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界演员(20)
瞿燕庭撑着头:“好无聊。”
任树说:“这可是你自己写的。”
瞿燕庭道:“那么多集,总要水一两个镜头。”
话音刚落,画面中跑进来一人,熟悉的大长腿,背影既矫健又冒失。任树提醒:“好,不无聊的来了。”
叶小武奔到双杠前,二话没说,在齐潇的面前一蹲。
齐潇抬头:“你吓我一跳。”
林揭烦道:“怎么哪都有你。”
叶小武一屁股坐草坪上,盘起腿,冲林揭说:“关你屁事,操场是你家的吗?我还奇怪呢,怎么每次找齐潇都能碰见你?我特别靓,靓仔的靓,你也特别亮,灯泡那种亮。”
这一串台词不打磕,陆文的低音炮愣是说出干巴脆的效果。
瞿燕庭的困意减退一些,他记得,陆文演叶小武的试镜片段,大段台词一气呵成,当时觉得这个小演员天分不错。
任树有同感:“小陆演叶小武的时候,活泛,灵气,台词不比专业的差。”
“他不是科班出身?”瞿燕庭问。
“不是。”任树说,“念的正经一本,学的什么来着,哦对,国际贸易。那德行还搞贸易,把自己都卖了都不知道。”
瞿燕庭笑了笑,继续看屏幕。
叶小武对齐潇说:“好不容易上一节体育课,你放松放松,看我打篮球去吧?”
齐潇:“快月考了,我想抓紧复习。”
叶小武心烦地说:“刚周考又月考,一天天的,怎么总是考试啊。”
齐潇劝他:“你上次没考好,别玩了。”
林揭说:“他哪次考好了?不过乐观地想,已经是年级倒数第一,不会再有下降的空间了。”
叶小武脸色涨红:“我那是故意的,又不是高考,考第几重要吗?你可别忘了,我是光明正大考进这所重点高中的,而且入校排名比你高。”
林揭堵得没话讲,收起卷子走人。
叶小武麻利地挪到齐潇旁边,很近,校服袖子蹭在一起。齐潇不理他,他就自娱自乐地摸草坪,直到齐潇背完。
“最后一节课了,你中午想吃什么?”
“不知道,食堂的菜都吃腻了。”
齐潇站起来活动四肢,叶小武跟着起身,抓住双杠一撑坐了上去。齐潇蹦了蹦,仰着脸:“我也想坐。”
叶小武跳下来,朝齐潇扑了一下,没碰到,是个虚晃逗人的假动作。
他咧开嘴:“我帮你。”
这场戏写得很简练,基本只有台词,关于叶小武对齐潇的态度也只有两个字:主动。落实到表演中,导演没有干预,全靠演员自己的设计和发挥。
陆文一系列动作都是主动的细节,接下来这一幕,剧本没有写怎么帮,但显然叶小武和齐潇会发生肢体接触。
双杠高及胸口,抱住举上去似乎是唯一的办法。任树道:“抱得太亲密恐怕不行吧?”
瞿燕庭说:“我无所谓,广电可能觉得不行。”
任树笑道:“看看小陆怎么拍吧,叶小武其实心里有分寸。”
这时画面中,陆文没有伸手拥抱,也没有靠近齐潇,反而退后一步。他曲起双腿,单膝蹲了下去。
前面是主动,在主动容易失分寸的情况下,他选择了绅士。
没台词,陆文拍拍大腿,示意仙琪踩着他上杠。等仙琪坐上去,他没理裤腿上的灰尘,就那么脏着立在下面。
齐潇问:“你不上来吗?”
叶小武说:“万一你没坐稳,我接着你。”
镜头上摇,陆文双眸明亮地抬着头,真诚得不像讨好女生,像是小孩子分享心爱的玩具。他把语调也放轻了:“你不喜欢吃食堂的菜,我明天给你带午饭,我妈做的水煮鱼特别好吃。”
这一瞬间,瞿燕庭走神,想起陆文伸手拦住他,请他喝小米粥。
任树喊停,这一条顺利拍完。
陆文原形毕露,急忙弯下腰拍裤腿,一边拍一边走,走到导演那儿,余光里出现瞿燕庭的轮廓。
他站好,有点忐忑地等评价。
任树很满意:“三个人都比较稳。小陆是主角,表现不错,比我预想的更好。”
瞿燕庭没有异议,这场戏需要演员自己去雕琢。通过肢体细节展现主动,陆文把握得很好,而在神态里,陆文多给出了一份纯情。
这份纯情令叶小武倍显真诚,令整段戏更有初恋的青涩感,是意外之喜。
拍摄前的紧张一扫而空,陆文要去准备下一场,临走,用眼神雪洗昨天的耻辱,犀利地看了瞿燕庭一眼。
瞿燕庭只顾着腰疼,毫无察觉。
工作人员过来搬机器,任树拎上水杯:“要换地方了,下一场在教学楼。”
教学楼有大量群演,瞿燕庭欠一欠身:“我不过去了。”
任树说:“那你歇一会儿,演员都去拍摄,三辆房车随便挑一辆,瞧你困的。”
所有人转移到教学楼,一场戏拍完,片场的气氛活跃不少。陆文和阮风对下一场戏的台词,你来我往中阮风飙出一句方言。
陆文好奇道:“是重庆话么?”
阮风说:“四川话。”
陆文恍然大悟:“哦对,百科上说你是四川人。”
“我品种不太纯。”阮风道,“其实我是北方人,小时候去了四川,在四川长大的。”
叶杉和叶小武就是半路南迁,陆文思及阮风和瞿燕庭的关系,说:“你的经历很像男主角,名气也大,演男主角挺合适的。”
阮风沉默数秒,说得极轻:“不,我并不像。”
陆文没听见,在琢磨瞿燕庭为什么不让阮风演男一号。
琢磨了半天,他想,大概是因为他更帅吧。
接下来拍摄一些琐碎的校园镜头,叶杉是三流学校中的异类,叶小武则是重点高中里的奇葩。他捣蛋、爱起哄、热心义气,在每个班都有好哥们儿,和叶杉的处境完全相反。
一直拍摄到下午,陆文今晚排了一场大夜,现在有三个钟头的休息时间。
陆文返回房车,一上去是小客厅,迫不及待地脱下校服外套,一边走一边撸下衬衫。走到里间的卡座旁,他光着膀子猛然愣住。
卡座上居然窝着一个人。
那个人居然还是瞿燕庭。
车窗边,瞿燕庭身体微躬,一只手肘搭窗台上,握拳支撑在太阳穴处。他在睡觉,呼吸声很轻,像疲惫一天搭末班车的上班族。
陆文呆滞片刻,收回解裤腰带的手,捡起衬衫重新套上。他在自己的房车里局促起来,不敢换衣服,不敢哼歌,连动作也无意识地放轻。
他在桌对面坐下,桌上的游戏机、半杯水、润唇膏,所有物品都原封未动。窗帘仍然卷着,毯子叠得整整齐齐。
瞿燕庭什么都没碰,只安分地借了一席地方。
陆文审视一圈,目光终于投向对面的不速之客身上。
从遇见瞿燕庭开始,他的心情仿佛坐过山车,要死要活,半死不活,死去活来,复杂得说不清楚。
光线不太明,瞿燕庭醒来时以为是晚上。
他是男人,去女演员的车上不方便,和阮风有意避嫌,所以就在这辆车上补了一觉。醒来对面多了个大活人,并面无表情地凝视他。
瞿燕庭坐直,为显淡定,清了清嗓子。
陆文敏感的神经立刻反应,抢先一步说:“我今天可没有ng好多条。”
瞿燕庭慢半拍地:“哦。”
陆文又说:“任导说我表现得很好,他特别满意。”
瞿燕庭反应过来,陆文草木皆兵,大概是被昨天的谈话刺激到了。
有压力才能进步,何况这是位给点阳光就灿烂的主儿。他把“我也很满意”咽下,改口说:“谈不上特别好,正常表现吧。”
陆文不服气:“你是不是对我有偏见?”
不尊称“瞿老师”了,也不尊称“您”了,仿佛已经结下什么惊天大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