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暖(64)
传出绯闻前那几天是这样,现在又是这样。
甚至再早一些,被孤儿院收养的时候他以为能有一口饭吃,随之而来的却只有虐待和性骚扰,被养父母带走的时候他以为终于离开了地狱, 却转手被卖进了更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已经过了怨恨世界不公的时候,只是觉得很累,有种力不从心的疲惫。
像个碎过很多次的玻璃瓶,有人在不遗余力地修补他,让他变得完整一些,好不容易快要立起来,又被人一脚踩碎。
他又开始耳鸣,左耳是余煦那句带着笑意的“今天是我们结婚第一百一十三天”,右耳是关阳和许观珏窃窃的编排声,掺着混乱的蜂鸣和忽远忽近的潮声,不由分说地在他脑海里疯长,乱窜,四处碰壁又反弹。
下一秒车猛地急刹,他被惯性甩得撞上驾驶座后背,又被安全带拽回车座里,险些吐出来。
“余老师,你没事吧,”向蝶骂了句脏话,急忙转过来看他,“余老师?”
他摆了摆手,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问:“怎么回事……”
“前面那辆车突然急刹,我也只能跟着停了,”向蝶看了一眼前面的情况,皱眉道,“好像出车祸了,估计要在高架上堵一会儿。”
事事不顺。
余昧点了点头,没说什么,从后座翻出一瓶葡萄糖补剂,慢吞吞地喝完了,才觉得缓过来些,开口却还是哑的:“慢慢等吧,不急。”
想也知道他现在脸色不会太好,回家还要让余煦跟着担心,不如在高架上滞留一会儿。
周围没什么高层建筑,从另一侧车窗看出去,能远远看见海——他换了个位置,看着余晖散尽后渐渐沉入昏暗的海面,叹了口气。
向蝶觑着他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到底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他垂下眼,语气很淡,“下午在天台透气,听到几句不该听的。”
“谁?”
“关阳,和许观珏……”余昧顿了顿,话音沉了几分,“他们大概以为我已经走了,没想到我会留下,还刚好是在录音室那层。”
向蝶一怔,下意识追问道:“他们说什么了?”
前面还堵着,后面的车也开始按喇叭。
这一次余昧沉默了很久,到底也没说什么,只是摇了摇头:“我暂时还不想怀疑他们——如果让你查的事有结果,那到时再说吧。”
堵了半个多小时,等余昧回到家,天已经黑透了。
余煦还是出来给他开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顿了顿,先把凑上来蹭他裤腿的猫抱到一边,然后伸手抱住了他。
余昧被这个没头没尾的拥抱弄得一怔,下意识问:“怎么了……”
“你心情不好,”余煦斩钉截铁地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他的语气其实很和缓,丝毫没有质问的意思,好像也并不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温温柔柔地落在耳边,却让余昧的呼吸滞了滞,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了一把,有些酸,又揉出一片让人无所适从的热意。
像是有些被他刻意忽略的情绪突然冒出来,也不听他的话,争先恐后地向余煦那里涌去。
事情还没定论,一切都是猜想,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只是闻着余煦身上淡淡的牛奶味道,过了很久才自言自语似的轻声问:“我是不是太悲观了……”
声音埋在余煦的衣领里,有些闷,语气分明没什么起伏,却像带着某种淡淡的委屈。
余煦抱着他的手收紧些许,知道他没有等回答,便温声转开话题:“今天做了你爱吃的菜,先吃饭吧,好吗?”
余昧轻轻“嗯”了一声,却在他松手时下意识拉了一把他的手臂,整个人像被钉在了玄关口,还没换鞋,也不想挪步。
于是余煦很快又抱住他,这次似乎更用力些,怀抱很温暖,浓郁的牛奶味道在这一小方空间里弥漫开来,像某种无声的安抚。
“也没什么,”沉默良久,他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从进门起就不太对劲,种种行为都很幼稚,“可能有点累了。”
他习惯了把事情都藏在心里,这么莫名其妙地在玄关口抱几分钟、说一句累了,对他来说已经称得上一种宣泄。
宣泄过后理智回笼,他才觉出有些不妥,抿着唇退后些许,打算先换鞋。
弯腰前却被余煦伸手拦了拦——他就看着青年蹲下身,垂着眼替他解开鞋带,握着脚踝脱下那只鞋,又帮他换上居家的拖鞋。
动作很自然,和余煦出门前帮他整理衣领、偶尔打个领带戴个饰品也没什么区别,却还是让他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往后退了退,背在身后的手撑着门把,被腻得不太自在:“我自己来……”
余煦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固执地帮他换好另一只鞋,起身时凑过来亲了亲他的下巴,轻声道:“回家了,吃饭吧。”
第63章 痕迹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包括吃饭,还有吃完后两个人像平时一样在客厅消磨时间,余煦都没有再问起他怎么了,只是有意无意地有点儿黏他,写作业要让他陪着,洗澡要在浴室门口等,还执意要帮他吹头发。
余昧习惯了用滚烫的水洗澡,从浴室出来还觉得有些冷,下一秒就被裹进一个温热的怀抱里。
同居这么长时间,他对这样莫名其妙的拥抱已经很习惯了,却依然不太适应余煦抱他时候喜欢蹭他脖子的小动作,被弄得有些痒,就忍不住轻轻拽了拽余煦的后衣领,训小狗似的:“好了,别闹了——你的作业写完了吗?”
“嗯,差不多了,寒假要参加一个数模比赛,晚上可能还要抽空看看书,”余煦被他训了也没脾气,眼里还是带着笑意,拉着他往楼下走,“不急,先帮你吹头发。”
余昧最近一次补染头发还是演唱会前,巡演结束后一个多月没再打理,已经长出了一截分层的黑发,发尾也长到能盖住后颈。
平时戴帽子出门看不出,他也忘了这回事,还是刚才上楼前向蝶提了一句,说过两天要录综艺,还要抽空去趟理发师那里。
余煦听他说完,还觉得有些惋惜,一边轻轻拨散他半湿的头发,一边小声嘀咕:“但我还是喜欢你现在的发型。”
喜欢看他扎辫子,也不知道是什么癖好。
余昧看了他一眼,倒是没什么所谓:“那就不剪短了,反正我也不怕戏。”
他刚洗完澡,水温太高,眉梢眼角都泛着一层淡淡的红,抬眼时淡色的瞳底暖光流转,就看得余煦心口一热,心跳都乱了几拍。
头发长了愈发难吹干,余昧也乐得让他代劳,靠在他屈起的腿旁,枕着他的膝盖闭目养神。
暖风嘈杂,也没有人说话,他靠着靠着,思绪又不可避免地飘向白天发生的那些事。
可能是因为回家了,这时候他再想起许观珏和关阳说的话,防备也没那么重了,反而能客观地去审视对话的内容,想如果许观珏真的骗了他,背地里陷害他那么多年,他又能做些什么。
似乎也是个机会,许观珏的“黑料”总比他多,爆出去足够让对方身败名裂,还能借机提前解散Echo……
只是如果真是那样,他大概也不会好受——前半生唯一信任的人反而是推他入深渊的罪魁祸首,说出来像个笑话。
客厅里暖气开得很足,吹风机的风也是热的,加上周围熟悉的信息素味道,靠得久了他居然也有些困,思绪纠缠着快要沉进梦里,身体也不自觉地往余煦怀里倒。
再睁开眼时吹风机已经停了,余煦低着头,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怎么又困了,昨晚没睡好吗?”
倒也没有,自从余煦搬来陪他一起睡,他就没怎么再失眠了——余昧摇了摇头,开口时声音还有些哑:“可能是你的信息素太催眠了。”
“那也不该这么催眠啊,”余煦皱了皱眉,一时不知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发愁,“怎么办,要是以后你一和我待在一起就想睡觉,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