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棘(27)
磨磨蹭蹭开了一个多小时,于铭远才回到公寓。
下飞机时天还亮着,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于铭远把车子停在地库,提着行李箱上了楼。
杨臻不在家,房间里一片漆黑,于铭远打开玄关处的灯,灯亮起的瞬间,黑暗迅速收缩,缩成一个小点后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于铭远洗了个澡,擦着头发从楼上走下来。手机正丢在沙发上充电,他拿起手机,通知栏里有个杨臻的未接来电提醒。
于铭远拨通了杨臻的电话,等待音响了好几秒,杨臻才接起电话:“远儿,你到了吗?”
杨臻可能是在什么饭局上,周围吵吵嚷嚷的,传来一阵阵男女的说笑声。
“嗯,刚刚在洗澡,没接到电话。”
“没事儿,今天我高中同学聚会,本来不想去,齐颂非要拉着我去凑这个热闹,我晚会儿回去啊,你吃饭了没?”
于铭远走到厨房,打开冰箱,冰箱里除了几瓶矿泉水,就只有几袋全麦面包,他犹豫了一下,把冰箱门又关上了。
“还没,等下我叫个外卖。”
“行,那你先随便垫巴点,我回去给你带夜宵啊,这家店做的那个酸辣鸭脚筋真不错,特下饭,待会儿给你打包。”
电话那头有人喊杨臻的名字,杨臻应了一声,和于铭远打了声招呼就匆匆挂了电话。
于铭远要说的那句“少喝点酒”还在嘴边,他看着已经显示挂断的电话,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十二点多,于铭远正抱着笔记本在沙发上看体育公园的方案,杨臻提着两个打包盒打开门走了进来。
于铭远抬头看他,持续了很久的思念这才落到实处。
“你就穿着这身去参加的同学会啊?”
杨臻还穿着平时上班很正式的西装,只是摘了领带,额前的发丝落下来了几缕。
杨臻抱怨着:“还不是齐颂,跑到公司去拉着我就走了,我车都没开,还在公司丢着呢,周一你载我啊。”
于铭远放下电脑,打开打包盒,一股辛辣的味道扑面而来。他没叫外卖,随便吃了点面包,这会儿肚子已经空落落的了。
“我今天在同学会上碰见汤宜了。”杨臻脱掉西装外套,随意地丢在单人沙发的靠背上,在于铭远旁边坐下了。
于铭远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回国了?”
“嗯,回来办婚礼,还给我发了请柬。”
于铭远转头去看杨臻,杨臻的表情没什么异样,说话的语气也很平静。
看于铭远这么盯着他,杨臻乐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汤宜早翻篇了,我俩现在就是见了面能随便聊两句的普通朋友关系。”
于铭远又把头转了回去,夹了满满一筷子菜塞进嘴里。
“晚上散场的时候,她老公来接她,外国人,金发碧眼的,还挺帅。”
“怎么了?把你比下去了?”
杨臻不满地啧了一声:“什么叫把我比下去了啊,我杨臻,南城第一帅。”
“别臭屁了。”
杨臻乐了几声,乐完又长长地叹了口气。
这些年他一直没谈恋爱,固然是因为把全部精力都放在工作上了,但汤宜当时给他来的那一手,要说一点影响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他一直拒绝重新开始一段亲密关系,因为他觉得不论付出多少感情,最后都有被辜负的可能。所以即便今后他再和什么人在一起,那时全心全意的付出一定是做不到了。
菜很辣,于铭远去冰箱里拿了瓶冰镇过的矿泉水,杨臻还摊在沙发上没动。
“婚礼什么时候啊?”于铭远问。
“下周三吧,在联润酒店。哦对了,请柬还有你的一份呢。”杨臻伸长手,把西装外套口袋里的大红请柬掏了出来:“喏。”
于铭远接过,扫了一眼,大红烫金的一张纸上写着汤宜和Enzo Smith的名字。
“那你去不去?你要不去,我肯定也不去了。”
杨臻回他:“去啊,干嘛不去。”
周三,于铭远提前安排了手头上的工作,和杨臻一起早早下了班,俩人开着车子往联润酒店去。
他们到的时候,宾客已经来的七七八八了。听杨臻说,汤宜和Enzo已经在美国办过一场婚礼了,这回主要是宴请女方这边的宾客。
俩人把红包交到迎宾处,走进了宴会厅。
婚礼现场布置的挺好,随处可见娇艳的绣球花和玫瑰,还有一些于铭远叫不出名字的作为装饰的绿植。
找到位置坐下,婚礼恰好开始,本来嘈杂的宴会厅突然安静了下来。
汤宜穿着婚纱走上台,Enzo跟在旁边帮她提着裙摆。
很多年没见了,汤宜没怎么变,于铭远从这个距离看过去,能看清汤宜脸上和当年一样明朗的笑。
他们没请司仪,两人大大方方地站在舞台上,说着彼此相识相知相爱的过程。令于铭远意外的是,Enzo的中文竟然说的也很好。
过程挺短,说完祝福语,侍应生就开始上菜了。
杨臻低声在于铭远耳边说了句:“怎么这么快?这就结束了?”
杨臻讲话时的热气铺在于铭远的耳朵上,他不太自在地偏了偏头:“他们不是在美国办过一场了吗?这次简单点也能理解,后面应该还有敬酒环节吧。”
菜上齐,汤宜和Enzo就开始挨桌敬酒了。
都快到他们这桌了,于铭远才看见齐颂弯着身体从侧边悄悄溜过来,他们坐的这桌都是汤宜的同学,齐颂一坐下,一群人就开始打趣他:“这你也能迟到,齐颂,刚刚在哪张床上醒来的啊?”
“去你大爷的。”齐颂笑着骂了句。
说话间,新娘新郎就走了过来。
汤宜端着杯红酒,拉着新郎的手,笑着和同学们打招呼:“感谢大家能来,敬大家。”
全程汤宜的眼神都没单独落在杨臻身上,于铭远的视线在他们身上绕了一圈,杨臻神色平淡,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于铭远这才相信杨臻是真的把汤宜放下了,甚至可以坦然地见证她的婚礼,语气真挚地说出祝她新婚快乐这样的话。
婚宴结束,宾客们陆陆续续离开宴会厅,杨臻和齐颂和几个高中同学又留下聊了会儿天,等他们也走出宴会厅的时候,走廊上就只剩下汤宜在迎宾处送来参加婚宴的客人。
齐颂问道:“哟,怎么就你自己啊,新郎呢?”
“他去卫生间了,马上就过来。”说完,汤宜看向杨臻:“有几句话昨天没来得及说,能单独聊两句吗?”
杨臻点了点头,两人朝着走廊尽头走去了。
齐颂看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怼了怼于铭远的肩膀:“你说,俩人聊什么呢?”
于铭远摇头:“不知道,婚礼都办完了,还能聊什么呢。”
齐颂深以为然:“也是。”
俩人不知道在说什么,于铭远和齐颂在宴会厅门口等了大概五分钟,才看见两人从走廊那头走了回来。
“行,那我们走了啊。”杨臻打了声招呼。
汤宜冲他们招了招手:“回见。”
齐颂晚上没喝酒,说是后面还有安排,就没等他俩,开着车先走了。
两人等代驾的功夫,于铭远忍不住问了句:“说什么了?”
杨臻从烟盒里拿了只烟咬在齿间:“没说什么,就说这么多年欠我一句道歉。这有什么可道歉的?谈恋爱的时候喜欢又不是假的,只是大家对待感情的态度不同罢了,我是真的早释怀了,没必要。”
于铭远没说什么,从他的烟盒里也拿了支烟慢慢抽着。
杨臻当年有多喜欢汤宜,他是知道的,于铭远对汤宜和杨臻之间感情的每一步走向都很清楚。杨臻是一个对待感情非常认真的人,所以于铭远一度以为,以杨臻对汤宜的认真程度,说不得以后会看到俩人结婚的那一天。
但一段关系里,一人认真没用,互不辜负,彼此真诚,彼此努力,才能长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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