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游]好汉饶命+番外(69)
他决定趁早结束这个电话,沈竞溪这个人实乃观赏品,只可远观,不可亵玩,聊天时间一长就能分分钟叫人无言以对。
沈竞溪不疑有他,老老实实地回答:“马上要飞了,在催关手机。”
“那你还不关?”
“就这么不想听我说话?”沈竞溪笑道,“可是我忽然有点舍不得,想多听你说几句。”
“嘶——”顾也凡倒吸一口凉气,“别这样我的爷,可肉麻死我了。等你回来的时候和你说个够成么?挂了吧,一路顺风。”
两小时后,航班顺利抵达B市。
飞机刚停稳,沈竞溪就迫不及待地打开手机,可等他拨电话的手指放到通讯录上,又猛地一顿,思前想后,他还是选择给沈盼打了个电话。
……
B市近郊,有沈家一处宽敞的宅子,比市内的大多数姓沈的住处都更宽敞些。
家里的司机早就在机场停车场等候,沈竞溪没带行李,直接从出口走出来,觑着司机沉下的表情,先在心里敲了下钟。
他像一个有恃无恐的孩子,明知自己做错了事,大概因为有所依仗,所以并不害怕;只是未免将不痛不痒的怒火引得更旺盛,他得做出些乖巧的样子来才好。这样想着,他便低眉顺目,手脚规矩地坐在后座上,坐姿标准到连遵守纪律的小学生也得甘拜下风。
也算他运气好,就在车辆驶离机场后没多久,原本晴朗的天空迅速变暗,很快下起一场阴沉沉的瓢泼大雨。
黑色的轿车载着沈竞溪,冲破风雨的阻碍一路向前。
沈竞溪不说话,这司机是新来沈家,见到老板家的少爷本就紧张,自然也不敢和他搭话,只有车里循环着的一首美国乡村乐在响。沈竞溪听着听着就有点走神,因为车一直在外环开,目光所及之处都是连绵不绝的树,如果不是这场来势汹汹的急雨,倒真有些乡村的味道。
直到欧式的铁门渐次打开,眼熟的草坪出现在他眼前,出走的三魂七魄才终于回归本体——
到家了。
连在一起的白色建筑形成了小小的建筑群,藏在看不见头尾的花园里,烛火似的小灯缀满屋子的每一个角落,而那些星火似的光芒像是害羞一般躲在掩映的树影背后。
等真正站在门前,心头隐约的忐忑不安终于有了实感,沈竞溪看着熟悉又陌生的房子,忍不住吞了口唾沫。
凉风穿过他的发丝和肋下,他站在偌大的庭院中,忽然想起,似乎长到7岁以后,就没有过面对大哥如此不安的时候了。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不是个错误的决定。
这样想着,他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来看,正好有一条来自顾也凡的信息,看时间是他离开机场后发来的。对方似是无心地问道:“全世界的app通知都在播报B市突降大雨,所以你平安落地了没?”
没有寒暄,没有温情,却将紧张的心情瞬间捋平。
沈竞溪莞尔,忍不住和他抖了个机灵:“虽然乌云很爱我,可惜我心意已决,它追不上我,只好在我离开的机场哭泣。”
随后也不管对方收到这条消息时会是个怎样的表情,他收起手机,定了定心神,将准备好的措辞在他浆糊团住的大脑里艰难地过了一遍,最后摸了一下裤兜里的“保命符”,随后迈开脚步。
——坚定得仿佛从未彷徨过。
对于沈氏的大多数员工来说,沈思明是个既可怕又可爱的老板,可爱是因为,这位老板的薪资和福利给的爽快;但可怕的是,大多数时候他都没什么表情,稍微沉思的时候看上去就像是心里积压了一层密密麻麻的怒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烧到身边的人。
此时,他正和沈盼、连同沈家三兄妹的父母一起坐在灯火通明的客厅里,表情严肃的像在开什么首脑会议。
沈竞溪被管家引到客厅,一看这三方会谈的架势先是后背一凉,连和久别重逢的父母叙旧都忘记了,下意识地扣住裤袋,干笑着打招呼:“爸、妈、大哥、二姐……”
四双凉飕飕的眼睛同时看过来,吓得沈竞溪一哆嗦。
“怎、怎么了……”
沈思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坐着没动。
沈盼是态度最和善的,她打量了沈竞溪半晌,好歹施舍了一个笑容给弟弟,然后端起面前的咖啡起身回房,离开之前,她还用手拍拍沈竞溪那对她而言略高的肩膀,轻微的叹口气。
沈竞溪仔细品味,觉得那声叹息的意思大约类似于“自求多福”。
偌大的客厅因为没人说话而显得空空荡荡。
秦芸变换了一个舒服点的坐姿,用慢悠悠的腔调率先开口:“小宝,去给妈妈倒杯咖啡来。”
沈竞溪正是进不得出不得的尴尬之中,闻言如蒙大赦,飞也似地逃离沉闷的客厅。可他走到厨房才发现,咖啡机和咖啡豆都已备好,糖放在旁边,牛奶温热着,偏偏没有做好的咖啡。
得,在这儿等着他呢。
老妈折磨人的方式一如既往的温柔,尚在他接受范围之内,于是认命地卷起袖子,顺手从摆好的几十种咖啡里挑出记忆里母亲常喝的品种,耐着性子磨了起来。
煮完咖啡,秦芸又道:“你爸前阵子走山路扭了脚,到现在还在疼,你给他捏捏。”
刚放下咖啡豆的沈三少又屁颠屁颠地去伺候父亲的腿脚。
又过些许时分,到了晚饭时间,秦芸早已嘱咐过厨房,做了一大桌菜——沈竞溪一扫便明白意思,餐车推来的食物有父亲爱吃的,有母亲爱吃的,有二姐爱吃但绝不能放在大哥面前的,还有大哥爱吃但父亲碰不得的,零零总总,不一而足。
只听秦芸又道:“小宝,来帮忙摆桌。”
——这是第三道考题。
否则,沈竞溪想,摆桌这种事怎么也不需要他来做。
他搜肠刮肚地回忆着家里几尊大神各自的爱好,战战兢兢地端菜,生怕摆错一盘换到什么不好的结果。
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和游戏里那个白衣若仙的身影重合了,总觉得像是镜溪每每开荒时,boss技能的规避和自身技能的循环分毫不能错那时一样绷着弦。
可越是这种时候,他的精神就越好,开荒的快感令他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在微微颤抖,愉悦地叫嚣着:
来啊,还有什么刁难我的,全都放马过来吧。他想。
直摆到最后一个瓷盘,他放在了自己面前。
就在他坐下的那一刻,秦芸绷着的脸突然笑开了,她温柔地看了眼自己最小的儿子,又将目光分别扫过大儿子和丈夫:“好了,我没意见了。我就说小宝不是那么没良心的人。”
沈竞溪一时没回神,用眼神询问沈盼,后者毫无形象地喝了一大口汤,随后向天翻了个巨大的白眼,表示不关她事。
他只好又看向母亲:“?”
坐在旁边始终未曾出声的沈勋这才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张相片扣在桌上,往沈竞溪的方向轻轻一推,沉声道:“是个好孩子,我也没意见。”
沈竞溪:“??”
长桌另一边沉默吃饭的沈思明脸色越来越黑,到沈勋说完话后终于忍不住,“啪”地一声扔下筷子,走了。
沈竞溪:“???”
这尊黑脸金刚一走,沈盼这才没事人似的耸耸肩道:“不知为何听了你小男友的名字后爸妈都没什么意见,只要你别有了情人忘了爹娘就行,所以出点无聊的桥段考验你。大哥可能是被我们仨的顺从态度气疯了,已经几天没说话了,你自求多福,好好哄他吧。”
“……?”沈竞溪转头看向父亲,“爸……?为什么?”
沈勋露出了从小儿子进门起的第一个笑容,微微抬起下巴,示意沈竞溪去看照片:“你自己看。”
☆、关底
出餐厅左转后直行,顺着面前的楼梯拾级而上,等到二楼,再往东走一点,就到了沈思明用的书房。没到睡觉的点钟,又余怒未消急需思考的时候,沈思明多半独自待在这里。
沈竞溪站在厚重的木质门前,紧紧攥着手里的照片,半晌没能举起叩开书房的手。
从清晰度和色彩鲜明程度上讲,这张照片很新,得用近年的好机子才能拍出,可惜上面的内容不怎么现代化,远景是连绵的青山,近景则是乍一眼看用砖简易堆砌的二层楼,怎么修葺都有点破败的痕迹,只在外墙上简陋的糊一层白灰,黄土地占满最近处,仅从图上就无孔不入地向他的认知透露着穷酸的气息。
照片中间有一群高矮胖瘦不一的人,多半是大学生模样,还有皮肤黑黝黝的当地小孩和他们站在一起,边上有几个助手模样的人,簇拥着沈勋和秦芸。
只是这群人太让沈竞溪眼熟了,有不少是H大学生会的人,在他极少数去导师办公室的经历里撞见过,所以有印象。
更何况,人群之中还有个顾也凡。
他几乎是一眼就明白了这张照片的内容,只是没想到H大的支教竟还是自己家支持的。早知道当初顾也凡不告而别的时候就不必这么紧张了。
严格来说,禾嘉基金并不算是沈家的产业。这是沈勋退休之后和夫人秦芸一起做的一件“小小的好事”,只能算他俩的私人项目,不过事关心上人,沈竞溪便厚颜无耻地将此事划到“和自己有关”的范畴里,仿佛这样就能弥补对方两个月杳无音讯的遗憾似的。
兴许是因为近几年年事渐高,沈勋秦芸夫妇二人热心公益,对那些积极参与公益活动的志愿者年轻人很是赞赏,当日见到顾也凡,见他举手投足间都很有风度,出于欣赏多聊了几句,恰好得知顾也凡是真心喜欢当地的孩子们,不禁更添几份喜欢。
得知小儿子喜欢上同性的事后,除了震怒,夫妻二人的第一反应却是:幸好是那个孩子。
只是不知道顾也凡得知因为自己心血来潮而参加支教却阴错阳差地获得了沈竞溪父母的好感会高兴还是吐血,反正沈竞溪是松了一口气。
顾也凡真是一如既往的靠谱好队友,沈竞溪想,这样一来,需要翻越的大山就只剩大哥了。
而恰恰是这座大山,最高、最险、最难过。
沈竞溪一只手悬在门前,几次想敲下去又收回,在原地杵了一阵,感觉手心因为走廊里不够充足的空调冷气而微微渗出些细密的汗水,只好将手收回,极不讲究地在裤缝上抹了一把,又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因为紧张而过速的心跳,这才轻轻叩响书房门。
“请进。”门内传来沈思明听不出多少情绪的沉稳的声线,沈竞溪略一踌躇,还是走了进去。
沈思明比沈竞溪早生几年,半大的学生时代,差一岁就是天壤之别,年长几岁的大哥俨然是弟弟妹妹人生路上一座沉重的大山。沈思明从小就是个不苟言笑一本正经的人,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比思想前卫的沈家父母更喜欢教训人,沈盼和沈竞溪没怎么挨过父母的批评,却被沈思明揍过好多次。
沈盼作为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在挨揍这件事上拥有一定的优待豁免权,而身为全家最小的弟弟就没这么幸运了,沈竞溪从小就对大哥有天大的畏惧——都是被揍出来的。
此时他端着波澜不惊的虚架子,心中的擂鼓敲得震天响,看似端庄地走到沈思明的书桌前,小心地喊道:“大哥。”
手中的香烟还剩半截,一缕袅袅白烟从坐着的男人指尖慢条斯理地升至半空,翩翩然散开,然后失去踪迹。沈思明将香烟拿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个依稀可辨的烟圈,似乎是对形状不甚满意,他端详着烟圈散去后的残影,不甘心似地又吸了一口。
很快就只剩下烟蒂,沈思明这才将香烟掐灭,长长地“嗯”了一声。
沈竞溪双手交握在身前,半垂着头,静等他发话。
“说说看,”半晌,沈思明才出声道,“你怎么想的?我从没管过你交什么对象,只是这次捅到盼盼那里……难道说,你是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