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丑得睡不着觉[娱乐圈](71)
结果当邬声找到目光的来处,竟然是甄柯。
给自己找了个最佳观赏位,正目光如炬地观赏着的甄柯看到邬声往他这边看过来,无法再假装自己不存在了。
他拿着剧本走过来,说道:“看你们聊的开心,聊角色吗?”
“在聊怎么哭。”邬声道,“谢老师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学习的地方。”
“是的。”甄柯无比赞同。
“不过哭的话,我看很多演员都是通过回想自己身上发生的一些伤心事来掉眼泪的。”甄柯道,“比如,我是说比如,你可以想一想去世的亲人,想一想自己又累又苦的时刻,想一想那些让你难过的事情……”
邬声沉默了下。
他没有亲人,自然也无法体会亲人离世的痛苦,对于甄柯说的话,他没办法感同身受,也更体会不到任何想哭的情绪。
又累又苦……邬声没觉得自己有多苦,他能在万花国活到二十岁,已经是很幸运的人了。同样也不想哭。
见邬声沉默,甄柯又道:“这些都没法让你想哭吗?那你想想,如果你刚刚进入一个集体就被排挤、被冷落,不会想半夜偷偷哭吗?”
邬声摇头。
“那你同一天接连被偷被抢被骗……”
“被骗。”邬声忽然有了一点反应,“我最讨厌被骗。”
被偷被抢邬声也挺习惯了,但是被骗不行。
邬声道:“我小时候被骗过一次,后来就很讨厌被骗。”
邬声话音一落,谢知斐怔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不太好看。
甄柯问邬声:“那被人骗的话,你难道不委屈,不想哭吗?”
邬声轻声道:“小时候委屈过,后来就不委屈了。”
他小时候曾经短暂地被一对夫妻收养过几年,他叫男人爹,叫女人娘,他一度以为他们会是一直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三口,直到有一天,他被他们带到一个陌生的地方。
他们让他在原地等着他们,说他们会回来找他的。
然后,他们都再也没有回来。
邬声怨过、恨过、也试图找过回去的路。但后来邬声就想明白了,他的脸越长越丑,再留着他,他们就是给自己留着一个要命的大麻烦。
能收养他三年,已经是两个非常善良的人了。
听邬声这么说,甄柯觉得这有些难办。
他发现邬声做演员最难的地方在哪里了,邬声似乎是极端的低敏感人格,对痛苦的感知能力很弱。
这样不是不好,会让邬声免受很多伤害,只是不利于他演戏时对情绪的把握。
总不能一直演冷冷淡淡、情绪起伏不大的角色吧?
这时,沉默了好久的谢知斐突然问:“如果有一个人,曾经让你感到可以信任,但后来不打一声招呼离开。这种时候呢,会伤心到哭吗?”
他抬眼看向邬声,眸光哀伤无比,又流露出几分迫切想知道答案的殷切。
第43章
谢知斐问话一出, 邬声又一次沉默下去。
只是这次的沉默却不是否认,他垂下眼睛不知道是在怀念什么人,就在谢知斐屏息间等待着他的答案时, 邬声开口了。
“这种情况下, 哭是没有用的。”邬声语调平常,说完便抿紧了嘴唇, 没有继续再说下去。
甄柯眼尖地看到他这点微小的神情变化,脑海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击中了。
该说不说, 还得是美人,抿着嘴唇不说话, 就是欲语还休,无限诗意。要是换成了他,那就要叫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了。
“你记不记得沈惊淙有一场戏,由小演员来饰演的那几场其中的一场?”甄柯翻了翻剧本,找到一页,指着递给邬声看,“就这段, 小沈惊淙刚刚被带进杀手组织训练,被组织里年长的孩子带头欺负, 我写他嚎啕大哭, 哭着想要回到娘亲的身边。邬声, 如果你是他, 你会哭吗?”
邬声低头,看完甄柯指的那两行情节,他道:“不会。”
“为什么?”
“打我的又不会因为我哭, 就少打我几下。”
甄柯:“……”好实用主义的判断哭与不哭的办法。
但甄柯隐隐兴奋起来。
暂且抛开邬声的低敏感性格会对邬声的演员事业产生什么影响,邬声这个特点无疑和剧里的沈惊淙高度重合。
沈惊淙也是无法理解感情的。
甄柯分给每个演员的剧本里, 沈惊淙都是不一样的。
萧归荑眼里的沈惊淙,是将她的竹马崔玮打成重伤,又在她大婚之日拦停送亲队伍,将只剩一口气的崔玮扔进她喜轿的仇人,简直嚣张到了极点。但如果不是沈惊淙,她也不会突然明白过来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决定与崔玮一起逃婚。
崔玮眼中的沈惊淙,是恩人。
萧和光眼里的沈惊淙,杀人如麻,心狠手辣。他听过太多被沈惊淙害过的人的哭诉,也见过那些被沈惊淙伤害过的人生活的惨状。在他眼里,沈惊淙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祸害,除掉才能换来一方安宁。
百姓眼里的沈惊淙……百姓不知道沈惊淙叫沈惊淙,他们只知道有个叫三更斩的人,那是从阴间爬出来的索命鬼。他说让你三更死,没人能留到四更。
而甄柯自己眼里的沈惊淙,和他们都不一样,他是这个角色的创造者,他一度以为自己很了解沈惊淙。他知道沈惊淙的坏,也知道沈惊淙的好,知道沈惊淙令人惧怕的强大,也知道他过往的脆弱,方方面面都知道。
但甄柯忽然意识到,可能正是因为这种误以为自己对角色了如指掌的傲慢,他被一叶障目了。
他写沈惊淙在被人打又找不到娘时哭,还要嚎啕大哭,一个正常人在那么疼那么无望的时候怎么可能不哭?
但他从来没想过,也许沈惊淙会和邬声一样说,哭有什么用。
毕竟沈惊淙在进入组织之前,和自己那美貌却身体病弱的母亲相依为命,受过伤,也挨过揍。真要流泪,那时候就应该已经流过了。
沈惊淙比邬声更张狂不惜命,那么他被打得只剩一口气时的台词应该是:“要打就直接打死我,千万别让我活下去。”
要是让他活下去,今天打他这些,最后一个都跑不了。
沈惊淙也不哭,他要让别人哭。
行,挺疯。
甄柯找到了新的思路,连忙在剧本上划了几笔,又飞快写起字来,记下了新的改动。
然后他又唰唰翻了几页,给邬声看:“还有这里。”
沈惊淙成年之后还有一场哭戏,是和萧和光的对手戏之后,在被自己的弟弟喊魔头之后,白天里和弟弟打了一架,夜里偷偷哭了一场——这是甄柯一开始的设定,他想让观众知道,沈惊淙真的非常在意这个同母异父的兄弟,哪怕萧和光并不知道沈惊淙是他的哥哥。
在邬声皱着眉看这段情节时,不用邬声给意见,甄柯立刻就有了决定。
甄柯道:“不用哭。”
萧和光不知道沈惊淙与他兄弟的身份,可沈惊淙早就知道自己在弟弟心里是什么模样,他疼爱这个弟弟,只用自己的方式对萧和光好就很开心,他不会管其他人的心情,也不在意弟弟对他的评价。
“也不可以面无表情。”见甄柯目光沉迷地欣赏着邬声的脸,谢知斐补充了一句,“一刻的怔愣还是可以有的,毕竟是被最关心的弟弟骂魔头,沈惊淙对萧和光,还是和对其他人不一样。但怔愣一刻就好,之后很快就变成了不在意。大概会有的心理活动是:不和小孩子计较。”
他很担心甄柯只将邬声当成一个美貌花瓶。
甄柯忽然眯眯眼睛,看着谢知斐:“谢老师怎么对沈惊淙这个角色这么了解?”
“我和邬声在一起读过剧本。”谢知斐道,“我们两个人的剧本应该是可以互相看的吧?”
甄柯:“当然可以。”
他低下头,奋笔疾书,将刚刚谢知斐说的那几句话写下来。
演员的特质可以给角色增添更多血肉,和邬声与谢知斐的这一次聊天让甄柯文思泉涌,这一次改稿,甄柯改得通体舒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