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失格(231)
不过……
[交换品吗?]
……
论对孩子的管教,森鸥外与太宰治都是放手派,大人们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而孩子则在船上撒腿狂奔,太宰治甚至将房屋的钥匙留给津岛修治:“如果有需要自己回去。”他说完就闪进人堆里。
中原中也原本说要履行自己的任务,一刻不歇地保护森鸥外,哪想他有这心,当事人却不配合,笑着说“保镖工作是从第三天拍卖开始的,现在就好好去玩吧中也君”,人也跑了个没影,中原中也气无处发泄,只能给自己找乐子,他想想说先把浩大的游轮参观一遍,再决定要去做什么。
[我改变主意了。]中原中也看眼前的津岛修治,眼皮子直跳弹,他忽然理解了汉语词汇冤家路窄的含义,并为汉学的博大精深而倾倒。
“啊,竟然又见面了。”津岛修治坐在赌桌前,他身子不过成年人三分之二高,却把高脚凳坐得有模有样,人手两边堆满了筹码,一切都让赌桌上的其他客人眼红。
中原中也看他得意洋洋,恨不得一拳把人揍饭在地再踹几脚,但他没说,只是冷冷看人几眼,想回去打自己的小钢珠。
“不来玩一把吗,蛞蝓君。”他挑衅了好几句都没接着出牌,坐在津岛修治对面的青年率先表达自己的不愉快,涩泽龙彦同太宰治年纪一般,却在异能力者中混得风生水起,他催促津岛修治说,“你要还有什么招数,就快些。”他意气风还年轻得过分,天才若有些怪癖完全可理解,涩泽龙彦就是能颠覆世界的天才。
同一桌上的成年人节节败退,中原中也还没走远就不肯再上赌桌了。
“嗯——”中原中也就回头看一眼,只见一抹苍白的剪影从身边划过,单薄得像抹幽灵。他看双手双脚戴着镣铐的孩子坐到赌桌前,用充满俄罗斯风情的英文说:“加我一个吧。”
费奥多尔仰头的姿态,像祈求上帝怜悯的圣子像。
第132章
7月16日
21:00 pm
津岛修治定定看费奥多尔,他的打扮与在场人皆不相同,涩泽龙彦不说,穿白色燕尾服,全身上下唯有束缚衬衣的小马甲是黑色;津岛修治又恰恰相反,太宰治从来没有限定他的穿着打扮,他却无师自通爱上了英伦风的小礼服,外套、领结、短裤、皮鞋都是黑色,只有衬衣是白的;中原中也穿他贫民窟的一套,普通的窄外套,普通的收口牛仔裤,放在人堆中同他有相似打扮的人太多,在船上倒成了绝无仅有的,有人说他是“野孩子”,以讽刺他庶民式的穿着。
但与费奥多尔比起来,中原中也又好太多。
你看费奥多尔第一眼,脑海中的初印象就是“不健康”,他骨骼纤细,皮肤又太苍白,纵观全身不说瘦骨嶙峋,却也是病弱的。他身上的衣服,不知道是囚服还是医院服,底白色,有浅蓝色的粗条纹,衣服太大了,不符合孩子的尺码,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的,像骨头架子撑起大风衣。钢铁打造的镣铐束缚住他的手腕脚腕,冰冷而情、色,有特殊嗜好的人会喜欢这一幕,他的四肢太过纤细,轻轻一折就能把腕骨折断,津岛修治联想到了某些情景,在天空翱翔的鸟儿被弹弓击中翅膀,羽翼痛苦地皱成一团,再从明朗而空无一物的天上坠落,像一颗滑落人间的流星。
涩泽龙彦也不说话,他用充满兴趣的眼神看费奥多尔,说:“可以啊。”此人略有唯我独尊的习性,故不将他人的想法考虑在内。
津岛修治也笑盈盈的,他不说话。
桌上除他俩之外还有一成年人,他已被众人无视了。
中原中也远远看着,他本想直接离开,但在费奥多尔走入会厅后,情况发生了微妙的转变,赌场中的人用眼角的余光关注古怪的一桌,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喂,什么情况?]中原中也想,[他的镣铐难道是装饰吗?]他眯眼睛打量一会儿又觉得不像,镣铐低端拖着长长的锁链,锁链一头有平整的断口,它们是被用利刃斩断的。
钢筋材料是实打实的,对瘦弱的孩子来说沉重得过分。
“那桌怎么回事?”他身边恰好是俩交好的富豪,正在议论津岛修治他们,中原中也的听力很好,就竖耳朵听。
“涩泽龙彦你不认识吗?”其中一人悄悄说,“听说是国家瑰宝,拥有不得了的异能力,他在收藏家圈子里很有名,喜欢收集奇珍异宝。”
“二阶堂说是搞军工的。”
“我当然认识二阶堂,没让介绍他。”另一人压低声音说,“我是讲那两个小孩儿,什么来头。”
“穿黑西装的是一青年人带上来的,可能是父子,那青年的身份没人知道,看上去跟涩泽龙彦差不多大,年纪轻轻就能上幽灵船,肯定有过人之处。”他意味深长地说,“很多人在问年轻人是谁,目前没人知道。”
第二人听他这话,心里打突,秘密让人恐惧,尤其无人知晓秘密背后的真实,汇聚在这里的人各个神通广大,遍布众多领域,忽然冒出个人,不被任何一人认识。自负的精英格外讨厌超出预计的事与人,而太宰治就是未知符号。
“带镣铐的是谁家的孩子?”
“你问我?”
“对。”
“可能不是谁家的,看他模样,搞不好是带上来的宠物。”说话人挤挤眼睛,“谁给正经子侄带镣铐?跟何况你看他的样子……”
由心思龌龊的人来看,再高雅的画都会变得猥琐,费奥多尔苍白面颊上的病态嫣红,瘦弱的四肢,纤细的脖颈,直接点地没穿袜子的足尖,还有镣铐,在他的话语中都蒙上了淡淡的情色,他看费奥多尔,像是受到了低级的暗示,大脑皮层活跃起来。
中原中也听懂对方的话,他由流莺抚养,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在理解他意思的刹那,中原中也依旧觉得恶心,呕吐的欲望是从胃底涌上来的,他花了好一阵功夫平息躁动不安的胃袋,又恨不得用眼神把成年人的脑袋打爆了。
[真恶心。]
[太恶心了。]
一桌人玩纸牌游戏,他们玩得是最经典的二十一点,很考验计算能力,桌上每个人的取牌动作都很娴熟,成年人二阶堂的表情最严肃,其他三人游刃有余,津岛修治又戴上了笑面具,其他二者嘴角向上扬,中原中也从远处看,认为他们三的表情一模一样。
三局过后,二阶堂身前的筹码只剩一点儿,几乎全输出去了,其他三人的筹码都有增高,他额头上全是汗珠,终于在筹码输完之前宣布退出游戏。
奇妙的一桌周围全是人,他们在看牌局,在观察坐着的三人。
津岛修治对他人的话充耳不闻,他还是紧盯中原中也,看他没有走远,不怀好意地说:“蛞蝓君,来吧,我们还差一个人。”
中原中也当没听见,他对自己的赌博技术有数,知道不可能赢过,也没有足够的筹码参与三人的活动,就干脆不玩。
蠢蠢欲动的大有人在,大体上抱着“怎么能输给小孩儿”的心思,一个接着一个上来送死,只可惜没人算得过他们三,人上去,输完筹码,下来,循环往复,短短十几分钟内,已经“杀”好几个人了。
中原中也觉得无聊了,他要出去,要往外走,心里不住唾弃自己:[看三人打牌,有什么意思,你真无聊。]
前脚踏出宴会厅,后脚船内的警卫姗姗来迟,他们不配枪(说是会惊扰贵客),手上都拿电击棒,气势汹汹地冲进厅内,领头的长了双小眼睛,却很凶恶,他逡巡场内一圈,最后将视线锁定在费奥多尔身上。
警卫长勾勾手指头,身后人应声而上,他一把拽住男孩儿的头发,以相当粗暴的姿势把他从椅子上拖下来,拽头发一定很疼,但费奥多尔偏偏像丧失了痛觉神经似的,一句话不说,姿态还很闲适,他活生生被从椅子上拽下来,瘦弱的身躯跌倒在地上。
静默。
全部声音消失了,人们看着小孩儿与警卫,神色各不相同,却一致没有发出声,在被暴力拖拽后,警卫长身后人高马大的青年们一拥而上,用捆绑精神病人的束缚带把费奥多尔绑成了一个茧。
现在终于有人出面发问了,他关注的当然不是小孩儿的去向,而是自己的人生安全能否得到保障:“他是什么?”这话问的,好像费奥多尔不是具有生命的人,而是一样东西,“我们宾客的人生安全能得到保障吗?”
“当然可以。”警卫长赔笑道,“他不是什么危险分子,只是一样出逃的拍卖品。”
[拍卖品?]
[出逃?]
中原中也的神色有点危险,他不至于天真到没听说过人口买卖,只不过,对警卫长的话他嗤之以鼻。
[喂喂,开什么玩笑,这家伙还不是危险分子吗?]他瞥见被斩断的锁链,[能够让被拍卖品逃出来,就证明这艘船的安保系数堪忧对吧,现在来的是个孩子,要是什么角斗士也突破束缚跑出来大开杀戒怎么办,就这群弱鸡肯定碰上一个死一个。]
他吸了下鼻子,发出不屑的嗤声:[我敢打赌,看守他的人肯定没命了。]
他看得出来,费奥多尔跟津岛修治差不多,心脏。
中原中也能想到的问题,其他人不会想不到,一时间偌大的宴会厅喧闹起来,质问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警卫长的表情没变化,其他人却不行,高大青年的神色以肉眼可见混乱起来。
[接下来是不是那谁要登场了?]中原中也费了好大功夫才想起对方的名字,[马拉卡佐夫,是叫这个名字对吧。]
说时迟那时快,穿黑西装气宇轩昂的男人不知从哪个角落闪现出来,劝说大家稍安勿躁,他的声音很奇特,有强烈的感染力,听者的心情随他的话语上下起伏。
[真无聊。]中原中也没意思地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