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敌跟我双向暗恋(40)
是了,他便是此次射羿军的主帅。
两君列阵时,呼延向玄雍军看去,只见排排士兵整整齐齐,玄色长旗高高飘扬,浩浩荡荡、呼声震天,新帝却不在阵前。
呼延宏是知道玄雍新帝名唤殷洛的,更记得当初戳瞎自己爱马的人也叫殷洛。
可若他没记错,殷洛应当是个身先士卒、永远冲在最前面的将领。
呼延宏又往后看了看,终于在被几排士兵守卫着的军阵后方看到了殷洛。
他左右前方各一位手持长柄刀的武将,门神似的怒目瞪着战场。
其后便是殷洛。
玄雍之主骑着一匹其色如赤焰、汗下如浸血的骏马,身着战甲,头戴乌金盘龙冠,黑发披在身后,面无表情,色若刀削,眉如刀锋,神情冷峻。
他的手中并没有提着之前数次交战时惯使的长/枪,而是左手拉着缰绳,扬起右手,看着前方的战场,嘴唇紧抿。
战场上的风像小刀似的刮着对阵双方裸露在外的脸颊,将气氛衬托出一派肃杀的气氛。
殷洛眼神暗了暗,举起的手向前一挥,道:“杀——!”
朝凤原本就是旨在突袭,也没想到进攻射羿境内玄雍竟会出兵,自是在两军夹击之下节节败退,最后极不甘心地投了降,两个将领被永远留在了射羿。
整场战事,殷洛一直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地伫立在后方。
呼延驭马回阵,听得士兵欢呼,又看了看全都恭恭敬敬跪在殷洛面前,一动也不敢动地等着副将回禀战死数目的玄雍余兵,虽两军大获全胜,心里却不是滋味。
因此次战事胜利,国君在侧殿举行了庆功之宴,呼延宏回绝了好几次邀请,最后还是老太君出马才逼着他答应了下来。
他换了华服,被轿子抬往宫内,下了轿子,听到一些大臣状似窃窃私语,声音却并不小,不用特意靠近,便可知他们在讨论之前走漏的宴会风声。
一人说:据说这次庆功宴除了射羿高官,还有玄雍新帝。国君盛情相邀,势要将他好生招待,将他留了下来。
一人说:友邦国君率兵相助,于礼确也该当如此。只是我听说他脾气不好,看了他总有些怕……唉,我们尽力款待就是,只盼他不要在宴会上发作。
呼延宏与他们并不相熟,也不寒暄,一个人在墙角倚着墙磨蹭了一会儿时间,见众人都已进去,估摸着宴会已经开始了才入了侧殿。
国君与殷洛都坐在高台上,一左一右,相隔甚远,身前各摆着一张摆得满满当当的长桌。
射羿国君仍是笑呵呵的,心情甚佳。
殷洛一身玄色蟒袍,俯视其下,神情晦暗不明,眸色沉沉,看着吹奏歌舞的美人,仰头喝下一杯酒。
穿得欲说还休的佳丽拿着白玉酒壶走上高台,聘聘婷婷屈下身子,替殷洛斟酒,动作轻柔,低头见可见细嫩的皮肤。
殷洛看了眼一旁似乎没有看向这个方向的国君,又看了看那个有些紧张地咬了咬下嘴唇的美人,不发一语地喝下了她斟的酒。
那美人将白玉酒壶放到殷洛身前的桌上,倚到了殷洛身旁,看了看他的脸色,不太敢下一步动作。
射羿国君这才转过头来,看了看那个美人,道:“乔乔啊,你坐到殷陛下身旁,是想干嘛啊?”
那美人道:“回禀陛下,小奴是想伺候殷陛下喝酒。”
射羿国君笑了笑,又道:“你这么坐着不动,又算什么伺候呐?”
这自然是一开始便安排好的任务了,玄雍之主远道而来,总归要让他玩得尽兴。那美人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继续动作,又想到听说过的传闻,觉得实在害怕,还是缩回了手。
殷洛道:“她坐着就好。”
射羿国君道:“那便听殷陛下的。”
不一会儿,小鼓点响起,堂中排列整齐的舞女停下动作,跪作一团,弯腰伏地,伴着陡然变得料峭的音律,长袖甩开,静止不动了。
远远望去,像一朵在地上开得极为绚烂的花。
身姿妖娆的女子长袖遮面,顶着满头丁啷当啷、璀璨艳丽的头饰,从花蕊处缓缓站了起来。她一身冰肌玉骨,衣服就像几层薄薄的纱,动作间若隐若现,惑人心神。
围成一团的舞女又一甩袖,舞乐齐奏,中间的女子也甩开袖子,从腰间一抽,铮地一声在空中画了个圈,手里竟拿着一柄薄似蝉翼的假剑。
乐声又小了下去,伴舞女子都退了开去,中间的女子收剑站立,露出一张多一份则浓、少一分则淡的妩媚脸庞。
她生得这样美,饶是呼延宏这种武痴也被惊艳得愣了两秒。
射羿国君也有些惊讶,大概之前并不知晓有此安排。
那女子持着剑,行了个礼,向国君禀告下一段表演是单人剑舞,若允许表演,她才会继续。
说罢她用双指抹过假剑的双刃,示意剑锋不可伤人。
这剑着实漂亮,剑身薄而柔软,甚至透明得可穿过剑身看见其后的风景。
射羿国君看了在坐大臣一眨不眨看着这姿容美艳的女子的神情,想着这女子刚才收尾舞的那一下,身姿优美,可一看就知道是个花架子,便同意了。
那舞女笑着又行了个礼,向一旁的乐师点了点头,闭上眼,摆出了姿势。
咚——!咚——!
随着两声声似军鼓的沉闷大鼓声,女子一抖软剑,飒飒便是几个突刺。
其后便是声声笛奏响起,舞女持着一柄剑,宛如一条被笛声催动而摇曳的、妖娆的美人蛇。
笛声清脆到有些尖利,忽急忽徐,舞女踮着脚尖,一步一顿,踏着鼓点,缓缓向高台走来。她脚上戴着铃铛,衬得皮肤格外白皙,每行一步便发出清脆的当啷当啷声。
行至殷洛长桌之前,她斜斜睨了在殷洛一旁斟酒的佳丽,笑了笑。她美得那般浓墨重彩,又笑得那般咄咄逼人,佳丽僵持两秒,坐到了一旁去。
殷洛抬起头来,看见舞女潋滟着满眼的春色,挪着步子,站到了他身旁,伸出足尖,很撩拨地拂过他的衣衫,然后坐了下来。
台下有人发出了有些遗憾的声音,奈何殷洛是坐上之宾,这舞女对自己的美貌信心十足,为求富贵,刻意讨好,也情有可原。
舞女的手藤蔓似的缠上殷洛的脖子,那柄玩具似的、薄似蝉翼的剑舞了几个漂亮的花,突然被她一翻手腕,握在手里。
迅雷一般向殷洛捅去。
她的动作那般美,好似这也是一开始设计好的舞蹈动作一般。
“嗤——”
音乐戛然而止,侧殿内只听得无比清晰的利刃插入皮肤的声音。
殷洛拔出匕首,伸手一推,舞女睁着漂亮的眼睛,从高台上跌倒下来,仰躺在地上,挣动两下,不再动弹。
坐到一旁去的佳丽看着舞女的惨状,发出凄厉的尖叫声。
众人皆愣。
殷洛慢慢用方帕将匕首上的血擦掉,把帕子扔在桌上,将匕首插回刀鞘,收入怀里。
他面色不善:“这就是射羿的待客之道?”
射羿国君看了看这个片刻之前还娇艳鲜活的尸体,道:“怎、怎么了?”
见殷洛眉头皱了起来,射羿国君赶忙对随侍道:“必定是这舞女不讲规矩……快把她给我拖下去。”
他顿了一下,看了看吓得直哆嗦的佳丽,道:“你也下去,可别又惹了殷陛下不开心。”
女子慌不迭跑下去。殷洛对着满堂面面相觑的大臣,道:“那舞女要行刺朕。”
堂下鸦雀无声。
射羿国君一拍大腿:“这次酒宴是谁负责的?好生给我查查这舞女是怎么回事。”
殷洛道:“宴后再查吧。”
射羿国君道:“也是。”
待场子被收拾干净了,射羿国君清了清嗓子,对着一片死寂的朝官,道:“刚才只是一段小插曲,大家继续啊!”
皇帝下令继续,哪怕此时无人不胆战心惊,也得捂着自己快提到嗓子眼的心,继续欢宴。乐声重新响了起来,殿内好似恢复歌舞升平,刚才席间可听到的交头接耳声却消失不见了。大家战战兢兢喝酒吃肉,表演的舞女更是个个露出了恐慌的神色。
从旁人眼中看来,便是因为那舞女未经过殷洛同意、讨好得有些过头,便被他胡乱按了个理由,夺了性命。
只有那射羿国君,又一副乐呵呵的样子,道:“好酒,好酒。”
呼延宏仰头喝了两杯,转头看了眼走过来给自己斟酒的另一名佳丽。她脸上仍挂着微笑,手却微微颤抖着。
呼延宏把酒盏拍到桌上,看着射羿国君的表情,道:“呼延不胜酒力,先行告辞。”
说罢,也不听身后回复,转头便走。
夜色静匿,他行得很远了,也能听到身后仍是一片莺歌燕舞、推杯换盏之声。
他走着走着想了起来——世人皆道他铁了心要为爱马报仇,可他只是将殷洛视作平生难遇的、战场上的好对手罢了。
数日之后,呼延宏把代赠玄雍宝马的使者骂了个狗血喷头,也因为这次,被多位大臣以“损害两国邦交”为由上谏革职,被国君一团和气地打了好一通阴阳八卦掌莫名其妙保住了官职,却从不得不从边疆调回了临祁,做个闲散将军。
呼延宏将长戬一翻,斜挑一棍,其势之猛,锏身发出搜搜破空之声。殷洛横枪格挡,后退一步,见那戬锋逼近,松开手,仰身躲过,接住掉落的长/枪,借着地面的支撑向一旁翻身,后脚为支点,前足一跃,跃至呼延宏身后,枪尾一点,使呼延宏向前疾迈几步。
射羿国君忙不迭跑上前来,拦在中间,道:“好了好了!分胜负了!呼延败了!别比了别比了!”
呼延宏转过身来。
他们交战时,虽然外人看来是殷洛占据上风,但殷洛虽然招式仍是快准狠,力道却只有全盛时的一半。
战场将领多使的长距离武器,是最考验气力的,殷洛以前是霸道遒劲的进攻路数,进攻就是他最好的防御。可此时却更多使用格挡与四两拨千斤之术,若再多胶着一会儿,必定便难以支撑攻势,败下阵来。
殷洛看了看手里的长/枪,叹了口气。
【第四十章-射羿风云(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