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感动物(77)
李识宜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名字,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嘴角像被一条线扯着,上不去下不来,表情不够自然。
“送了什么东西。”
“有辅导书,也有吃的穿的,都不便宜,不过外套不太合身,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谭哥知道我穿多大码呀。”
她脑子机灵,心眼也不少,一下就抓住了问题所在。
“何况谭哥这么久都没来找过我,怎么会突然又给我送东西?”
“也许不是他。”李识宜木然地发出声音。
“那会是谁啊。”炀炀还不肯岔开话题,“其实想想,也有可能是谭哥,毕竟他有秘书嘛,秘书不知道我穿大码,搞错了也不一定。”
“你好好念书,其他的不要多想。”
“我知道,我就是……好吧,算了,我不说了。”
是谁送的不重要,只要对方没有对炀炀不利,就没有节外生枝的必要。何况李识宜现在鞭长莫及,很多事只能靠祝炀炀自己应付。
也许是从小经历磨难的缘故,对祝炀炀他虽然在意,但也没有紧张到事事关心的地步。他总觉得自己都能活下来,祝炀炀应该也可以,所以说到底,他不是个体贴的兄长。
挂了电话他放空了一阵,算是把大脑强行清零,然后才回去休息。
深夜的北京,某饭店外,一辆奔驰G65停在路边,不少人经过时都驻足往里看,还有人议论要不要报警。
不久交警就被引过来,敲了半天车门才将人叫醒。
“你好,请出示驾驶证。”
里面那张俊朗的醉脸抬起来,眉宇间满是不悦,但还是配合地拿出了证件。交警扫了两眼,车倒是他的车,没毛病。
在交警的视线下,谭承不耐烦地扯了扯领口:“我没酒驾,睡一觉而已。”
交警听得好笑:“没酒驾,乱停车也不行,出来看看,多少人围观,还有人报警说这辆车里死人了。驾驶证和罚单拿好,叫个代驾来尽快开走。”
谭承皱眉接过罚单,脸色沉了沉:“……妈的,又二百。”
“怎么,开这么好的车交不起罚款?赶紧叫代驾吧。”
叫完代驾谭承蹲马路边,面容阴沉地抽起了烟。他虽然穿得阔,头顶却笼罩着一团乌云似的,气场有种诡异的滑稽。
一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热心大爷挨着他蹲下:“小伙子,给我也来一根?”
谭承扫他一眼,把烟递了过去。
大爷心满意足地点上,嘬了一口:“好烟啊,好烟,能抽上这种烟,那是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谭承没理他,自己埋头抽自己的。两人就这么一起蹲着吞云吐雾,倒把其他人给熏走了。
抽完烟,大爷问:“看你这灰头土脸的样,遇上什么事了吧。”
谭承冷哼一声,懒得搭理。
“老婆跟人跑了?”
“……放你娘的屁。”
大爷一脸过来人都懂的表情:“看来被我猜中了嘛。年轻人,天涯何处无芳草,跑了就再找一个,下回别喝大酒了,当心把自己喝出问题。”
谭承脸都涨红了,起身把烟头狠狠踩灭,心里骂道:老东西,那他妈叫跑了,不叫跟人跑了!两者之间区别大了去了,你他妈懂个屁!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他不想在大街上耍狠,免得被治个什么寻衅滋事罪,到时候还得硬着头皮给他爸打电话。
“诶,走啦?”
不走老子等着被你笑话?
谭承车都不要了,大步走过一个路口,胸腔里积压了数不清的鸟气,恨不得仰天长啸。
活到这么大,他这辈子还没这么憋屈过,哥们儿哥们儿散了,公司跟股票没了,心尖儿也他妈跑了!
几百米之后到底没忍住了,他咆哮了。
没准儿第二天北京新鲜事就是有个1米86的大帅哥当街发疯,但他管不了了,再这么憋下去他会变态。
刚吼完,手机狂震。
“喂?!”他余怒未消。
那边愣了一下,扬声问:“怎么了谭老弟?”
对面就是之前帮他查祝炀炀的人,算是目前仅剩的朋友之一。谭承抬手给了自己一巴掌,总算把自己扇正常了,沉着声道:“没什么,车被扣了。”
“又是酒驾?你这让我说你什么好……谭老弟啊,现在不比从前了,凡事要学着忍耐嘛,别跟以前似的,像个炸药包,逮谁炸谁。”
“不是酒驾,违停。”谭承抹了把脸,夜色下脸色变得有些黯淡,“我答应过的事不会忘。”
那边哪知道他答应过什么事,反正不是酒驾,用不着麻烦自己去捞人就行了。
“那就好。对了,差点忘了找你什么事。上回你让我留意的那个电话号码,今天晚上有动静了。”
谭承两道英挺的眉毛倏地拧到一起:“你说什么?”
“我说你上回让我监控一个手机号,今天晚上有情况了,她往外打了个电话,时间还不短。我查了查,那头是宁波号码。”
犹如被注入了一剂大剂量的强心针,他本来还弓着的背立马打直,喉咙也猛烈地滑动了一下。
“具体地址发过去了,不过我要劝你一句,谭老弟,已经翻篇的事就算了吧,老爷子要是知道你还锲而不舍的,没准儿一怒之下连他的生路都会给堵死。”
一串号码和定位地址传到了他手机上。
谭承死死盯着屏幕,半晌不发一言。面前的红绿灯从绿变红、又从红变绿,周而复始变了好几轮,他才把脸一板,大步流星地迈开长腿。
以他现在的境况确实不合适再去找李识宜,别说老爷子不会放过,就是他自己心里那道坎也还没过去。
对于李识宜,他现在怀揣着一种复杂的感情,其中糅杂了强烈的愧疚、浓烈的思念、以及隐隐约约的一些恨意。
他恨李识宜就这么一走了之,但同时又知道李识宜就是这种人,冷言冷语冷心冷面,从来没把他放在心上过。
俩人的感情就这么不值钱?
为什么李识宜能做到,我谭承就做不到?我他妈连条狗都舍不得扔。
好几次他都想把狗扔了,偏偏每次旺仔都抱着腿讨好他,一副谄媚的表情。有次喝多了,谭承把相框拿出来,给旺仔看自己以前那条金毛的照片,鼻根酸得差点儿痛哭一场,起床又扇了自己两巴掌,打上领带人五人六地出去跑新公司手续。
周五谭承招到了两个业务员,算是最近唯一顺利的事。周六他驱车至首都机场,赶最早一班机飞到宁波,原本风度翩翩的谭总现在只能坐经济舱,导致他全程脸色都很难看。
落了地,他开上租来的车飞驰,一路上心潮澎湃。兜到那附近,找了几圈都没有发现,又失望到了极点,大起大落如同坐过山车。
也许李识宜只是经过这里,早就走了。也许根本不是李识宜,只是祝炀炀的其他什么亲戚,打个电话聊几句而已。
谭承低下头,双手紧紧攥住方向盘,力道大得像是要把那玩意攥碎。过了许久再抬起头,视线边缘却意外出现一辆车,车身上打着某某修车行的广告。
他猛地一个激灵,直觉般踩住油门,跟上了那辆车。
十分钟后前车停下,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提着两大袋盒饭进去。又过了几分钟,七八个身着统一工作服的修车工从里头走出来,每人手里都端着一盒饭。
其中就有李识宜。
他右手拿着饭,左手拎着工作服,走到院墙边停下。
明明外表跟其他修车工没多大区别,但他一出现,就跟钉在谭承眼睛里了一样,拔都拔不出来。
谭承隔一条马路看着,恍惚中有了回到从前的错觉。仿佛李识宜还在周礼为手下干活,而他是去接人的,正等得百无聊赖。
李识宜揭开盒饭,随后用牙咬住筷子一头,轻轻掰开了。
这一幕简直令谭承觉得治愈。
他如饥似渴地看,李识宜不慌不忙地吃,直到肩膀被拍了拍。
那个买饭回来的男人突然出现,给李识宜递了瓶水,附赠一个令人厌恶的笑容。李识宜朝他略一点头,嘴角也抬了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