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恶关系(128)

　　晏廷很快牵着丘比出来了，因为街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晏廷把丘比的狗绳解了，丘比踩进厚厚的雪地里，往前跑几步又转身跑回来，留了一地的狗爪印。
　　雪下得大了一些，但没有风，除了踩在雪上发出清脆的声音，世界还是静悄悄的。
　　徐昀杉抬头吸了一口气，感觉到雪花落在鼻尖上，心情也跟环境一样平静。
　　他们一路走到附近的小广场，也没撞见一个人，广场上的雪铺得更厚，丘比看见就兴奋得不行，整个狗扑了过去。
　　徐昀杉一眼看见广场边堆的雪人，不免愣了一下，那雪人堆了一排，最高的一个有半人高，估计放了一段时间，雪人身上又盖了一层雪，眼睛和鼻子都被新的雪花遮住了，一些小的看着像座小山坡。
　　晏廷顺着徐昀杉的目光看去，笑道：“估计是这边几栋的居民搞的活动，他们小孩子多，每年冬天都搞评比，去年我还投了票。”
　　晏廷说着，将自己的手套摘下来塞进衣服口袋里：“我们也堆一个。”
　　“……”
　　徐昀杉还没说话，晏廷已经往雪地里走了，他弯腰捞起一把雪，压成一个球，又去四面八方捞了更多雪过来。
　　徐昀杉也走了过去，短短十几秒的功夫，晏廷那双一直温温热热的手已经冻得通红，但他自己好像一点也不觉得。
　　他已经堆出一颗脑袋大的雪球，放到地上滚起来。
　　那球越滚越大，晏廷从蹲着变成站着弯腰，还没有要停的架势，徐昀杉拦住他的胳膊道：“可以了，待会儿把手冻坏了。”
　　晏廷气势十足道：“我不，我要堆一个最大的。”
　　“……”徐昀杉无语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胜负欲，但看着雪球越滚越大，自己竟然也被挑起了兴致。
　　徐昀杉摘了一只手套，蹲下抓了一把雪，登时冻得整个人一哆嗦，他捏着雪适应了一会儿，又把另一只手套也摘了，两只手捧了一把雪，捏了一个简易的狗头。
　　再抬头时，晏廷正将小一点的雪球放到大雪球上面，雪人初具雏形，他回头看到徐昀杉，招手叫徐昀杉过去，又很快看见徐昀杉手里的狗头。
　　“你捏的臭屁吗？”晏廷说完，委屈道，“你给它捏不给我捏，你怎么这么喜欢它，都已经超过我了。”
　　徐昀杉淡定地看着晏廷演戏，把雪球塞晏廷手里，道：“这就是你。”
　　“真敷衍。”晏廷撇了撇嘴，拿出手机对着雪球拍了好几张照片。
　　徐昀杉扭头看晏廷堆的雪人，还一点装饰都没有，他走去广场边沿，在小林子里找了些树枝和石子，回来给雪人加上胳膊和五官，看着还有点单调，他又把自己的毛线帽摘了给雪人戴上。
　　晏廷把徐昀杉捏的狗脑袋放到帽子边上，揽过徐昀杉转了个身，又举起手机，镜头对着两人。
　　“来拍张照。”
　　晏廷说着，腾出另一只手举到两人前面，两指交叉比划了个爱心。
　　徐昀杉扫了眼镜头，面部有些僵硬，他连拍照都很少，更别提自拍，上次在晏廷办公室里甚至是第一次。
　　但看到镜头里笑得很开心的晏廷，还有身后的大雪人和雪人头顶的小雪球，他又很想将这一刻记录下来。
　　徐昀杉抿了抿嘴唇，虽然脸上还是硬邦邦的，但视线不再挪开，他大拇指倒着抵在一起，也比划了个爱心，将晏廷的爱心包了起来。
　　晏廷连着拍了好几张，手一放下就抱住徐昀杉，对着徐昀杉的脸胡乱亲了好几口，徐昀杉想躲又无处可退，反被晏廷的力气弄得坐到地上，一手按进雪里才没倒下去。
　　晏廷适时收了些力气，两人顺势在雪人边上坐下来，晏廷给徐昀杉戴好手套，道：“我要挑两张发微博去，把脸用卡通画遮住，你同意吗？”
　　“……随便你。”徐昀杉道。
　　晏廷笑了笑，又亲了两下徐昀杉的鼻子，替他系好围巾。
　　他搂着徐昀杉不松开，看了会儿雪景，又忽然道：“你还记得高二那会儿吗？也差不多这个时候，因为要准备元旦节目，我们中午都没睡午觉，一起在操场排练。”
　　徐昀杉眨了下眼睛：“记得。”
　　那时候和现在一样，雪天不断，整个校园都白茫茫的。
　　说是在操场排练，其实就是找个借口出来玩儿，文科班女生多，这种天气在外面待不了多久，最多排练两三轮就撤退了，剩下几个男生把操场当成家，在操场上玩打雪仗。
　　徐昀杉本来也想走，却被晏廷拽着留下来，嘴上说着和他同一阵线，实际上却是唯一一个往他身上扔雪球的人。
　　那天的情况只发生了一次，他们的行为被班主任发现了，在教室后面罚了一下午站，晏廷还顶了两本书，之后的每一场节目练习，大家都认真对待，绝无二心。
　　“我那天被于老师骂死了，他还差点儿请我家长。”晏廷说着叹了口气，“结果你练习了那么久，表演那天居然生病了。”
　　徐昀杉没回话，静静看着雪花缓缓飘下，落在裤子上。
　　“……不是生病。”徐昀杉顿了一下，继续道，“是我妈……当时犯病，我被她锁房间里了。”
　　跨年夜前一晚，何鸿又没回家，公司还有一堆事情没处理好，何穆之也因为感冒再次住进医院。
　　徐慧瑛在客厅走来走去，一遍又一遍给何鸿打电话，最后何鸿直接关了机，她气得将桌上的东西全挥到地上。
　　碗筷连带着饭菜掉到地面，发出剧烈的响声，徐慧瑛回过头，正看见站在房间门口的徐昀杉。
　　她注意到徐昀杉背着一个没什么书的小包，校服里面穿着没见过的演出服，表情瞬间变了。
　　“你去干什么？”徐慧瑛问。
　　徐昀杉抓紧书包肩带：“学校今天办元旦联欢会……”
　　“联欢会？”徐慧瑛幽幽地打断徐昀杉的话，她双眼无神地看着徐昀杉，忽而目光冰冷道，“回房间去。”
　　“妈……”徐昀杉叫了一声，声音都在抖，明明已经在房间练习过很多次，但开口之后还是有些语无伦次，“是学校办的活动，我现在也是到学校去，一放学我就回来，后面放假我也一直待在家里。”
　　“我叫你回去！”徐慧瑛尖利地吼叫，抬手指着徐昀杉身后，“回你房间去！”
　　徐昀杉看着徐慧瑛狰狞的脸，一下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倔强地在门口站着，第一次产生了不顾徐慧瑛的想法离开的冲动，这是他第一次认真参与的集体活动，即使跟周围的人依然没什么交集，即使这个节目缺他一个人不会有什么影响，他还是想拥有一个完美的收尾。
　　他也不想辜负晏廷对他的期望。
　　徐昀杉抿紧嘴唇，又叫了徐慧瑛一声，但徐慧瑛已经什么也听不见了，她双目猩红，随手抓起桌上的东西，朝着徐昀杉扔过来，那是一个陶瓷小碗，砸到门框上还没碎，落地时才碎成几瓣。
　　徐昀杉愣愣地站在原地，话也忘了说，徐慧瑛已经冲了过来，用力把他往房间里推，她的手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划破了，手心鲜血淋漓，在徐昀杉的校服上印下一块又一块血迹，但她好像什么也顾不上，她变成了一个机器，脑子里只接收了一个指令，就是把徐昀杉关进房间里。
　　徐昀杉无措地皱着眉头，几步退进房间，还没能说话，徐慧瑛猛地关上了房门。
　　他听到门锁旋动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扑到门上压着门把手，门却怎么也打不开。
　　他在里面敲着门，喊着徐慧瑛，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他听到外面传来关门的声音，转身跑去窗口，没多久就看到徐慧瑛经常开的车。
　　那车离他越来越远，明明是车在前进，他却觉得是自己在往下掉。
　　他低头看了眼地面，即使不恐高也有点脚软，他们家在二十多层，想从窗户逃出去完全不可能。
　　他给何鸿打电话，却一直是关机状态，他又打电话给徐慧瑛的心理医生，却被那医生含糊其辞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