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周母淡笑一声：“奕衡说得对，你是个好孩子。”
　　“您在试探我？”
　　周母的笑意比刚进门的时候更加亲切柔和，她说：“抱歉，我只是想看看眠眠拼尽全力护着的人，究竟值不值得。”
　　许棠眼皮一跳：“周眠怎么了？”
　　提起周眠，周母现在就是一阵头疼，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前不久，眠眠回了家一趟，我和他爸刚好打算介绍他和一个姑娘认识，眠眠突然跟我们说他已经有了对象，我们自然是高兴的，想问得更具体些，眠眠却告诉我们，他在和男生谈恋爱。”
　　许棠抿抿唇，心中咯噔一声。
　　按照周眠的性格，许棠怎么也想不到他会选择这么早就和家里出柜，还是在不和许棠商量的情况下，但周眠真的这么做了。
　　“其实我以前就察觉到眠眠有些奇怪了，眠眠在中学的时候经常下了晚自习还要在外面玩会儿才回家，当时眠眠他爸经常加班，所以对眠眠的状况并不了解，我也不是傻子，偷偷找眠眠聊过几次，虽然眠眠一直说我多想了，可学校里传着的事，我还是能够知道一点的。”
　　周母说到这里，鼻尖微红，她抽出一张面纸擦擦眼角，苦涩地笑了一下：“我频繁地给他介绍女孩子，是因为眠眠从不跟家里说他的情况，想来我那时候的想法也可笑，我就觉得，他和男生在一起只是年纪小贪玩图新鲜，将来还是要跟女生结婚的，时间一久，我便没把这事儿放在心里，可是这次不同，小许，你影响了他，也改变了他。”
　　许棠沉声问：“您希望我们分手？”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母道，“眠眠既然喜欢你，愿意为了你做出改变，我不会阻止你们。可是我虽然有心理准备，不过他爸没有，他爸那个人……有些固执，我怕他爸气急，所以一直没有把眠眠中学的事情告诉过他，但眠眠这次却是直接当着我们的面把话摊开了说，他爸没办法接受眠眠喜欢男生的事实，父子俩谁也不肯先让步，眠眠又不肯把你说出来，他爸一生气，就把眠眠锁了起来，让他反省。”
　　许棠终于知道这几天周眠究竟去了哪儿。
　　然而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周母继续道：“我知道眠眠回家前在奕衡家待了一天，所以这事儿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去找了奕衡，奕衡他知道眠眠的情况，也知道你们现在在一起，就先把事情告诉我了。奕衡说你是个好孩子，也比眠眠更加懂事，我这次来找你，只是想看看你对眠眠的态度，如果你否认了我，没有告诉我真相，我会帮他爸说服眠眠，想尽办法也会让你们分手，现在看来，奕衡和眠眠都没有看错人。”
　　“小许，你愿不愿意跟我回去一趟，见一见眠眠的爸爸？”周母态度真诚，她看着许棠，声音温柔得像是一缕晨曦，“他爸是很固执，可他不是老古板，他爸到底是宠着眠眠的，生气……气得更多的大概是眠眠为了你出柜，却始终没有见过你的出现吧。”
　　她话说到一半的时候，许棠就听懂了她的意思。
　　周父周母都是开明的人，他们不会阻止周眠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却会阻止周眠和没有担当的人在一起，何况他还比周眠更大一岁。
　　这回周眠一声不吭就出了柜，基本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打得周父周母甚至包括许棠都措手不及，许棠想不通究竟是什么促使周眠做出这一决定，然而他既然已经做了决定，许棠就不可能放任周眠独自面对。
　　他点点头，郑重其事道：“好。”
　　周母笑了一下，她刚想接着往下说，包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糖粥被铃声吓得一个激灵，许棠心中没来由地发慌，右眼皮也无法遏制地开始跳动，他推了推眼镜，给周母杯子里添热水。
　　周母跟许棠打了声招呼，接起电话，听了没过一分钟倏地脸色一变。
　　“眠眠出事了？！”
　　“咣当——”
　　小小的瓷杯磕在茶几上，杯口磕出一块小小的缺口。
　　三个多小时后，周母和许棠匆匆赶到周家附近的人民医院，两人找到病房门口，周父和杜奕衡站在门口，两人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听闻动静，周父转头，看到许棠时视线明显一顿，随后，他对周母道：“小眠在里面。”
　　“眠眠到底怎么回事！”周母气得一跺脚，“我不是让你跟他好好说话吗？”
　　杜奕衡拦住周母，简单解释道：“眠眠没有大碍，就是从楼梯上摔了，撞到了脑袋，轻微脑震荡。”
　　“从楼梯上摔下来？怎么会摔了？”
　　周父瞥了一眼许棠，叹息一声说：“这孩子趁我没注意撬锁跑出来，大概是想偷溜出去，结果自己为了集中注意力躲我没留神脚下的台阶。”
　　周母一颗心放回肚子里，想了想，有点哭笑不得：“还好眠眠没事，不然我一定不放过你……哦对了，这是小许，你还记得吧？”
　　周父之前和许棠见过一次，那时候对许棠的印象还不错，不过能和周母一同出现在这里，想来也知道许棠和周眠这次的事情有关，于是对许棠的好印象自然而然大打折扣。
　　他疏远道：“难为你大老远跑过来看小眠了。”
　　“应该的。”
　　周父愣了愣。
　　许棠直白地说：“叔叔，我就是他对象。”
　　突如其来的一记直球搞得周父一句阴阳怪气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张张口，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哦。”


第71章
　　许棠在门口待了不到三分钟，里面的周眠听到门外的声音，嚷嚷着把许棠叫进病房。
　　周父的脸色虽然有点难看，不过也没阻止许棠，周母和杜奕衡对视一眼，拉着周父一同下楼去医院外闲逛，把时间留给两个小年轻。
　　周眠所在的病房是双人间，隔壁的床铺没人，被褥整整齐齐得叠着。
　　说实话，周眠在睡醒的时候听到许棠声音的第一瞬间是惊喜的，然而他转念一想许棠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小心脏开始止不住颤抖。
　　他看了眼许棠，笑得格外天真无邪：“学长，你怎么来啦？”
　　“不想见我？”许棠拉开病床旁边的小座椅，淡淡地问。
　　“想见！”周眠一撇嘴，“学长，你别逗我了。”
　　许棠在旁边的果篮里取出一颗苹果，用小刀削皮，一边削一边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
　　周眠愣了愣：“什么？”
　　许棠道：“你不是打算毕业再出柜么，为什么现在就告诉了你父母？”
　　“……我爸妈去找你了吗？”
　　“周眠，告诉我。”
　　许棠削苹果的技术很好，一会儿便削好一个，他将小刀的刀尖戳在苹果肉里，递给周眠，挑起眉看着他。
　　周眠鼓鼓脸，接过苹果道：“我就是想通了，爸妈总是隔三差五给我介绍女朋友，我没精力应付其他女孩子，舒倩已经算好的，她没把我是GAY的事情捅到我爸妈面前，万一以后我应付的女生一个生气把这事儿跟我爸妈说了，那时候我得多被动啊，不如主动出击……”
　　“只因为这个？”
　　周眠咬口苹果，无辜地说：“当然。”
　　许棠起身。
　　“哎？”周眠连忙拉住许棠，“学长你去哪儿？”
　　许棠任由他拉着，却不吱声。
　　“我没骗你。”周眠把吃到一半的苹果放在一边，转而将许棠拉到自己床边，抱住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胸口，知道自己逃不过去了，老实交代道，“当然还有其他原因。”
　　许棠问：“出柜的事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我没有告诉爸妈你的信息。”周眠小声说，“等毕业后我想直接带你回来，学长，我不想你再受委屈了。”
　　温热的掌心抚在自己脑袋处包扎的纱布，上方，许棠淡淡地叹口气，忽然话锋一转，平静地问：“周眠，你知道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