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钟离,尘世闲游(34)
按照他的观察,哪怕知道自己是装出来的柔弱,名为钟离的神明也不会放着向他求助的可怜小孩不管。所以接下来,对方应当会用神力为他进行医治,或者将他捡回离这里不远的侦探社进行处理……
钟离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太宰治:?
“好在我有一友人今日正巧在这附近,我托他来送你去医院。”钟离淡定说道。
*
直到坐上明显是殡仪馆专车的座驾,太宰治脸上的表情还是懵懵的。
没想到神明能用现代设备用得这么熟练,是他刻板印象了。
从小学习正统神道的太宰治反思自己。
而旁边那个开车的人带着明显口音的日语还在喋喋不休地传来。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横滨除了中华街和钟离先生住的那条街道外都是很危险的,小朋友你以后没事不要随便出门,就算出门也要和爸爸妈妈一起知道吗?这次是你运气好只是被子弹擦伤还遇见了钟离先生,下次谁知道会遇见什么呢?啊,话说钟离先生不会是吸引小孩子的那种体质吧?怎么总是在他身边出现各种各样的小孩……”
太宰治从一开始的随意应声逐渐变得面无表情,连眼神都空洞起来。
这人好吵。
而且热情到他有些不适。
于是,在名为何尧的男人于诊室外和医生商量着一会儿找他要家人的联系方式时,已经被包扎好的太宰治快速地从侧门溜走了。
伤腿的确有些影响行动,但当太宰治不再伪装的时候,不论是伤处还是横滨暗处的那些危险都对他构不成威胁。很快,他便摸到了中华街。
再次找到钟离的时候,后者正在新开张的曲艺馆里听戏。
“来了我伽利略读书人
有主教威风凛凛当中坐定
料今日难逃这酷法非刑……*”
台上老生扮相的演员咿咿呀呀地唱,钟离坐在观众席上安静地听。而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在这个虽未坐满却也坐了七八成的馆子里,钟离身边的座位都是空着的。
太宰治一瘸一拐地走上前,安安静静地在钟离身边坐下。
台上的戏是中文,太宰治曾在要求严苛的父亲鞭策下潜心学习过,也对戏剧略知一二。
这部戏却不是他所知道的任何一部。
“上得堂来,为何不划十字
心中有主,不划也罢……*”
越听越古怪,还没日后那么波澜不惊的太宰治表情微妙地说道:“这到底是什么?”
“《三堂会审伽利略》。”钟离声音正经得就像是在说《玉堂春》。
太宰治的表情更微妙了。
直到台上饰演伽利略女儿的花旦开始用咿咿呀呀的荀派唱腔为她爹开脱,太宰治才找回了状态。
“何必呢?”他一只手托着下巴,冷淡地说道,“教会想要定罪根本不差她这一份说辞,之后无论屈打成招也好,捏造证据也罢,她那位父亲总归是难逃责难。而提供了这份证词的她也会因为欺瞒教会而共同受刑。”
“这种事根本毫无意义。”
“所谓意义,并非以结果或价值为衡量标准的。”钟离平静说道。
“即使到最后一无所获?”
“理想、追求、精神高度,总有什么高于物质、存在于灵魂里的东西指引着人们走下去。”
“……不理解。”
“慢慢思考即可。”钟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原本平放在膝盖上的手却抬起,轻轻摸了摸少年微卷的黑发,“你看到的太多,也看到得太少。”
“年幼者理应拥有更宽广的世界。”
太宰治沉默着,没有躲开钟离的动作。
等听完戏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微的暗沉了。
钟离径直从曲艺馆里走出,身后的黑发少年像个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却又在即将走到天光下之前顿住。
“钟离先生。”他攥着自己的衣角,低声说道,“还没正式自我介绍,我叫太宰治。关于先前的欺瞒……我很抱歉。”
“以及,请原谅我的贪心,但我想看到更多。”
他抬头,闪烁的目光中带着希冀,小心翼翼地说道:“请问,我可以……”
“先生!您在这啊!”
轻快的少年声线从不远处传来,下了班的中原中也正与江户川乱步一同走来,却在看到阴影中的某人时勃然色变。
“你这家伙怎么会在这里!”
他还记得那天,这个阴沉沉的家伙就像现在一样处在黑暗里,又是嘲笑他的眼神不好又是消除他的异能,还差点让他摔个大马趴。
太宰治原本还有些郁气的表情就像上了发条一样鲜活起来。
他快走几步出了阴影范围,小心扯着钟离的袖子藏到他背后,只稍微露了半个头出来,腻着嗓子大声说道:“哇,钟离先生,这个人好凶哦,他不会打我吧?”
“我、好、害、怕、哦~”
最后的尾音百转千回,要多茶有多茶。
第25章
中原中也很生气。
昨天, 那个不知哪来的狐狸精茶里茶气地装完可怜之后很快就溜了。看在先生还在的份儿上,中原中也没有追上去揍他,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是!
赭发少年看着那个跟着殡仪馆何先生学习怎么给尸体化妆的身影, 越看拳头越紧。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装模作样的家伙居然一步到位成了殡仪馆的学徒!
正常小孩会找工作找到殡仪馆来吗?!
——哦, 太宰治啊, 那没事了。
已经被中原中也定位成茶味儿狐狸的太宰治拿着只上了色的石膏手,睁着双亮晶晶的鸢色眼睛问何尧:“何先生, 这样的色调是正确的吗?”
心地善良的何尧先生被虚心求教的少年打动,耐心说道:“已经很不错啦,太宰君真的很有天赋呢, 不过这里的颜色还需要再深一点……”
他当然记得自己前一天才开着车送去医院看腿的太宰治, 还因为人突然失踪担心了一整个晚上, 直到钟离那边回了他消息才放下心来。
没想到今天就在殡仪馆里看到带伤求职的少年。
太宰治话说的很漂亮:“昨天我真的以为自己马上就要被抓走了, 还好钟离先生和何先生帮助了我, 我没有能回报你们的东西,只能来打工帮忙啦。”
说着, 他还挤了挤眼, 眼角渗出点儿泪花, “我已经(因为逃家)再也见不到父母的面,现在无家可归又没有钱,前几天还(因为迫害白濑)丢了上一份工作,马上就要去和粗壮的流浪汉抢桥洞睡了呜呜呜……”
原本并不想雇佣童工的何尧被太宰治一番说辞伤心得泪流满面,当即拍板决定让太宰治留下。
顺带一提, 虽然职业是化妆师,但这间殡仪馆其实是从何尧爹那辈留下来产业, 他爹去世后一应事物都由他做主。这也是为什么钟离在没有工作的时候不用坐班而是满街闲逛。
太宰治则在何尧答应了他的入职请求后, 淡定地将手指上的洋葱汁抹在了袖子里的纸巾上。
通过听何尧的描述推测出整个求职过程的中原中也简直震惊。
这是何等的厚颜无耻!
他甚至把自家先生拉到角落里, 小声说道:“先生,那个叫太宰治的是个满嘴谎话的家伙,何先生也就罢了,您千万不要被他骗了啊!”
钟离当然不会被太宰治那点不用心的小伎俩骗到,但也不会拂了自家孩子的一片好意。是以他堪称慈爱地摸了摸中原中也的脑袋瓜,并塞给了他一块巧克力。
“不必忧心,我会注意的。”
快到中二期的少年总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中原中也被自家先生安慰小孩子的态度整了个大脸红,拿着巧克力就冲出了殡仪馆。
连身后的太宰治略带压抑的视线都没注意到。
一直冲到大街上,中原中也才停下来长舒一口气,拍了拍自己发烫的脸颊,开始快步向本次真正的目的地进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