丙丁神通(73)

　　“很久以前了，做生意嘛，你来我往，难免见一面，只可惜。”
　　“可惜什么？”
　　“没什么，”宋存青放下咖啡杯，“中午想吃什么，不如我订一家餐厅。”
　　“还是在家里吃，让您尝尝我的手艺。”
　　连着吃了三天餐厅，陈麟声坚持付自己的帐，只让叔叔为妮妮点单。再这么下去，他会吃不消。
　　宋存青不喜欢他太客气，所以他拒绝以后，还要添上一句小辈撒娇的话。
　　“好啊，不知道你会不会做你妈咪的拿手好菜。”宋存青眉开眼笑。
　　“那是什么？”陈麟声有些好奇。他不记得妈妈有什么擅长的菜色。事实上，家里好像一直都是陈文忠做饭。清早起来，还要提前为午餐预备，只要老婆小孩开火热一热就好。
　　“炭炒鸡蛋。”宋存青忍俊不禁。
　　陈麟声忍不住也笑了。
　　他就说嘛，妈咪的手哪里拿得了锅铲。
　　去逛菜场，陈麟声本想带妮妮一起。不过气温又降，她起床时有些咳嗽，他便有些迟疑了。
　　他不想留妮妮和别人一起，又不想她再次生病。
　　妮妮除了他就再也没有可依靠的人。
　　想到这里，陈麟声感到愧疚。
　　妮妮坐在沙发上看动画片，宋存青戴上他的眼镜，抖开报纸逐字逐句地看。他虽然看起来比真正的年纪要年轻些，但这几个动作，还是看出了他的年龄感。他老了，倒真像一位慈祥的祖父。
　　陈麟声想，或许他应该多信任宋存青一些。
　　叔叔是帮他为妈妈择墓立碑的人。
　　他见过叔叔在墓前落泪的样子。
　　终于，陈麟声还是决定将妮妮留在家里。只半个小时，半个小时他一定回来。


第65章
　　电梯降到一楼，陈麟声开始后悔。
　　门徐徐打开，面对明亮大厅，他重新按下十七层的按键。看一眼手表，不过才离开妮妮三分钟。
　　现如今，除了他自己，陈麟声无法再相信任何人。独身抚养孩童虽然辛苦，时间也被分割成无数小块，让他无法找到合适的工作。可如果不这样，他还能把妮妮托付给谁呢？
　　电梯门重新关上。
　　门缝收至一狭时，一只手伸了进来。紧接着，三个男人挤进电梯，个个身材高大，每个人不是戴帽子，就是戴口罩和墨镜。
　　陈麟声在这栋楼里住了一段日子，对这几个人没有印象。他不着痕迹地瞟向为首的男人。
　　像是察觉到目光，男人微微偏头。
　　陈麟声不动声色地收回了眼神，背后一阵发冷。
　　他分明看见，男人的食指在17的按键上停了一秒，见按键亮着，就上移按亮了18。
　　十七层只有两户。
　　陈麟声昨天刚奉宋存青之命，向邻居老夫妇提前送去了拜年礼物。老夫妇育有一子，如今在大学教书。
　　而现在他眼前这几个男人，没有一个像大学老师。
　　很快升到十七楼，陈麟声几乎是逃一般离开电梯。他匆忙打开门，和路过玄关的宋存青打了个照面。
　　宋存青上下扫视一番，问：“没带钱包？”
　　倒是一个合理的台阶。
　　陈麟声点了点头，换上拖鞋，径直向里面走去。
　　客厅里，妮妮趴在茶几上画画，蜡笔滚得到处都是。Ricky小象跌落在她脚边。见爸爸回来，惊喜地抬起头，光着脚向他跑去。
　　一分钟不见，如隔三秋。
　　陈麟声抱住小女仔，看见她发红的眼睛，一下子明白：妮妮也不愿意被他留在家里。
　　他真是笨。
　　“她不大高兴，想跟你一起去。”宋存青从厨房走出来，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
　　陈麟声同妮妮对视，妮妮不好意思地贴在他怀里。
　　“穿多件衫。”宋存青嘱咐。
　　临行前，陈麟声特意透过猫眼往外看，外面空空荡荡。
　　陈麟声沉思。或许是他想多了。
　　妮妮身上里三件外三件，远看十分圆润。陈麟声替她围好围巾，戴好帽子和口罩，推着新买给她的小车出发。
　　先逛商超，后逛食品店。
　　自有了妮妮，陈麟声对婴幼儿用品十分上心，时兴什么，专家推荐什么，他都要一一了解。不过妮妮对自己需要的东西并不了解，没有零食，也没有鲜艳的玩具。阿爸比对各种小锅小碗，她则坐在购物车里，乌黑的眼珠左右乱转。
　　忽然，像看到什么一样，她双眼定住。
　　几秒后，她顿顿地抬起小手，朝远处挥了挥。
　　陈麟声没注意到女儿的举动。
　　他正忙着研究婴幼儿专用餐具的制作材料。
　　直到妮妮第五次回头，陈麟声才发现她似乎一直在看什么东西。
　　他也跟着转头，只看到琳琅满目的商品和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在看什么？”陈麟声不解。
　　“Ricky。”妮妮指了指。
　　陈麟声再次转头，看见不远处堆积如山的促销毛绒玩具。
　　并没有看到和她心爱的小象一样的玩具。
　　陈麟声有些纳闷：“Ricky在哪里？”
　　“在……”妮妮的小手指在空中晃了晃。
　　陈麟声再次回头。
　　依旧什么都没看到。
　　“不见了。”妮妮郁闷道。
　　“Ricky在家里，”陈麟声安慰，“我们马上就回去见它。”
　　逛过母婴用品店，陈麟声带妮妮去买海鲜。
　　他来得晚，错过海鲜市场最热闹的黄金时段。不过这里依旧鱼跃虾跳，妮妮一下来了精神。
　　除了现场杀鱼的血腥场景，四舍五入也算是半个海洋馆，半个动物园。
　　陈麟声想买一些鲜虾回去炖汤，他停在一个摊位前，俯身挑选。
　　旁边的阿婆看他孤身一人，还带着个小女孩，就和他攀谈起来：“是你的女啊？”
　　“是啊，阿婆。”陈麟声礼貌回答，眼睛落在鱼虾上。
　　“几岁啦。”
　　“三岁。”妮妮自己应答。
　　阿婆和摊主都眉开眼笑：“诶哟，好乖的。”
　　陈麟声笑了笑，伸手点了一条鱼。
　　“这条？”摊主用鱼网去捞。
　　“这种鱼刺好多的，不适合给小孩吃，”阿婆好心教他，“你是煲汤还是炖粥，清蒸还是香煎？”
　　陈麟声思考几秒，答：“还没决定。”
　　“那就选东星斑，不会出错的。”阿婆一手拎着针织包，一手点鱼给他看。
　　“阿婆有眼光，只剩一条，好鲜的。”摊主自吹自擂，“这么大条的，还是红东，不常见哦。”
　　“多少钱。”陈麟声问。
　　摊主报出价格，陈麟声一阵肉痛，手攥住钱包。
　　阿婆察言观色，又讲：“其实马友鱼也不错，你们年轻人不懂，都以为只是咸鱼……”
　　“我要这条。”有人忽然开口。
　　这人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一来就横刀夺爱。
　　“再要十条大明虾。”男人兀自点着。
　　陈麟声死都不会忘记这个声音，他转过头去，看见麦秋宇的侧脸。他神情平淡，下巴胡茬青青。
　　“Ricky。”妮妮仰起头看陈麟声，食指指着麦秋宇，像是在介绍，“坏Ricky。”
　　陈麟声推着妮妮，转头就要走。
　　遇上一单生意，摊主不会放过，他三下两下捞出麦秋宇要的鱼。麦秋宇想去追人，又被阿婆紧紧抓住：“鱼捞上来了，不能反悔的。”
　　原来阿婆和摊主是一家。
　　没办法，麦秋宇只好在原地等。
　　摊主问：“要不要杀。”
　　“要很久吗？”麦秋宇问。
　　“好快的。”摊主笑呵呵。
　　结果等他杀好鱼，陈麟声的背影已经变得纤细和遥远。
　　麦秋宇左手拎虾，有人提鱼，拔腿便追。
　　海鲜市场人头耸动，他一时提不了速，只好大喊，希冀对方能够等他一等：“小声！”
　　陈麟声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