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锚(7)

　　他的话刚开了个头，忽然身旁的沈聿白靠近了些，像是不经意般地抬手揽住了他的肩。
　　骨节分明的手指把黎洋的衣服压出几道轻轻的褶皱，随意又客气，昭示着这只是一个普通的，展示搭档友好关系的动作，看起来没有一点暧昧的痕迹。
　　可黎洋还是忍不住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自己被沈聿白触碰的部位上，那一小块皮肤似乎开始发热，他原本想说的话也像冰淇淋一样融化在喉咙间。
　　不过还好，沈聿白替他补全了小组宣言。
　　沈老师漫不经心地挑眉，手下不着痕迹地用力，让刚刚看起来恨不得离他两米远的黎洋靠得更近一点。
　　“我们能有什么问题。”
　　墨脱的地理环境非常特殊，在短短的水平距离内，能拥有热带到寒带的多种气候景观，而最近的雨林就在玛洛家的不远处。
　　雨林中有充足的植被可供标本采集，岳言和周绍需要用这些植物样本进行后续研究。而且为了观察雨林生态和动物踪迹，前段时间来这里的研究员们在雨林兽道中放置了很多隐蔽摄像头，到现在几个月过去，其中有一部分摄像头已经被叶片或污泥遮蔽，需要人为去清洁调整。
　　明确了这两个任务，全员嘉宾在稍微修整过后就斗志昂扬整装待发地踏上行程了。
　　这里的生态环境格外好，天空湛蓝的刺眼，云朵洁白到不真实。
　　大家基本上都是第一次来，出游的心情一下子就被调动起来，只是刚走出去没多远，兴奋感还没平息，节目组的车就打了个急刹车，轮胎在公路上滑出一声刺耳的噪音。
　　车里的嘉宾面面相觑，沈聿白轻蹙了下眉，打开车窗问前面已经下车的导演，“怎么了？”
　　李导像是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一遍用对讲调度工作人员，一边很无奈地耸了耸肩，转过脸来告知他们：
　　“意外，路堵了。”
　　众人下车，见前方不宽敞的路面上果然堆满了雪块和山泥，看样子不清理干净，车是无论如何也过不去的。
　　同行的小向导玛洛看起来对这种现象见怪不怪，她解释道：
　　“受气候和地形的影响，墨脱的公路常常会受到损坏，像这样只是积雪堵塞还好，在降水多的时候公路还可能被山体滑坡或泥石流损毁，那才是真的没有办法，要靠施工队和附近的居民一点点去修，我爸爸的胳膊就是曾经修路时受伤的。”
　　有人疑惑，“可是修好了不是还会再坏吗？”
　　“是的，但是这是我们的家，修了再坏，坏了再修，就像鸟筑巢兔挖洞一样，这就是我们在这里生活必须要做的事。”
　　她的话音落下，大家都怔愣了片刻，恶劣的自然条件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在他们面前展露出冰山一角，而人为生存与自然所做的抗争就愈发显得闪闪发光。
　　从前面探路回来的副导演一路小跑，被冷空气呛得咳了好几声，“可这好像是进山的唯一一条路，那，李导，咱们怎么办？”
　　李冬音看了看前面堆积的积雪，比较走运的是，路面堆积的都是从山上滚落的大雪块，只堵塞了一小段路，并不算多。
　　想到刚刚玛洛的话，李导思考片刻后挥了挥手，“那今天的任务就略作调整吧。”
　　“大家一起清理路面！”


第7章
　　虽然路上堆积的雪块都还算松散，但清理路面也不是轻松的活儿，拿着节目组借来的铲子，几个嘉宾气喘吁吁地干了半天，可抬头一看才清理出半条窄窄的小路。
　　远山的风吹过来，带着一点山间未融化的雪沫，吹在人脸上冰凉凉的。
　　黎洋抬手抹了一把，有点潮湿，分不清是融掉的雪还是脸上的汗。
　　他刚刚好不容易清理掉一大块雪，脸通红，喘气休息了片刻想继续干活儿，旁边的叶天泽朝他看过来，一头五颜六色的头发被山风吹得乱糟糟。
　　“怎么样，还行吗？”
　　叶天泽说着，走过来几步，很热心地伸手：“你去休息会儿，我帮你。”
　　黎洋连忙摆手，“谢谢叶哥，真不用，我不累……”
　　叶天泽执意要帮，声音压低，“得了吧，你这从小娇生惯养的，到时候节目播出，要是你姐看见我没照顾你，还不得……”
　　他说着，怕黎洋再拒绝，干脆直接伸手去拿黎洋的铲子，只是还没碰到，铲子却被别人抢先一步拿走。
　　叶天泽和黎洋都愣了一下，转头向一旁看去，穿着一身深黑色冲锋衣的沈聿白正一手握着黎洋的铲子，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俩，几秒后才慢慢冲叶天泽露出一个绝对称不上友好的笑。
　　“不用你帮他，我来就行。”
　　黎洋下意识要拒绝，但开口前，沈聿白朝他看过来一眼，那神情黎洋很熟悉，虽然看着没什么生气的迹象，但微抿的嘴唇和垂下的眼睫都昭示着沈聿白在不高兴。
　　……为什么会不高兴呢？
　　黎洋愣愣地想，是因为叶天泽说要帮他吗？但沈聿白为什么会因为这个不高兴？
　　铲子最终还是被沈老师抢走了，空着手的黎洋只好站在路边，他有点出神地抓了一把身边的雪块上的雪，团出一大一小两个雪球，在手心堆了个小小雪人。
　　举起手把小雪人放在眼前，不远处沈聿白的身影和小雪人重叠，黎洋认真地看了许久，缓缓呼出一口白色的雾气。
　　大概是因为沈聿白觉得叶天泽帮忙而他不帮忙会影响两人在镜头前的关系？
　　黎洋想不到什么其他更好的理由了。
　　既然沈聿白是担心这个，黎洋觉得自己当然也有义务去维持两人的CP人设，毕竟《山林》的热度还没退下去，总不能让观众觉得两个主演闹了矛盾。
　　想清楚这一点以后，黎洋晃了晃头上被风吹来的雪沫，他把那个小雪人放到一边，拍拍手，拿了把新铲子几步小跑到沈聿白身边。
　　他睫毛上落了几片雪，脸颊被山风吹得微微泛红，“沈老师，谢谢你帮忙。”
　　沈聿白瞥他一眼，沉默半晌才开口，声音不太能听出来情绪，“他是叶哥，我就是沈老师？”
　　“怎么？”
　　沈聿白慢条斯理地质问，“你和他比你和我还熟？”
　　自从节目开始后，这人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早因为黎洋喊他沈老师而背地里生气个百八十回了。
　　以前只有刚认识的那会儿黎洋才会这么生疏地喊他，后来熟悉了，黎洋会眼睛亮晶晶地喊沈哥，再后来，他们谈恋爱，就连沈字也省掉了，黎洋会很亲近很黏糊糊地喊他哥，每叫他一次，都像是在撒娇。
　　现在倒好，不仅叫别人哥，还客客气气叫他沈老师。
　　分手后就立刻翻脸不认人，真是好样的。
　　沈聿白真想捏几下黎洋的脸泄愤，让这玩弄感情的家伙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到底有多恶劣。
　　他这么想，于是也真的这么做了。
　　温热的指腹贴上黎洋被风吹得冰凉的面颊，虽然在心里想着要捏黎洋的脸泄愤，但到底是没舍得下去手，只不轻不重捏了两下。
　　黎洋脸颊微微有些肉，捏起来手感很好，沈聿白以前就总爱捏这里，偶尔还会咬一口。
　　久违的手感终于让沈聿白心情好了点，他冲黎洋挑了挑眉，“嗯？说话。”
　　熟悉的感觉像一道电流瞬间贯通了全身，黎洋耳根通红，愣在那里，他抬眼看向沈聿白，睫毛颤动几下，一副小可怜模样：
　　“…沈、沈哥。”
　　沈老师勉强满意了，冲黎洋抬了抬下巴，大发慈悲放过了他。
　　“去一边玩去，别站在这儿吹风。”
　　黎洋这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连忙摇头，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铲子，“沈哥，我来帮忙。”
　　“总不能真的让你一个人干，太累了，我和你一起。”
　　听到这话，沈聿白铲雪的动作停下，认真地看了黎洋一眼。
　　哦，这是黎小羊心疼他一个人干活所以过来帮忙？
　　沈聿白心底那点因为假想情敌而聚起来的阴霾因为这轻飘飘一句话立刻开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