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死你了,我的角儿!(131)
他不敢去医院, 这把年纪怕自己承受不住。
车灯照过来,老头赶紧出屋走到门口迎着。
李逸臣他们下了车,“师爷, 这么冷您快回屋吧!”
“你们师哥……”周阔海问了一半,大家都说:“好着呢!”
“师哥没事儿, 小手术, 师爷您别太担心啦!”
“哦, 哦……”周阔海等他们都进去了,才回屋。
他坐在窗前,还是盯着窗外。
不久,又见车灯,老头再次跑了出来。
江野汪橙下了车, “太爷爷……”
老头上前, 一左一右扯住他们往家回,心里吃重, 嘴上还要劝他俩:“没事, 没事啊!你爸好着呢!小手术,都别担心。”
“嗯, 太爷爷您也别担心。”
“我没事, 我心宽着呢!”
送走俩小的,周阔海关了剧团大门, 手扒着铁栏栅往外瞅, 低喃道:“没事……都没事儿……都挺好的......”
江野汪橙默默上着楼, 李逸臣住在三楼,但是习惯了,汪橙直上到四楼才反应过来。
他失措地停在那里。
江野也刚刚反应过来。
明明有好多话想说,偏像无话可说一样相对着沉默。
对面门里高大柱夫妻俩不知为什么拌嘴,高大柱边开门边说:“哪天我也癌了,你找个拌嘴的人都没。”
“你胡说什么呢!”倪翠萍喊。
高大柱开了门看见他俩站在外边,愣了愣,“我……你俩怎么……”
“晚安。”江野快步上了楼。
汪橙抬头想看他,那背影很快消失在拐角。
他低低地说了声:“晚安。”
江野很疲倦,衣裳都没脱,爬倒在床上。睡不着,什么也不愿想。
不知呆了多久,他摸出手机,想给汪橙发微信,又不知发什么,只是单纯地想他。
在他最需要安慰的时候,怎能受得了屋里这种空旷。
晚安:师哥。
早安:我在。
汪橙回应很快,没用两秒,他的手机必定也是停留在和江野聊天框的界面上。
汪橙说我在,江野无话可说,那便再叫声师哥。
晚安:师哥。
早安:我在。
晚安:师哥。
早安:我在。
所有不可以说的话和不能倾诉出口的想念,还有那些寄托,都藏在反反复复的几个字中。
师哥、我在。
他想叫,他便应着。
汪橙握着手机,没再等到江野的信息。床旁的衣柜开着,他的衣裳都被收拾在这里。
一件件拨过来拨过去,他发现有好几件都是江野的。一样的款式,连买的人都分不清楚。
汪橙猛地抬起了头,他把江野的衣裳挑了出来,想送上楼去。
他动作慌乱,一件件搭在胳膊上,要出门的时候,身后响起汪雅梅的声音:“去哪儿?”
“衣裳……拿乱了,我给他送去。”
“是借口吗?”
汪橙的心猛然一揪,像是被尖长的指甲掐住了心头的皮肉。
对,是借口,只是想见他一面也需要下意识寻个借口。
再难熬的夜也会过去。
天刚刚见亮,江野出了门,他想先去趟医院,再去学校。走到李逸臣家门口时,他停住了脚步。
是不是一块儿去学校也不可以?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听见里头的脚步声往门边走来,不是汪橙的,江野慌不迭下了楼。
保镖送他去医院,一路上他都想问汪橙走了没有,问与不问又有什么区别。
汪橙在医院,他早早熬了药送过来。
江野推开门,汪橙回头看见他,很快地移开眼神,“舅舅舅妈,我先走了。”
江野侧开身,师哥从他身旁经过,没再看他一眼,没和他说一句话。
江野心里难受,床上躺着的江玉堂、床旁呆站着的李清芬,都难受。
“我来……看看。”江野走了过去。
江玉堂说:“还没手术呢看什么,去学校吧。”
“我……等几分钟吧。”
老爸老妈都知道,他是故意在和汪橙错开时间。
“吃早饭了没?”李清芬问。
江野说:“没胃……吃过了,我吃过了。”
李清芬挽了下耳边一缕滑落的头发,把目光移到窗外。她不愿看这么消沉的儿子,不愿听儿子为了不让他俩操心而撒谎。
“爸,做手术那天我得请假陪着,说好了,您别拒绝。”
江玉堂别过脸去,不说话。
江野待了十几分钟,回了学校。
他从后门进教室,眼前没有汪橙的背影,刘子轩坐在他桌旁。
他往刘子轩的座位上看去,汪橙在那里,隔着两排的角落。
“桃哥快来快来。”刘子轩抽出江野的凳子,江野刚坐过去,刘子轩悄声问:“和橙哥吵架了?”
江野不言语,脸上没表情,低头收拾着自己的东西。
“你俩现在可是名人啊!别闹别扭给媒体知道了,又出负面新闻。”
江野嗯了声。
老唐讲着新年新气象,也不知他妈的什么新气象。
班里的氛围有一丝丝改变,起初大家没察觉出哪里不对,后来发觉,课间一群人围在江野桌旁聊天的时候,江野的位置总是空着的。
大家习惯了围着他聊,习惯听他胡咧咧,习惯看他身体后倾压着凳子,发出一阵阵清爽又脆生生的笑声。
习惯了眼里有星星的江桃桃。
这些全没有了。
江野的样子,让人看了莫名难过。他像极了刚刚转校过来的汪橙,失去光芒的太阳,如月亮那般清冷。
汪橙遗忘掉的那种心痛的感觉,像漫过河堤的水,一波波侵袭回来。
他想去亲近江野,想在没人的角落里亲亲江野,就是勾一勾手指头也好。但他们现在像是两只刺猬,就连拥抱也会刺痛对方。
越亲近,扎得越疼。
*
穆小乙请了肿瘤专家,元月上旬给江玉堂做了手术。
江野每日中午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都会去医院里转一圈,来回路上胡乱往嘴里塞点东西。
他爱上了汪橙的麻糖,兜里总是揣着一把。
这真是个好东西,能提神,也能使人麻木。
大多时候老爸都在昏睡,大多时候江野只能静静地坐在病床前,看着江玉堂鬓角的头发一日日变白。
有那么一瞬间,李清芬忽然意识到,好久没看到儿子笑了,儿子也瘦了。
江野不能抽出更多的时间陪伴老爸,晚上的自习课他和汪橙都不再上了,全用来排戏。
没理由让那些演员等着他俩。
他们在台上如常,甚至比原来演得还要好。那一小忽的光景,他是张君瑞,他是崔莺莺,他们能随心所欲地凝视对方,大大方方地爱慕彼此。
他们格外珍惜。
这个令人难捱的冬季撑到了腊月二十八,河州剧团的西厢记,在大剧院以非售票形式进行首场演出。
这是李逸臣和穆小乙商量后的决定,他们的思路很吻合,媒体提前报道,微博提前宣传,把势夺寒梅杯的声势造就出来。
几千人的大剧院座无虚席,演出非常成功,很火爆,像歌星开演唱会。
谢幕时,观众们经久喊着江野汪橙的名字。
托着病体看完整场演出的江玉堂,留意到儿子改了那段藏头戏词,也注意到崔莺莺戏妆的眼角,点了一颗泪痣。
他捏着妻子的手:“清芬,是不是一开始我们就错了?现在……那两个孩子……我们是不是又错了?”
这样优秀的孩子,到底还希望他长成什么样,该不该由着他们自己去选择。你给他选的路,他听了,他会去走,但他开心么?
人这一辈子这么短!
首场演出之后,这版西厢记被媒体奉为经典,内行、外行,各种戏评纷沓而至,挤占大幅版面。该剧未上梅花台,一日内已订出百场商业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