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爱他!(106)
池曦文靠在巴士的椅背上,感到一阵透骨的寒冷。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刺目得让他睁不开眼。他微微抬头,眼神落在远方,脸庞被阳光分成了明暗两半。皮肤苍白,轮廓清晰,仿佛整个人都被定格在这光影交错的瞬间里。
他心里并没有悲痛,更多的是一种抽离感,就像站在事外旁观一样。那个声音带来的情感不是痛苦,而是久远的疏离感。小姑的道歉和哭泣听在耳里,他竟然无动于衷,仿佛这些都与他无关。往事似乎离他很远,但又像昨日重现,逼得他无处可逃。
郑教授的话将他从恍惚中拉回现实,他抬眼看着教授,点头道:“没什么太要紧的事,就是个亲戚去世了。我参加完葬礼就回去。”他的声音平静,甚至有些冷淡。
当他走进机场,偌大的空间充满了人群的喧嚣,嘈杂声和冷色调的建筑让他更加感觉到一种无法言喻的孤独。他低头在自助机上操作,预定了飞往加州的机票,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着,思绪却似乎飘远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池曦文接起电话,是梁越打来的。
“文文,上飞机了吗?”梁越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我在机场,和你一个航站楼。”
池曦文说:“我没上飞机,还在买机票。”池曦文顿了顿,解释,“我接到了一个电话,家里有个亲戚去世了,我弟弟。我临时改变了计划,得去参加葬礼。”
梁越安静了一秒,然后问:“你回加州?”
池曦文轻轻“嗯”了一声。
“我陪你一起。”梁越语气不容置喙,问他,“你在哪个区域,我过来找你。”
池曦文没有拒绝,沉默了一会儿,说好。
七八个小时后,天色渐暗,飞机稳稳降落在萨克拉门托机场。外面是加州典型的冬夜,天空清澈但透着一丝凉意,机场外的风卷着冬季的寒冷,扑面而来。
池曦文和梁越并肩走出了机场。这里街道对他来说再熟悉不过,这是他曾经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街道两旁的圣诞灯饰已经点亮,五彩斑斓的灯光映照在商店橱窗上,满街的圣诞树和红色的装饰物,仿佛在提醒他这个世界的节日气氛,而他内心的情绪却被电话搅得复杂无比。
他坐在车上,望着外面熟悉的街景,回忆涌上心头。他曾经在这个城市度过了多少平静的日子,曾经和梁越一起在这里生活、学习。而现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都在提醒着他那些过去的时光。
出租车后座,梁越握着池曦文的手,感受到他情绪的细微变化。
“没关系,我在。”梁越说,“我会爱你。”
池曦文有些放空。
那一年也是如此,池曦文难过的时候,梁越会告诉他:“你家人不爱你,我会爱你,你有我就够了。”
一遍又一遍的。
窗外街道上已经开始飘起了圣诞的气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松木与桂皮的香气。橱窗里摆满了节日装饰,四处都洋溢着热闹的氛围。池曦文的心却仿佛沉入了深冬,他看着窗外这一切,感受到一种深刻的疏离感。
二十分钟后,出租车停下。池曦文拉着行李箱下车。两人回到他们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家,熟悉的气息铺面而来,这让池曦文更加无所适从。房子静谧如旧,屋外的空气凉爽,星空透亮,而屋内的一切却仿佛定格在了过去。
池曦文打开灯,桌上没有任何装饰物,房间已经好几年没有住人了,梁越拿了拖鞋出来:“下午我让人来打扫了,现在能住,就是家里东西不多,你走后我回纽约住,所有重要的东西都搬走了。”
他蹲身给池曦文换鞋,而后起身去倒水,池曦文的手却轻轻放在梁越的腰间,是一种下意识的动作,手指也不自觉地抓住了梁越的衣角,仿佛在寻求一丝熟悉的温暖和安慰。
梁越停下脚步,还未回头,就感觉池曦文沉默地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将脑袋贴在他的后背,两条手臂圈着他的腰身,绳索般系紧。
第70章
池曦文有这样抱梁越的习惯, 他以前就爱这样,意味着他有话要说,但可能说不出口;或者意味着他不怎么开心, 需要梁越, 需要他的陪伴或者安慰。
有时候梁越会回过身问他怎么了,有时候梁越则把他的手拿开,让他自己去玩,因为他有工作要忙。
直到现在, 池曦文竟然还是留有这个习惯。
梁越垂首, 轻轻覆盖住池曦文环绕着自己腰间的双手, 他的手掌温暖,指尖轻轻摩挲着池曦文冰凉的手背。
"文文," 梁越低声开口,语气温柔和缓,“我们都回来了, 明天我陪你去面对。”
池曦文贴着他的后背点头,没有应声。
梁越问他要不要吃点夜宵,池曦文闷声道:“飞机上吃过了,我不饿的。”
梁越回过身来,在光线对他而言有些昏暗的房间里低头注视池曦文,摸了摸他的头:“那困了吗?”
池曦文轻轻点头,顺从地靠在他怀里,感受到梁越的手轻抚他的后背, 像是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此刻他不想思考过去未来,只想静静地享受这一瞬熟悉的安稳。
梁越带他进卧室, 在浴室的浴缸里给他放水,安排好时间:“你泡十分钟澡, 晚上十点睡觉,我明天一早陪你出门。或者你有什么别的计划,比如看望你的朋友艾文?他还在这边工作吗?”
池曦文说:“我很久没有和艾文联系了。”
艾文就是他离开梁越时,把猫交给他照顾的朋友。
池曦文:“我等下给他发个短信问问。”
梁越点头问他:“还想回你学校逛逛吗,看望你的教授。”
“我等下给他发个短信问问。”池曦文补充道。
梁越点点头,继续问:“还想回你学校逛逛吗?看望你的教授。”
池曦文应了一声,视线游离地扫过浴室。他发现一切似乎都没有变化。卫生间被整理得一尘不染,梁越常用的品牌洗浴用品和池曦文熟悉的牙膏、漱口杯依旧整齐地放在原来的位置,仿佛时间从未走过。看到这些,池曦文心里一阵恍惚,仿佛一脚踏进了过去的时光。
他打开水龙头,接了些水漱口,想借此平复情绪。
梁越这时又提到:“还有你的朋友Bonny,要去看看吗?”
池曦文咬着牙刷忽地抬首。
梁越提醒道:“你不记得Bonny了吗,是法国人养的腊肠犬,你的朋友之一,它鼻子有一块白色斑点。”
池曦文怔了怔:“我知道……我当然记得。”他当然记得,他那两年在读研究生,生活平淡无奇,唯一能让他聊的话题不过就是学校里的小事、邻居家的狗、甚至那些细碎的日常。而他以为梁越其实从不在意这些琐事,也从来没有听进心里。现在却发现,梁越居然连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甚至还记得那只无意间出现在他话题里的腊肠犬,脸上有一块白色的斑点。
池曦文愣了一会儿工夫,回答:“如果Bonny爸爸没有搬家的话,我想我可以去看望一下……”
他侧头偷看在用手测浴缸水温的梁越,他们家的浴缸没有温度计数,是个双人的陶瓷浴缸,池曦文有次在这里边儿跪得膝盖都青了,还把脑门撞了,后来梁越就不会在浴缸里弄他了。
梁越给他点了蜡烛,池曦文泡澡,他去了淋浴间冲澡,没有人说话。
两人的关系已经走过了那么多波折,沉默反而成为一种默契。不说话很多时候会造成误解,但其实很多时候,他们不说话似乎也可以理解对方。
晚上十点,池曦文吹干头发回到卧室,梁越在书房处理临时工作,让池曦文先睡。
这里不止一个卧室,他们时不时分床睡,但大部分时候都在这一张床上,床头是熟悉的灯具和香氛品牌,肤感顺滑得像油一般的丝绸床品。离开梁越后池曦文好像再也没有睡过这么软和的床了,他平躺在床上,目光落在墙上的光晕,忍不住侧头望向一旁的枕头。
那时他总是做这个动作,思考梁越什么时候回家,计较着该不该给他发消息问,发了消息会不会不理他,会不会觉得他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