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胥哥小面(退伍兵)(10)

作者:初禾 时间:2018-01-28 23:55 标签:甜文

  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原胥还未来得及回头,身体就突然失重。
  周盏没有给他挣扎的机会,扛起他飞快朝武器库外跑去。
  耳机里,中队长咆哮道:“把原胥给我带回来,必须带回来!”
  离开武器库的一刻,原胥似乎听见孔冉又说了一声“走”,好像还听见周盏哽咽的“对不起”。
  他耳鸣了,脑子轰隆作响,眼泪与血汗混在一起,将视线染成模糊而单调的光影。
  吉普在乱石地上飞驰,周盏将油门轰至最大,原胥坐在副驾上喃喃低语,双眼空洞无神。
  爆炸发生时,吉普尚未驶离危险区,冲击波将车体高高掀起,周盏松开方向盘,正欲抱住原胥,车头已经撞向地面。
  爆炸声震耳欲聋,但原胥坠入黑暗,什么都听不见了。
  漫长的噩梦里,孔冉被炸得血肉横飞。原胥被困在那个梦里,好不容易醒来,看到的却是一群“陌生人”。
  他头部受伤,记忆停滞在入伍之前——父母被撞死,在姨母家遭受冷暴力……
  入伍之后的事也不是完全没有印象,但一切都是模糊的,唯一鲜明的是孔冉的死。
  头痛欲裂,他看到自己病床前围着很多人,叫他“小胥”、“胥哥”、“原胥”,应该都是熟人,可他一个都不认识,一个都记不得。也不能用力去想,一想,脑子里有一个部位就痛得他难以招架。
  他住在部队医院的特殊病房,每天都有很多“战友”来看他,那个叫周盏的来得最勤,吊着胳膊、拄着拐杖守在他身边。
  但他不仅失去了以前的记忆,现在的记忆也出了问题,记不得别人的脸,觉得所有人都长着同一副面孔,只有父母和孔冉的脸庞是清晰的。
  但他们都死了。
  自称大队长的人与他说了很多次——孔冉的牺牲不是你的错。
  他很茫然,怎么不是他的错呢?
  他是个拆弹的,他没能成功拆掉那枚复合炸弹,没能救下孔冉,这就是他的错。
  不对,不是错,是罪。
  那是一段灰暗得叫人窒息的日子。他失去了生命里的所有快乐、活力,记得的只有痛苦的往事与赎不掉的罪。世界是黑白的,他看不到光亮,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
  主治医生说,原胥似乎是本能地抗拒治疗。
  “他不想活了。”
  因为用人不当,造成卧底牺牲,二中队队长被撤了下来,大队长也受到处分,猎鹰的日常事务暂时由洛枫管理。大队长找周盏谈话,希望对方能接过二中队的担子。
  周盏却摇了摇头,“抱歉姜队,我想陪原胥治疗。”
  大队长神情凝重,许久后叹气道:“我知道你们关系要好,但是……”
  他顿了顿,才继续道:“医生前天跟我说了,原胥的情况,以后已经无法归队了。”
  像是早就猜到一般,周盏并未露出惊讶的表情。
  “你们以后不可能再一起出任务。”因为痛心,大队长的声音轻微颤抖,“周盏,你明白吗?”
  须臾,周盏站起来,像大队长敬了个礼,郑重地说:“姜队,如果原胥因伤转业,我会陪他退伍。”
  大队长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我要陪着他。”周盏道:“不管是在军营里,还是在回到社会之后。”
  “你……”
  “对不起,姜队。”
  周盏的决定在猎鹰高层引起轩然大波,一些传言不胫而走,“同性恋”等字眼头一次出现。
  那年头,猎鹰决不允许出现这种事,即便当事人将五年青春留在这里,即便他们曾经差点为任务献出生命。
  关于队里的风波,原胥一无所知。每天仍有不少“战友”来看他,虽然好像比开始时少了一些,但他记不住,也懒得记。
  他对生活不抱希望,记得的只有痛苦,现在也正痛苦着,那么未来还有什么可指望?
  他也没有亲人,孑然一身,对任何生者都没有亏欠。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因为是猎鹰的特种兵,他在医院接受着最好的治疗,身上的伤都好了,头上的纱布也拆了,除了失忆,好像也没有其他需要治疗的了。
  但是失忆这种事,也许一辈子都治不好。
  医生又向队里汇报,原胥精神抑郁,有自杀倾向。
  周盏大部分时间待在医院,已经做好了退伍的准备。一天,洛枫来了,抛给他一支烟。
  两人在医院的露台上聊了很久,从19岁时的针锋相对,一直说到后来一同执行任务时的齐心协力。
  露台上有风,像卷走往事一般,吹走了白色的烟灰。
  洛枫问:“决定离开了吗?”
  周盏点头:“是。原胥现在这样子,我怎么可能让他独自转业。”
  几秒后,洛枫轻轻吐出一口气:“我很遗憾。”
  周盏没有说话。
  “如果你能留下来,我们还可以再较量几年。”洛枫说:“看看谁能当上大队长。”
  周盏轻笑:“我不如你。”
  “如果五年前你这么跟我说,我还会高兴一下。”洛枫靠在栏杆上,头微微扬起,虚眼看着天空:“但现在……你的‘不如’,只是因为比我多了一份牵挂。”
  两人都沉默了一阵,周盏垂眸,看见洛枫手上极浅的红叶图案。
  他知道那个图案对洛枫意味着什么。
  片刻,洛枫伸出手,看似轻松道:“来抱一个?”
  猎鹰最优秀的两名队员紧紧相拥,洛枫拍了拍周盏的背,声音有些沙哑:“知道我最羡慕你什么吗?我羡慕你的牵挂。现在停下脚步,你还能牵住他的手,一起走过很多年。而我,只能将她纹在我手上。”
  周盏闭上眼。
  几秒后,洛枫将他撑开,又道:“做你认为对的事,领导们不理解,我和别的兄弟理解。将来有任何需要,立即回来找我。”
  周盏笑道:“谢谢。”
  原胥一直是老样子,看上去虽然几乎痊愈,但思想转不过弯,在泥沼里越陷越深,厌世情绪也越来越重,一直在服用精神方面的药,但作用微乎其微。
  医生告诉周盏,他现在很危险,一旦没有人在一旁看护着,随时可能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
  原胥痩得很厉害,吃不下饭,病号服越来越松,但即便有严重的精神问题,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安静地坐着。
  有天晚上,周盏将一勺饭菜递到他嘴边,他突然落泪了,情绪几近崩溃。
  周盏搂住他,听他难过地低喃:“我为什么还活着?我谁都救不了,怎么死的不是我?”
  周盏心痛如绞,忍着哽咽捧住他的脸,“原胥,看着我。”
  原胥眼中仍旧没有神采,木然地看着他。
  “因为你还有我。”周盏说,“我追了你很多年,你答应我退伍之后会一辈子和我在一起。你记不得了,我就说给你听。一遍记不得,我就说两遍,三遍,十遍。原胥,我好不容易追到你,你是我的人,你必须为我活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洛枫的故事不在这一篇里,给不了解的读者简单讲一下,他的妻子与未出生的孩子被毒贩所害,红叶图案来自他妻子的名字(红念)与孩子的名字(洛叶)。我知道现实中的解放军不允许纹身,所以这个是……小说。


第17章
  周盏带着原胥离开猎鹰的时候是夏天,还未到年底的退伍季。他们走得并不风光,没有摘军衔的仪式,也没有祝词,但二中队所有未出任务的兄弟都赶来医院,与他们道别。
  洛枫没来,因为事务缠身。大队长、政委、被停职的二中队队长也没来,周盏理解他们的愤怒与惋惜,心中并无怨气。
  卡里有很大一笔钱,一半是他与原胥的退伍金,一半是大队长亲自批的“额外补助”。
  对两名“离经叛道”的队员,大队长终究是舍不得的。
  原胥没有家,不用千里迢迢与姨母团聚。周盏父母尚在,但那个家已经回不去了。寻找落脚点时,周盏问:“山市好不好?离咱们队不远,以后有机会还能回去。”
  原胥不答反问:“离你父母家呢?”
  周盏愣了一下,原胥说:“山市离你父母家远吗?”
  “也不远。”周盏说。
  “那就好。”原胥点头:“近一点好,他们只有你一个儿子,虽然现在不想见你,但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还能及时赶过去帮他们。”
  周盏与他额头相抵,轻声道:“好。”
  自从上次在医院说过那一番话后,原胥的精神状态有了些许好转。
  他仍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也不相信自己与周盏是一对。但周盏极有耐心,将相识之后的点点滴滴编成半真半假的故事,每天告诉他一点,不管他信不信,第二天仍接着往下讲。
  被人喜欢、被人追逐、被人珍视的感觉很新奇,就像在原胥黑白的世界抹了一道彩虹。
  他觉得很荒诞,怎么会有个男人突然跑来说“我爱你,你是我的人,你要为我好起来”,但这个男人太特别,他不仅无法将对方推开,还渐渐着迷于对方讲述的故事。
  周盏一边给他削苹果一边说:“咱们在新兵连时就认识了,记得吗?”
  他茫然地摇头,记忆被一片浓雾包裹,什么也搜寻不到。
  周盏继续讲:“你是连里最帅最好玩儿的新兵,那时我在炊事班帮厨,你不认识我,只认得我做的菜。”
  原胥偏过头,尽量回忆,眉头皱了起来。
  “别想,医生说你想太多会头痛,听我讲就行。”周盏将苹果切成块,“但我认识你,有个成语怎么说?一见钟情。”
  原胥收紧手指,紧张得挺直腰背,脸颊也红了。
  周盏笑了笑:“我想追你,但不知道怎么追。那时我们都只有18岁,冲动又苦恼。”
  说到这里,周盏抬起头,将苹果喂到原胥嘴边,“不问问我是怎么追你的吗?”
  原胥垂下眼,结巴了两声,“不,不想知道。”
  “但我想告诉你。”周盏把装着苹果的碗放到原胥手中,起身道:“不过今天太晚了,耽误你休息,医生会来找我麻烦。明天再告诉你。”
  其实原胥很想知道,说“不想”只是因为难为情。周盏走后,他盯着苹果出神,被痛苦填满的记忆第一次挤进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那时他还不知道,那东西是属于他的甜蜜。
  第二天,周盏说:“昨天讲到我开始追你,你猜我是怎么个追法?”
  这问题原胥夜里想了很久,此时不那么确定道:“脸?”
  周盏微怔:“脸?”
  原胥小声解释:“你长得帅。”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周盏几乎要忍俊不禁。
  原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尴尬地住了嘴。
  周盏将煲好的鸡汤盛出来,吹掉热气,认真地看着原胥:“昨天不是说了吗,你不认识我,但认得我做的菜,并且很喜欢。我就抓着你的这份‘喜欢’,每天晚上给你开小灶,做你喜欢的菜。”
  原胥惊讶得睁大了眼:“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周盏温声问:“是觉得我不可能用厨艺打动你吗?”
  “不是!”原胥说:“我,我对吃的没什么兴趣啊,而且每天开小灶的话,不会被逮住吗?”
  “瞎说。你只是现在没什么胃口,以前吧,应该算一只馋猫。”周盏指了指鸡汤,“喝一点试试。”
  原胥中度厌食,闻到食物的味道有时会作呕。
  但很奇怪,舀起面前的鸡汤时,胃里不仅没有翻滚的感觉,牙根还涌出一阵津液。
  周盏问:“味道怎么样?”
  原胥捧着碗,手指发抖。
  是好喝吗?他想,应该是好喝吧。不仅好喝,似乎还应该有别的什么。
  满足?高兴?幸福?
  但这样的字眼,好像一直与他无缘。
  周盏没有逼问,继续说道:“当然有可能被逮住,但是除了给你开小灶,我找不到其他追你的方式了。只好铤而走险,幸好直到下连,我们也没被逮到过。”
  原胥觉得好神奇,不知不觉已经喝完了鸡汤。周盏又说:“下连时本来我们没被分到同一个连队,你也没答应和我在一起。”
  “那后来为什么我们都去了边防侦察连?”原胥问。
  周盏看了看时间,“今天不早了,明天再告诉你。”
  原胥轻轻“啊”了一声,有点不满。
  次日周盏又来了,告诉他昨天故事的“尾巴”——我让班长替我说情,又与团长讲了很久的理,终于被临时调到边防侦察连,继续追你。
  每一天,周盏都讲一段过去的事,然后留下一个小悬念。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堵在原胥脑子里的“我怎么还活着”渐渐被其他想法所取代。
  比如“我真有这么馋吗?”“周盏怎么老是一句话不说完?”“我们连那种事都做过?”
  ……
  离开医院时,他并没有彻底好起来,但已经完整了解到自己与周盏相识相恋的过程,也知道周盏为了这份感情,与父母闹了不小的矛盾。
  孑然一身的时候,活下去或者死去是一个人的事,与旁人无关。
  但现在,他已经不再是孤身一人。
  他还没有喜欢上眼前的男人,也记不得过去喜欢对方时的心情。但是既然承诺过“在一起”,他便不能再失言。
  已经失言过一次了,说好“我一定救你”,得救的却只有自己。
  不想再辜负重要的人,哪怕还感觉不到爱情,哪怕仍觉得荒唐。
  说到底,是贪恋对方给予的温情。
  医生告诉周盏,原胥头部已经没有肿块,但是是否能恢复记忆谁也说不准,目前看来没有后遗症,出院之后应当定时复查。如果发烧,必须立即就医。平时可多进行记忆方面的训练,但不用勉强,头痛的话,就要马上停下。当务之急,是尽快疏导心理问题,抗抑郁的药物不能停。
  周盏一一记下。
  退伍金加上“额外补助”,其实已经够两人在任何一个小城过上安生的生活。但周盏还是选了西南区域内生活开销相对较高的山市,不仅因为这里离老部队近,更因医疗条件比小城好。
  原胥情况暂时稳定,但将来会怎样,没谁知道。一旦原胥生病,必须被马上送去大医院。
  为此,周盏在山市买了可以很快入住的精装房,让原胥能过得舒适一些。小区设施齐全,挨着轻轨站,离医院也不远。剩下的钱部分存起来,以备急需;部分租了个小门面,每天早起卖小面。
  要过日子,就得有收入。
  在周盏的陪伴与“欺骗”下,原胥的抑郁症状已经消失,但记忆还是没能恢复,懵懵懂懂觉得自己爱上了周盏,好像又没有。不太明白正儿八经的“爱”是怎样,只是担心周盏会不会太辛苦太累,看到周盏脸上的疲惫时会心痛。
  他用自己的方式关心着这个为他退伍的男人——不许摆夜市、不卖其他工艺繁杂的面。周盏靠在沙发里休息时,他会搬个矮板凳坐在一旁,给周盏按摩。
  他很想想起以前的事,但接受系统治疗的话,会花很多钱,也不一定能找回记忆。
  周盏不在家时,他乘轻轨去大学城,用过去背装备的迷彩包背回来很多便宜的二手书本。
  电视里的养生节目讲,多动脑子可以预防老年痴呆,他想,自己现在是青年失忆,大约也应该多动动脑子。
  看什么书都好,高数、推理、机械制造……只要能动脑子就行。
  周盏发现书架里多了很多书,心痛地搂住他,“你不用这样,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现在也挺好的。看书看多了会不会头痛?医生说如果头痛,要立即停下来。”
  原胥笑了笑,“不痛,我觉得很有趣。你平时不在家,也不让我出去工作,我没事干,找本书来看,时间能过得快一些。”
  周盏叹气:“如果累……”
  “如果累,我就休息一下。”原胥说:“然后接着看。我想多动动脑子,想起我们以前的事。”
  周盏道:“以前的事我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
  “但我始终没有想起来。这样就像听别人的爱情故事。”原胥停顿片刻,深呼吸一口:“我一定要想起来。”
  “为什么?”
  “因为我又爱上你了。”
  周盏瞳光紧敛,心潮翻涌,“原胥。”
  “我很想知道,上一次爱上你时是什么心情,是像现在这样,还是更青涩更可爱一些。”原胥说得认真,“那是我的爱情,我要把它找回来。”


第18章
  自那以后,原胥再去大学城淘二手书,身边就有周盏为伴了。
  大学城年轻人居多,两人26岁了,携手走在学生中,因为出众的长相与军人的气场,一度相当惹眼。迷彩包由周盏背着,原胥手上多半只拿着手机或者可乐,弯腰在书店里挑挑捡捡,选好搁在手臂上,转眼就被周盏接了去。
  买完书,如果时间还早,原胥会拉着周盏去校园里逛逛,装一装在校生。有人约角的话,还会打一场篮球赛或者踢一场足球赛,然后擦掉汗水,去吃大学城最有名的西餐海鲜饭。
  离队一年,除了记忆尚未恢复,原胥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已与常人无异,虽然性格不如以前开朗,身手也不如过去矫捷,但周盏已经知足了。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也许再等一等,曾经的原胥就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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