煜的记忆与楚修远的相差不大,他开始渐渐在意起这个位置,尤其是当有一次在这个位置捡到一本遗失的笔记,而笔记的主人在不久之后成为了楚修远女友,自此,一发不可收拾。
此后的一个小时,宋煜的回忆和自我意识,进入了以前从未踏入过的领域,包括他自己。
那时候的宋煜还没有意识到对楚修远的过度关注意味着什么,可随着时间流逝,对于楚修远的关注却并未随之减少或丧失兴趣,然而愈演愈烈,直到大二刚开学,他偶然间在学科杂志上翻阅到王星和的论文,又参加了王星和的讲座之后,他终于明白自己对一个从未说过话的男生,产生了异样的情愫。
他开始计划如何追求楚修远,思考如何能接近他,但不可避免的,他想到了父母的阻挠。他们有着不幸福的婚姻,却因为害怕世俗的偏见,让宋煜品尝了十几年冷暴力。他们对宋煜唯一的要求就是优秀,完美,将宋煜当成炫耀的资本,不允许宋煜身上出现任何瑕疵,何况宋煜喜欢上一个同性。
他们一定会阻止,就像哪吒的父亲那样阻止他,扼杀他,可宋煜怎么可能接受。
他不愿意自己喜欢着某个人的心情被外界左右,他喜欢楚修远为什么要被父母指手画脚,他必须反抗,他想和楚修远在一起。可宋煜也知道,现实会很残酷,只要他们对自己有生养之恩,只要他还拿他们当亲人,父母那一关就很难迈过。
“所以我想抓紧他。”宋煜握紧了楚修远递过来的手,“我知道我对他们的反抗效果很不理想,所以我更想抓紧他。”
“怎么抓紧?”白老师问。
宋煜隆着眉心,思考了很久很久才说:“我想对他好,至少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想做到,把他留在我的身边。”
诊室里沉默了很久。
“他说什么,我都想做到。”
他说什么,我都想做到……
楚修远在一遍遍回忆过宋煜的坦白后,抽吸一声惊呆了。
这才是宋煜真正的症状!
那些什么削苹果、买猪排,那些奇奇怪怪的症状全部都是假象,这才是宋煜真正的症状!
为什么宋煜那么多症状都和我有关,为什么我的一句话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引发宋煜新的症状,那是因为潜意识里,宋煜一直执行着一条他自己都没发现的命令,那就是对我好,我说什么他都想做到,这才是原因,这才是他症状的根本!
楚修远根本想不到,宋煜对他的感情居然那么久那么深,他吃惊得近乎哽咽,原来所有的病症,甚至宋煜的那一句“下午一点零一分,我在第一排第一个座位,和他讲了第一句话。我觉得那是一个信号,所以我开始追他了”,都是因为楚修远。宋煜说的没错,那信号,可不就是楚修远给他的信号吗?!他曾经以为宋煜对他的感情只是强迫症作祟,现在才发觉,事实完全相反,全是反的!
所以宋煜根本是因为……对他感情太深才会患病,所有的病症都证明了宋煜有多么多么喜欢他。
宋煜喜欢自己,比他想象中一百倍一千倍的喜欢着自己。
“你怎么……”楚修远伸手抚摸过宋煜脸庞,说到一半,却哽咽了,“那么傻……”
你怎么那么傻。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呢,我最初想写的就是一个糖里有屎,但是最后所有的屎其实都是糖的故事。
第110章
作为从医十多年的心理医生, 白老师捕捉到的信息要比楚修远多得多。宋煜在完成讲述后,他又针对宋煜的家庭情况询问了许多细节,有一些涉及极为私密的事情,甚至为此把傅珏和楚修远都暂时请出了诊室。
他和宋煜谈了很久, 当楚修远再次踏进诊室时,白老师看着他们说:“好了, 虱子和跳蚤都找到了。”
楚修远一愣, 继而期待又兴奋地看向白老师,虱子和跳蚤都找到了, 也就是说明除了楚修远这个变量,另外一个变量也找到的意思?
强迫症的病因非常复杂,科学上至今无法定论, 造成强迫症的因素有很多,心理社会、个性、遗传及神经-内分泌等等, 有些单独起因,有些又交叉影响,但是通过谈话,白老师还是摸出了关键的一点信息。
宋煜潜意识里, 对十几年的家庭冷暴力,有着强烈的不满和恐惧,对于父母的感情也十分复杂, 因为父母的原因,他在高压环境生活了太多太多年。这么多年来,对他的影响一直隐藏在暗处, 表面不显,实际上是非常巨大且恐怖的。如果没有遇见楚修远,这些可能都不会爆发,可问题就是,他遇见了。
强烈的感情,剧烈的冲撞,高压与抵抗,期望和绝望,得到与对失去的恐惧不安,或许还掺杂着其他因素,性格、遗传、神经递质的缺失,最终给宋煜带去了极大的痛苦。
但白老师相信,找到了跳蚤和虱子,会给宋煜克服他的强迫症带去帮助。
和白老师推测的一样,当他问宋煜感觉如何时,宋煜长长呼出口气回:“好多了。”
白老师:“好,下周我会把你所有的情况都交代给曹医生,她会系统地指导你森田疗法的学习和应用,之后也希望你能坦诚地对待个体治疗,另外,之后几个月,无论是你和楚修远之间发生的事情,还是你和父母之间发生的事,都要事无巨细告诉曹医生,不可隐瞒。”
宋煜连连点头。
这天治疗结束的时候,楚修远刚走出门外,勾过宋煜就想给他一个大吧唧,结果还没亲上,被白老师“咳咳”两声打断:“修远。”
楚修远噘了噘嘴才摆正表情回头问:“白老师有事吗?”
“曹老师今年开始带研究生,我觉得你考她的研究生更合适,我和她打过招呼了,你下次遇见她,可以问问她具体的标准和要求。”
“好。让您费心了。”楚修远轻轻一笑,拉上宋煜就走,“白老师再见。”
“滚吧。”
将宋煜拖至楼梯,没走两步,宋煜突然不动了,怎么拖都拖不动。楚修远啧一声:“走啊。”
宋煜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你不转专业了?”
楚修远看看吃惊的宋煜,低头微微哼出一缕鼻息,再看向宋煜时,嘴边挑出一抹浅笑:“不转了。”
“修远……”宋煜紧紧攥着楚修远,“你别这样。”治疗后获得的那一点点轻松荡然无存。
楚修远锤了下宋煜肩膀:“即使我不转专业,我也不是三无人士了。我现在有梦想,有目标,有憧憬。”梦想里有你,目标里有你,憧憬里全是你。
宋煜还是皱着眉头,呼吸又重又闷。
楚修远左右瞧瞧没人注意,突然凑上去亲了一下:“大傻逼。比起当医生,我更想治好你。”
“所以……你要去考心理学硕士?”宋煜紧张地问。
“傅珏说,你的病可能需要十年或者更久才能痊愈。”楚修远没有正面回答,“她说等她毕业后,她就接手你的治疗,哪怕二十年三十年,都会帮你。”楚修远明亮的目光射向宋煜,认真且倔强,“但我怎么可能把你交给她,我希望你痊愈的那刻,我在你身边,我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和你分享那一秒的人,没有傅珏,没有其他任何人,只有我。”
你是我的人,在你生命中如此重要的时刻,我希望你的眼里只有我。
宋煜的眼睛,再也没能从楚修远脸上挪开。
楚修远笑得春风化雪,拉着宋煜走进了春日的阳光下。
阳光照射在两人身上,将他们走过的路照出了短短的影子,又在他们走过后,用阳光填满,路很短,却也很长。
楚修远一直没有松开宋煜手臂,也没有回头:“以后你就有一个不用花钱的心理治疗师,天天盯着你,防止你再把手伸进油锅里。”
沐浴在春日下,宋煜吸进一口带着花香的阳光,心理咨询中心的围栏内,钻出朵朵深红色的蔷薇,如此浓烈艳丽,却远没有走在自己侧前方的人耀眼美丽。
美得宋煜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他看了楚修远很久很久,描绘他侧脸的弧度,后颈的曲线,又定格在他扬起的嘴角上。他的心,从没有一刻,像此时一般充满了阳光,阳光里,住着一个名唤楚修远的人。
宋煜笑了:“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但是不用花钱不意味着免费。”楚修远回头望宋煜,“知道找我看病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宋煜柔和了眉眼,嘴边的弧度如被救赎的虔诚信众,独属于眼前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