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人类研究手册(118)
抱着氅裘的赵无垢眨了眨眼睛,王爷今天早膳吃的是火药么?这么凶?
“大人, 您没事吧?”捕头飞奔着过来接赵无垢,刚靠近又猛的捏着鼻子退开两步,“大人,您身上这股血味可太难闻了。”
赵无垢:………………
水患持续了三日才退。因为安排得当,上京城是沿河几座城池中伤亡人数最少的一个。
四月过半,城西来了一伙流寇,在上京和蕉州的交界处占山为王,他们纠集各处受灾的流民,很快发展成了一伙人数过百的悍匪。杀抢掳掠,两城百姓被折腾得苦不堪言。
赵无垢和蕉州府尹联合派人围剿,却铩羽而归。不但带队的蕉州府尹摔断了腿,赵无垢也被射伤了胳膊。
三天后,吊着胳膊的赵无垢正在苦恼地跟幕客商量剿匪的计策,负责监看匪寇的衙役一路飞奔冲了进来。
“禀告……大人,破……破了。”衙役气喘吁吁的道。
赵无垢愕然的放下笔,“什么破了?山寨?”
“嗯,”衙役点头如捣蒜,“六王爷带着人冲上山,杀了贼首,剩下的几个领头的,都被狠揍一顿活捉了,绑得满地都是人。”
赵无垢:………………
一周之后,被关在牢里的贼寇中陆续有人病倒。然后,蕉州和格安城也传来消息,死伤过多的格安爆发了瘟疫,流民将瘟疫带到了附近几城。
瘟疫的传染性极强,两天后,安排衙役和大夫将牢房里的犯人和可能被传染的人都妥善安置好,赵无垢猛的想起出手剿匪的六王爷那边。
他和家将们也跟这些流民接触过,会不会也有人染了病?
赵无垢带着汤药匆匆奔去王府,正遇到去请大夫的管家。
“大夫呢?”床榻上的阎祁看看管家,又看看手帕覆面,打扮得跟刺客似的赵无垢。
赵无垢不好意思的道,“城里的大夫都被我请去安置牢里的那些人了。王爷放心,药我带来了。”
“这药能行么?”六王爷皱着眉毛,狐疑的打量着他手里那碗黑漆漆冒着热气的东西。
“准能行。这是我和大夫们前几日共同研究配的方子。牢里那些犯人喝的都是这个。”赵无垢用手在碗壁试了试温度,又用汤勺搅动着散热。
六王爷的脸立刻黑了半层,“你给我跟牢犯喝一样的东西?”
赵无垢怔了下,然后试探的道,“不然,我给您多加块石蜜?”
阎祁:………………
担心其它人防治不当再被传染,也担心他们不懂医理看护不当,赵无垢衣不解带的在王府照顾了阎祁三天。期间还指挥着管家消毒,给家将们熬药分喝,等到情况稳定才离开。
由于方法有效,救治得力,上京城依旧是沿河各城把瘟疫影响控制在最小范围的那个。
自那之后,赵无垢和六王爷也成了朋友,除了共同为上京城忙碌,偶尔也会过府相宴。六王爷极善音律,喜好狩猎,文武双全,赵无垢对六艺也多有涉猎,两人无论是谈古论今还是抚琴吹笛,虽和而不同,却甚为合拍。不禁惺惺相惜,都有些相见恨晚之意。
不过,最大的不同是两人的毕生抱负。
赵无垢想做一位心怀天下,能为苍生谋福的好官。
生在帝王家的六王爷,却只想闲散一生,遍游天下。
有次夜饮小酌,酒酣耳热之际,某府尹想起当初自己听到的那些传言。
“枪棒是每日练武打断的,但奴仆哀叫只是因为陪打太累。彩帛铺地,华绢遮阳,是因为喜欢整洁,讨厌晒阳。”根据现在对阎祁的了解,赵无垢扳着手指一条条的数过去,“对了,王爷,您府上的那上百名舞姬呢?”
他来了数次,别说舞姬,似乎连丫鬟都所见极少。
“那只是当初为太后生辰安排的一个助兴节目。”阎祁无奈的道。
“原来如此,”赵无垢点点头,醉眼迷离的把最后一个指头放下,“嚣张跋扈,对谁都不假辞色。这条倒是真的。”
阎祁:………………
三年之后,赵无垢因为表现极好,擢升调入京城。山高路远,赵无垢本来还有点担心。结果,正好六王爷借着太后生辰大典的名义,也请了道圣旨,与他结伴返京。
两人路上还顺手帮人破了两个奇案。
次年十月,公主和亲远嫁番邦,赵无垢被派去护送公主。
和亲队伍在离关三百里的地方遭遇伏击。
暗夜乱兵之中,赵无垢带人冲过去护在公主车驾旁边,他正在与人缠斗,不料远处飞来数支弩箭。
箭矢如蝗,淬过毒的箭头闪着幽蓝的光芒。闪避不及的赵无垢眼见就要中箭,六王爷突然出现,冲到他跟前以身为盾,将人牢牢护住。
随后,身中数箭的六王爷手挽雕弓,回手连发十余箭,将弩箭手尽数击毙。
“护他们周全。”六王爷只来得及吩咐赶来的家将们半句,便剧毒发作倒了下去。
“阎祁!”看到他倒下去的那刻,赵无垢心胆欲裂,再也顾不得顾忌,直接喊出了他的名字。
已经说不出话的六王爷用尽最后的力气将自己腰间那支玉笛塞在赵无垢手里,便撒手人寰。
六王爷下葬的那天晚上,赵无垢才发现,玉笛背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刻上了四个字。
君子无垢。
平安回到京城的赵无垢从此官途坦荡,位极人臣,他公正廉明,两袖清风,数次为民请命,挽苍生于澜,在百姓之中口碑极佳。
但终其一生,他却从未娶妻。
辞官归隐的那天,他一人一马,只身离开京城,唯一的行李,便是一支珍藏在锦盒中的玉笛。
站在驿站长亭,两鬓霜白的赵无垢拿出那支玉笛,“王爷,我心愿已了,从今以后,陪你游山玩水可好?”
“嗡……嗡……嗡……”赵无垢被震动的手机吵醒,来电显示是他当初存的四个大字,部长大人。
原来是做梦。
赵无垢抓了抓头发,半梦半醒的接通了电话。
“我刚开完会,睡了?”电话那头除了阎君的声音,还掺杂着脚步声,像是在往外走。
“嗯,还梦到了我们初见的时候。”赵无垢鼻音浓重的道。
“你还记得我们初见?”
“当然。你当时可是害我内疚了半辈子。”想起梦里的心酸,赵无垢边往背后塞枕头,边愤愤的道。
在奈何桥边见到某人等自己,他还感动了一番,以为对方为了留在桥边吃了多少苦头。
后来才知道,人家根本就是地府的老大!
“那不是我们初见,我们初见,是在更早之前。”意识到自家伴侣正在炸毛的边缘,阎君急忙转移话题。
“更早之前?”
“嗯,那时候你凭着股执念,以魂魄之体追到忘川河边,击杀了一条吞掉你所有亲人的妖龙的魂魄。然后,因为扰乱地府,你被罚在忘川河边做了三百年的勾骨吏。”阎君的声音带着微微的笑意,“我看到卷宗的时候就在想,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人。所以,当时特意去河边看了你一次。”
一念之下,红鸾星动,三生缘起。
赵无垢挑了挑眉毛,“我怎么不记得?”
“所以你看,”阎君唇角微弯,“其实我等的时间更久。”
赵无垢:………………
“你那边确定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了吗?我正好也可以过去出差。”阎君想起自己打电话的目的。
“暂时不清楚,你还是多等两天吧,反正你也喜欢等。”带着起床气和梦里的双重怨气的赵无垢傲娇的道。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我们,来日方长。
研讨会和论坛正式行程安排的密不透风,等到在回京北的飞机上再次在徐飞身边看到那个女鬼,赵无垢才想起这件事。
“你暗恋过那么多姑娘,最喜欢的是哪个?”落地后推着行李往外走的时候,赵无垢看看满面笑意的坐在学费行李箱上的女鬼。
“当然是初恋啊,初暗恋。她喜欢天文,平时总扎个长长的马尾辫,笑起来甜甜的。每次遇到她,我就在想,可能女神也不过如此了。可惜,我们可能命中注定是中和反应吧。” 徐飞丧丧的抓了抓头发。
中和反应生成水……泪水?意思是悲剧?赵无垢皱了皱眉,“她出了什么事?”
“她两年前生病去世了,我还没来得及表白。”
行李箱上的女鬼瞬间坐直了身体。
赵无垢弯弯唇角,“她叫什么?”
“谁?”
“你以前暗恋的那个姑娘。”
“林薇。”
徐飞这两个字一出口,那个女鬼就开心的抱住了他的胳膊。
赵无垢了然的叹口气,原来这是个双向暗恋的故事,“师弟,你最大能接受多大的年龄差?”
“年龄差?”徐飞不解的望向赵无垢,想了想道,“五到八岁?”
“你需要扩大自己的接受范围,”赵无垢看看接机口站着的那个气宇轩昂的身影,意味深长的拍拍他的肩膀,转身快步朝出口走去,“说不定你女朋友还没出生呢!”
撮合这个姑娘和徐飞的话,就算立即投胎,也是十六岁的年龄差起跳。
徐飞呆呆的站在原地:………………
师兄,你这是诅咒我注孤生的意思么?
接机口外,阎君拎着个蛋糕摩天轮,顶着众人诧异的目光志在必得的扬起眉梢,你们这些凡人懂什么?接机礼物,当然是甜食最能得某人的欢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