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万人嫌开始忘记以后(47)
陆妤宁好奇地趴在沙发靠背上,看着慢慢往楼上走的人,她将一缕头发绕在指尖搅,“妈,他真是一点没变呢。”
一如既往地……畏缩怯生,但也有不一样的地方了,那就是看起来可能不会那么容易哭了,那就不好玩了呀。
庄宁月耐心对陆妤宁说:“昨天他跳进池塘的时候吓坏了我们,所以后来我和你爸就想好了,就算之前你再不喜欢你这个弟弟,现在也要收敛一点了,知道吗?”
“他到底是我生出来的,只是……”庄宁月话止于此,显然不想多说了。
陆妤宁看了陆城名一眼,随即偏头去问庄宁月:“只是什么?”
庄宁月摇头,“没什么,晚上想吃什么?我让慧姨给你做。”
陆妤宁不回话,反而感叹——
“好可怜的陆虞呀~”陆妤宁才不是心疼陆虞,她只是单纯找不到热闹看,觉得没意思而已。
“你有按时吃药吗?”陆城名觉得陆妤宁这病更严重了似的,对亲人的冷血程度似乎又高了不少。
陆妤宁哼笑了一声,离开沙发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
陆谨律把宋简礼送到了门口就没走了。
他开门见山:“我想知道你知道的所有。”
宋简礼唇角扬起,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着,一股硝烟味弥漫在周遭,快要燃起来了。
“可以啊,但我也需要从你这里知道关于桑桑的事情。”宋简礼不至于蠢到真的去听他们的一面之词,如今到了这种地步,陆谨律断然没有撒谎骗他的理由。
陆谨律抿了一下薄唇,才说:“桑桑进医院不是因为生病,家里一些事逼得他跳进了后面的池塘。”
他说完话以后,一切都安静了,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站着,甚至宋简礼身上穿的还是校服白衬,一个学生,一个在社会立足了多年的精英。
光是阅历就有了差距,但他俩的气质却又相当,谁也压不过谁。
大概过了一分钟,宋简礼捏紧又放开,放开又捏紧的拳头终于还是忍不住挥向了眼前的人。
只是这一拳最后停在了陆谨律太阳穴旁边。
陆谨律本来都做好了这一拳打在他脸上的准备的。
但宋简礼没有打过来,理智战胜了他的冲动。
“你们凭什么这样对桑桑,你们为什么那么恨他?为什么?”宋简礼恨不得现在就去把陆虞带走,再也不回来了。
陆谨律摘下了眼镜,他哑声说:“我不知道,好像因为母亲他们都不喜欢桑桑,所以我也不在乎,甚至讨厌他了。”
“你们都是一群不可理喻的神经病。”宋简礼咬牙切齿说,陆家除了桑桑全是一群有病的。
在陆谨律的记忆里,这位宋家的独生子,温润有礼,谦和大度,无论是面对谁他都有一副温润的模样。
如今倒也因为陆虞而换上了他少见的样子。
“那天我来问你说陆虞对我太疏远了,那时候的你或许是真的不知情,但我今天在医院再次看到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一定了解些什么。”可惜陆谨律不是来和宋简礼吵架的,他需要知道陆虞究竟是怎么了。
只有这样他才能找到解决的办法。
“我不知道,但桑桑告诉我他不认识你了。”宋简礼答应了这个病会保密,那就会一直保密下去。
“什么原因也没有就忘记了?”正如陆谨律所预料的,只有忘记才能让陆虞做出这么大的改变。
宋简礼气笑了,“你觉得什么原因也没有是吗?你不如好好想想你对他做了什么吧?陆谨律,我一定会带桑桑离开陆家,你拦不住我,他陆城名也拦不住我。”
陆谨律鲜少能从这样年轻的人的眼睛里看到笃定的神情,他既然下定了决心,那谁也改变不了宋简礼,宋家的资产大头在国外,临启市的一切他说不继承就可以不继承。
“陆虞姓陆,他流的也是陆家的血,你想想你有什么身份带他走?从现在开始,我会弥补之前对陆虞做过的不好的事情,他永远不可能离开陆家。”陆谨律同样是笃定的态度。
宋简礼没有想和陆谨律再废话的意思,“你们陆家没有一个人配得上做桑桑的家人,姓陆是他的耻辱,他在你们家是你们陆家的荣耀。”
他只希望手底下的人办事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他的桑桑已经等不了那么久了。
——
宋简礼的一句点醒对陆谨律来说其实就已经足够了,陆虞态度的转变除了这种可能竟真找不到第二种了。
以前他在做猜想的时候都不敢把这种可能划进去,偏偏这种可能才是唯一的正确答案,陆谨律头疼得厉害,看到桌上的一杯牛奶,下意识就想端起来一饮而尽。
只是手在碰到冰凉的杯壁的时候他才记起来,这杯牛奶是下午的时候送来的,几乎每晚都会给他送热牛奶的人已经忘记他了。
“你不如好好想想你对他做了什么吧?”宋简礼告诫的话又在脑海里回荡。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好像从很小开始,在意识到陆虞是不被父母宠爱的孩子以后,他就不再和陆虞亲近,而是将关爱都给了后来出生的那个弟弟。
尽管他厌烦那个喜欢靠哭来得到他想要的东西的弟弟,但比起不被父母偏爱的陆虞,陆谨律更喜欢陆霖星一些。
就像霸凌者在霸凌一个人的时候,你和被霸凌的那个人走得近了,就会被霸凌者一起欺负孤立,只有远离被霸凌者才是最佳选择。
父母会潜移默化孩子,他们不喜欢陆虞,所以他和陆霖星都不喜欢陆虞,就连一向漠视家里每个人的陆妤宁,对陆虞的漠视会更严重一些。
陆谨律痛苦极了,这一切竟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敢相信如果是他在这样的家庭生活十多年,他会不会比陆虞更先跳进池塘。
陆谨律突然看到书桌上滴下了一滴水珠,他伸手去擦拭了一下,下一秒又掉了一滴,于是陆谨律才后知后觉地伸手去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
原来是他掉下来的眼泪。
——
房间只亮着一盏昏暗的台灯,书桌前坐着一个清隽的少年,他脸色很平静,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嗯,从C市西站出来后,就去坐地铁,再转大巴车,要坐四个小时,唔,时间有点长,但没关系……
哦,对了,给简哥做的毕业礼物得及早送给他。
……
那天过后,变化最大的其实还不是陆谨律和陆城名,反而是庄宁月。
她对陆虞多了许多慈母的关怀,会主动问陆虞要吃什么,问陆虞身体状况,问陆虞学习情况。
一切好像都在向着最好的方向发展。
他所渴求的母爱竟然像洪水一样倾覆而来,看起来就要溺在其中了。
但陆虞又不是没见过庄宁月在面对陆霖星他们时表露出来的那种温柔与慈爱,所以她对自己的好是真实还是虚假的,陆虞都看得明白。
不过他也没有拆穿,因为他在期待,期待忘掉最能让他心软的这人。
而另一边。
陆城名在找陆虞说话的时候会一次次的碰壁,陆谨律找陆虞时也会吃一次又一次的闭门羹。
甚至那晚,这位看起来就高傲得不可一世的“哥哥”,竟然掉了一滴眼泪在他的手背,只是希望陆虞不要把他拒之门外。
太吓人了。
一位陌生人竟然哭着要去到他的房间。
他越来越没办法接受和这么多陌生人待在一个家里了。
陆虞当然还是拒绝了他,甚至在那之后,他可以一整天都不和陆谨律打照面。
庄宁月有看出来两人之间似乎有了不可调和的矛盾,而且不止是陆谨律,就连陆霖星和陆城名都出现了类似的状况,陆虞变得几乎不与他们交流了。
她那个平时对陆虞严厉的丈夫,如今却像一个以为妻子出了轨而敏感多疑的男人,每天睡觉前都会问她陆虞的东东西西,怀疑陆虞是不打算认他这个父亲了,让她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