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的脸(18)
“可是我也说过,当爱情来时,我就会知道它是什么了,”唐安尧笑着抱紧他,“果不其然,在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对这个问题就无比清楚。”
沈涛沉默了,他过了片刻才道:“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是我?”
他不知为何,霎时间从这段原以为浮萍无根一样的感情中莫名其妙地品味到希望,而这个希望,却又寄在唐安尧的承诺之上。可在问出这句话的同时,沈涛却发现,他也男性,他完全明白情侣间的承诺,其意义可能只在回忆,不在实现。那么,他要一个承诺来做什么?来证明自己自相矛盾么?
沈涛忍不住叹了口气,低声说:“算了当我没说。”
唐安尧仿佛能感同身受他此刻的无奈与吊诡感,更加用力地抱紧他,低声道:“涛涛,涛涛。”
他一连叫了十来声,沈涛终于回应了一句:“嗯?”
“我也不知道,就想这么一直叫你。”
唐安尧温柔而坚定地说:“就好像你的名字有魔力,如同咒语,像佛教徒念阿弥陀佛,像基督徒念阿门那样。”
“你知道人为什么需要信仰吗?因为当你全心去相信一个超越肉体,超越灵魂的外在指引,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
“我念你的名字时,非常幸福。”
“我相信,我们是必须在一起的。也许转个身,是能找其他人共度光阴,但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比得上跟你呆在一起。”
“我相信这一点。所以我要给你戒指。”
“你呢?你相信我所相信的吗?”
沈涛眼神深邃,他凑过去,轻轻地,主动地吻住了唐安尧的嘴。
唐安尧只愣了一秒钟,随后立即夺过主导权,狠狠吻了回去。
这一天大概是他们确定关系以来最美好的一天了,晨光洒入室内,空气清新湿润,别墅花园内的蔷薇千朵万朵,凉风袭来,清香沁鼻。远处有鸟鸣声声,清脆悦耳,近处无琐事烦扰,静怡心旷。就连工人都被放了假,团队的工作人员也都撤离这里,助理也识相没打电话来,前段时间的纷扰丑闻,似乎也得到有效遏制而悄然平息。
爱人近在咫尺,触手可及,他们一同端着咖啡欣赏晨光,一同相互依偎感受那浓浓温情,他们甚至一同下厨,只不过一个没摸过菜刀,一个只会煎牛扒,最后对着卖相极差的成品哈哈大笑,他们在那一刻相爱笃深,愿意将身上全部的温柔都掏出来,慷慨地给予对方。
后来唐安尧怀念起这一天,都觉得分外美,美得犹如梦幻,而且这个梦,还是经过专业的梦工厂团队精心打造,量身定做,每个细节都令人流连忘返,每次接触都令人心神激荡。
那实在是,唐安尧有生以来做过的最美一个梦。
他全部的美梦都围绕在一个叫沈涛的人身上。
可是通常最美的美梦,都会成为清醒后的梦魇。
梦醒后,唐安尧发现,他生平第一次宁愿长梦不醒,也不愿醒来应对这一切。
第15章
后来,唐安尧一遍又一遍在脑海里回想事情发生时的情形,事无巨细都翻阅查检,生怕遗漏任何一处细节。
这件事就如一部默片,被倒带无数次,重复播出,重复到令他自己都眩晕呕吐的地步,可他还是不罢休,他骨子里的偏执与疯狂令他不眠不休地折腾自己,回想还不过瘾,后面他开始把每个细节写下来,写下来还不过瘾,他甚至找人开始重演,自己亲手执摄像机拍,他在这个过程中浑然忘我,一切事情都拒之门外,仿佛那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一般。
但无论他怎么重演,都无法找到一个答案,那就是沈涛去哪了?
演得多了,连他自己都开始疯魔,这世上到底有无沈涛此人?
若是有,一个大活人怎会无缘无故不见?
若是没有,那一年多的唇齿相依般温存,难不成是自己臆想出来?
他听见自己喋喋不休地问,涛涛,你在哪?
你去了哪?
你怎么会不声不响就不见?
“我再问你一遍,沈涛到底去哪了!?”
唐安尧茫然地盯着白墙,他头顶的日光灯投射墙上,发出空茫刺目的光,看得久了,白色中就能盯出蓝绿色来,光陆流离,荒诞不经,一路此刻。
“唐安尧,不要以为你是知名人士就能逃避法律责任,再问你一遍,沈涛去哪了?是不是被你杀人灭口了!!”
最后一句令唐安尧心中如遭针刺,他猛然惊醒过来,抬头看向对面审讯他的警官,从他的发型一直看到他的脸,半响,他认出了这个人,是当初那个调查他所谓性虐事件的警察,姓什么来着?似乎姓张。
“你说什么?”
他已经被连续问了四五个小时,其间滴水未进,嗓门干涸如火烧,此刻一张嘴,才发现出声沙哑若夜枭。
“我说什么?”张警官冷笑一声,正要继续问,他身边的重案组同事过来,一把将桌上的台灯翻过来照唐安尧眼睛里,刺目的光线令他顿时睁不开眼,在一片光芒中,他听见那个人冷冰冰地说:“有人目睹沈涛失踪前天出现在你浅水湾的别墅,当晚并未回去,次日亦未见出来;唐导,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你倒是跟我们说说,一个成年男子进去你别墅后人就不见了,这事你要怎么解释?”
唐安尧舔舔干裂的嘴唇:“我也很想知道他在哪。”
“恐怕你没弄清楚事情状况,唐安尧先生。”那人继续用冷得掉冰渣子的声调说,“又有证人于次日目睹你与沈涛于庭院中拉扯纠缠,发生肢体碰撞,你不顾他的意愿将他强行拉回室内,其间沈涛头撞门框而受伤,我们鉴证科的同事已经在门上采集到毛发和血迹样本,化验证明确实有沈涛的DNA。”
唐安尧睁大眼,又微微眯上,断然说:“不可能,我与他从未发生这种事。”
“看来你真是记性不好,”那人一下凑近他,盯着他的眼睛说,“上一次你非法囚禁、性侵他,虽然不知道为何沈涛没出来告你,这事不了了之,可你我都清楚,这事由来已久。你之前已能把他弄伤入院就医,现在为何不能因他反抗、忤逆,或者根本只是你自己玩High,失手把人弄死呢?”
他的声音宛若沾了盐水的鞭子,狠狠抽打在唐安尧心上。
“我没有!”唐安尧失控跳起,隔着桌子一把揪住对方的衣领吼道,“你懂个屁,我爱他,我爱他怎么可能伤害他?”
周围的警员冲上来拉开他,那警官拉拉被他弄皱的衣服,嘲讽地反驳:“为什么不能?嫌老人啰嗦,亲孙女可砍死外婆;家庭口角,妻子可以捅死丈夫,更何况你?”
唐安尧喘着粗气,眼睛通红,咬牙道:“我对他的感情,不是你能理解的,也不需要你来认同!”
“我也没兴趣,”那警官冷冷地道,“我只知道,你有狂躁症病史,根据证人口供,你还有攻击他人的前科,像你这种人因爱生恨,杀人灭口为什么不可能?”
唐安尧狠狠盯着他,目光从狂暴渐渐转为冷静,他坐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低头问:“是,你说什么都可以,但证据呢?你怎么证明?”
他抬起头,忽而笑了起来:“阿Sir,你利用我对涛涛的感情,给我下套,想诱使我说出不利于自己的话,这一手可不怎么地道。就算你再想破案,也得讲究别冤枉好人才是。”
他慢慢道:“从现在开始,我什么也不知道,我是美国国籍,我有权利在我的律师来之前保持沉默。而我的律师,”他低头看看表,淡淡地说,“恐怕现在已在外面了吧?你们以什么借口拦住他?又还能拦多久?”
他话音一落,那警官脸色也微微变了,他正要说什么,却见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
一起进来有好几个人,首当其冲是两名警局高官,其次是几名律师,最后跟着一个长相与唐安尧有三分相似的中年男子,唐安尧的助理阿骏毕恭毕敬尾随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