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剧本杀[无限](188)
是他记忆中的那个中年妇女。
她背上背着一个沉甸甸的书包。它看上去格外沉,是里面装满了石头。
那书包非常小,在她颇为宽厚的肩膀上、略有些佝偻的背上,显得有些违和。
尤其违和的是粉色书包上的小猪图案,那可爱的模样,与妇女苍老的脸,以及那严肃、沉重而又有些心如死灰的表情相去甚远。
顾良知道,这是她女儿的背包。
——她死去女儿的背包。
当她走到湖边的时候,顾良立刻上前握住她的手。“不要,不要这么做。”
妇女死灰般的眼睛瞪着顾良,透着极大的寒意。“你明明是我的辩护律师,你为什么背叛我?”
顾良试图解释:“你误会了。你先冷静下来,你不要跳,你听我说,我已经帮你要到了赔偿,庭前和解的意思并不是你以为的那样——”
妇女冷漠地推开顾良:“对我来说,赔偿多少,我女儿都回不来了。她的名誉,我的清白……这些东西,比钱更重要。”
这一句话,让顾良脸色彻底白了。
——不、不对,印象里她没有说过这句话。
这句话是后来顾良自己领悟到的。
所以眼前的一切一定都是假象。
我……我是不是陷入了梦魇中?
顾良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臂,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中年妇女已经“咚”得一声跳了下去。
看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向下沉没,顾良意识到,那下沉的身体是真的、那流逝的生命似乎也是真的。
无论如何,他得救她。
顾良立刻跳了下去。
紧张的破案、一天一夜没有休息,导致他体能有些下降,加上湖水冰冷刺骨,一时之间,他是游得有些吃力的。
再来,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明明那个妇女背着石头,身体看上去也完全没有游泳,可是她偏偏离自己越来越远,任顾良怎么追,都追赶不上。
顾良用尽全身力气,几乎精疲力竭,才总算赶到她身边,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这个时候水已经没过了她的头顶。
顾良一把拉过她的手,攀在自己的肩膀上,再捧住她的头,试图让她的头露出水面,免得她的肺部继续进水。
可也不知为何,她的身体就似乎有千斤重。
顾良无法将她的头抬起来,只得深吸一口气,然后潜入水中。
湖面之下,顾良紧紧抱住她的腰,试图将她抱起来。
可她背着沉重的石头、加上厚重的衣服彻底被水浸湿,她整个人实在太沉太沉。
到了最后,顾良的手臂一点一点脱力,直到不由自主松开的那一瞬间,她已经彻底朝深不可见的湖底沉去。
这样一来,顾良就再也追不上她了。
长时间的憋气,让顾良的肺部传来巨大的疼痛。
肩膀、手臂的疼痛与脱力感,长时间没睡觉的劳累感,再加上他睁大着眼睛,瞬也不瞬地注视着那个人慢慢沉入湖底的而带来的绝望感……
种种错乱的、难过的、压得他心脏不断抽疼的情绪,终于他生出了一个念头——他不想上去了,他就这么沉下去,跟着她一起去死算了。
这是他失误导致的悲剧。
这样的后果,也该是他要承担的。
几乎是不可避免的,顾良的鼻子放松下来,嘴唇也张了开来。
顾良的鼻腔、口腔,瞬间被湖水覆盖,与此同时他的意识开始涣散。
刚见到妇女时,自脊椎生出的那股寒意发酵到现在,总算把他整个人冻住。
他感觉四肢都被冻得僵硬,以至于他一步都不想动。
可就在他即将闭上眼的瞬间,他忽然想起了很多事。
那是他早上上班出门前,小姨妈叫住他,走过来给他围一条围巾。“入秋,天冷了,多穿点。”
再来,似乎是并不太久以前,他收到的表弟的来信。“哥,我马上退伍了。等我回来,你陪我打篮球,你答应过……”
记忆再往前一点,是荀枫。
他是一个很好的医生,顾良治疗的时候,每周跟他在诊疗室里聊天见面,都是放松的。
他也是值得信任的。
这个时候顾良想起的是荀枫推荐给他的一首歌。
那是日本歌手中岛美嘉唱的《曾经我也想过一了百了》。
歌词里鼓励到他的是那句话:“尽考虑着死的事,一定是因为太过认真地活。”
最后顾良想起的是,有一个人给过他一个用力至极的拥抱,给过他一个温柔至深的亲吻,还给了他……此生都不曾拥有过的,一种叫爱情的东西。
——那个人是杨夜。
“我曾想过一了百了,因为你的出现,让我对这个世界多了几分期待与好感。”
即将闭上的眼猛地睁开。
肺疼得快要炸裂,头部眩晕得好像闭上眼就再也无法醒来,但顾良拼尽了力气,猛地蹬腿,双臂跟着动作,终于将头送出水面。
他得活,他得活下去。
他好不容易救活过自己,他不能就这么死去。
他并非举目无亲,也并非一个朋友都没有,甚至现在,他连爱人都有了。
他必须得活下去。
双臂和双腿似乎都失去了知觉,大脑也停止了思考,但顾良睁着眼睛,一直盯着岸边。
他知道自己只有一个目标——游到岸上去。
他一定要上岸。
一只手从水里爬出,总算摸到岸边杂草的时候,顾良长长呼出一口气,将它攥在了掌心。借着这点力量,顾良再奋力一游,总算让自己上了岸。
他整个人侧躺下来,不住地喘气,这才敢闭上眼,稍微休息片刻。
拼命游上岸,是顾良基于求生的本能,和这段时间生出来的对生的渴望,而所拼尽全力进行的自救。
此刻,筋疲力尽的他通过侧躺,渐渐恢复了些气力。
危险远去,气力恢复后,后遗症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他的身体反而开始发起了抖。
不管睁开眼还是闭上眼,顾良眼前都是那个女人从他手中滑落、坠湖的模样。
自己握住她手的温度,她跳水前看自己的眼神,她推开自己的手、向湖底坠去的动作……
每一步、每一个画面,顾良都记得清清楚楚。
——坠湖的时候她在瞪着自己吗?
她原谅我了吗?
她恨我吗?
太过安静的环境,永远不可能有人来救自己的认知,让那种恐慌不可遏制地从心底蔓延开来,顾良浑身发抖,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十分让人难以忍受。
顾良开始抓自己的手臂,但他没指甲,效果甚微。
于是他抓起岸边的小石子儿,毫不犹豫地往皮肤上划去。
眼看着血珠从皮肤渗出来,感受着皮肤传来的些许疼痛,顾良这才能稍微清醒过来一点,而不是一昧沉浸在那种恐惧中。
皮肤带来的真实疼痛,能减轻幻觉带来的心底的痛苦。
那一瞬间,顾良对这种疼痛刺激感到有些上瘾。
就如他曾经反复用小刀划破手腕一样。
于是在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他两只手臂已经全都是细小的伤口和艳红的鲜血。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听见了脚步声。
但他还来不及看清来人,眼前已经是一片黑暗。
明月赶到的时候,顾良看上去可以说是十分狼狈的。
他还穿着花学长那身短衣短裤,但浑身都湿透了。
这种湿并不是湖水造成的,因为顾良见到的一切原本也是系统制造的幻觉。
顾良的衣服是被他自己出的一身冷汗浸湿的。
但他手臂的伤是真的,只不过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是自己用石子划伤的,而是他用短指甲用力划破的。
他两只手臂都全是血,对比他白得像纸一样的皮肤,就显得尤为触目惊心。
他脸上也全是冷汗,额角的头发彻底被浸湿,服帖在头上,再往下是他紧紧闭着的眼睛,和哪怕在梦里,依然因为恐惧而微微颤抖的睫毛、和嘴唇。
明月扔下一条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蹲下身,抬起他满是血的手臂。
明月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然后拿起针管,为他的静脉注入一支镇定剂。
-
顾良醒来的时候,旁边传来“噼啪”声响。
躺在床上的顾良侧过头一看,发现那是不远处壁炉发出的声音。
壁炉的火光驱散了所有寒意,顾良觉得身体非常暖和舒适。
顾良坐起来,打量周围,发现他在一个颇为奇怪的地方——天花板、地面、墙壁,全都是白色的,那是一种非常纯白的颜色,给人一种毫无生机的感觉。
片刻后,有人端着东西走进来。
正是明月。
壁炉旁有一张矮木桌,地上有两个毯子。
明月把手上的东西放在这张矮木桌上,再看向顾良:“醒了就来吃点东西吧。”
顾良确实非常渴,也非常需要吃点东西来补充体力。
于是他起身走过去,坐在了明月对面。
喝下一口热粥,再吃了些点心,他确实好了许多。
恢复些许后,顾良问他:“这儿是哪儿?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明月只是说:“你的身体出现了点意料之外的状况,系统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准许你的同学,也就是我,暂时把你从小黑屋接出来。”
顿了一下,明月继续道:“其实我很诧异——PTSD没有痊愈的你,能在这种游戏里走到现在。”
顾良皱了下眉头,然后只道:“多谢你的粥。”
明月挑眉:“你谢我?不怪我骗你?”
顾良:“这本来就是游戏规则,我为什么要怪你?”
明月笑了笑,再道:“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休息一会儿,继续回小黑屋接受惩罚,然后回到客栈,等待休息时间结束后,继续游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