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魔(6)
“是的,我爱您。”安德烈点头,望着诺曼底公爵的目光充满深情,而且赤诚。
“嗯?”诺曼底公爵轻笑,食指悄悄爬上安德烈的眉眼处,他喜欢这样的赤诚。“你刚才还没有见到我的时候,情绪起伏不大。”
安德烈坦白一切,他将‘伊莎贝尔’和心中女主角‘索菲亚’的相似之处告知,他说‘索菲亚’是他最深爱的人,从十四岁那年,她就出现在他的身边,并直到现在。
她未曾消失,未曾离开过,她是他的精神支柱、灵感泉源。
‘伊莎贝尔’就是‘索菲亚’。
安德烈呢喃着:“我没有认错,感觉不会错的。您就是‘索菲亚’——不,如果您不喜欢,那么‘索菲亚’就是您。”
他捏着诺曼底公爵的裙角,仰着脸,迷恋而依赖:“我爱您。”
这大概就能解释安德烈忽然对‘伊莎贝尔’产生格外强烈感情的原因,因为他把‘伊莎贝尔’当成了小说女主‘索菲亚’,进而产生移情作用。
几乎所有的作家都有这样一个通病,他们热爱着笔下的人物,有时候会疯狂的迷恋着女主角,如同爱上了亲手创作出来的完美雕像的皮格马利翁。
大多数著名作家的私生活都很乱,他们热衷于从女人的肉体上寻求灵感,尤其喜爱交际花,热衷于为了一个妓.女而进行死亡决斗,更喜爱将一个荡|妇塑造成贞洁圣母。
诺曼底公爵的脸上带着懒散的笑,笑意却不达眼底。他问安德烈:“碰过女人吗?”
安德烈的脸颊红了:“不……没有。”他否认了,有些手足无措:“我只对您动心。”
笑意终于入了眼里,诺曼底公爵低头,亲吻安德烈的眼睑:“好孩子。”
即使是移情作用,安德烈似乎也是真切的爱着‘伊莎贝尔’,没有撒谎,感情纯粹而热烈。一如其本人,俗气和高雅,贪生和无畏,有时候很世故,却又在某些方面保有纯粹的天真。
诺曼底公爵那曾因‘艾格尼丝’而萌生的一点点脆弱不堪的兴趣,在此时终于稳固了下来。
诺曼底公爵收回手,安德烈渐渐的清醒,他感觉刚才好像说了很多话,但没有一句记得起来,画面也很模糊。
“怎么?你看上去很不舒服?”
伊莎贝尔小姐在关心他?安德烈很惊喜,将疑惑抛之脑后,他小心翼翼地询问:“您允许我的追求吗?”
诺曼底公爵睨着面前的安德烈,指腹下意识的摩挲着,那是感兴趣的意思。
“我很期待,好孩子。”
安德烈很高兴,因此忽略了听到‘好孩子’时忽然产生的怪异感。
作者有话要说:
安德烈对‘伊莎贝尔’的感情就类似于皮格马利翁对伽拉忒亚的感情,所以才会忽然对‘伊莎贝尔’产生那么强烈的感情。
诺曼底公爵询问安德烈有没有碰过女人就是以为他跟其他作家一样私生活糜烂,四处欺骗女人,随意播撒感情,如果是的话,那安德烈就会被扔出去了吧。
我怎么觉得这个阶段的公爵容易追妻火葬场呢?
9
第9章
杜兰德夫人每隔两天就会来找安德烈,有时候她会亲自坐着马车过来,有时候聘请一两个卖报的小孩或是干脆让府上的男仆过来一趟。
每次过来都会带着一小瓶猩红色的液体,味道并不怎么好,而杜兰德夫人坚持让安德烈喝下去。安德烈不喜欢,曾拒绝过几次,但杜兰德夫人称这是参加招魔仪式必不可少的步骤。
安德烈无奈,只好喝下那杯猩红色液体。发现对身体无害后,他就不抗拒了。味道不好闻,喝多几次渐渐就能接受。
心中有了真切存在的女主角形象,灵感犹如泉涌,安德烈很快就完成了稿子开篇的部分,后面涉及到恶魔的描述,他去教堂读圣经,向神父告解,依旧找不到感觉,只好放弃改而润色已写好的部分。
自上次在兰格·艾略特夫人府上举办的沙龙之后,安德烈再也没有见过伊莎贝尔。公爵府进不去,而最近巴黎各大歌剧院都没有新奇有趣的歌剧上演,近段时间也不是舞会盛季。
安德烈每天早上都会花费两个法郎购买一大簇鲜花,再雇佣一个卖报男孩替他将鲜花送到公爵府。好在伊莎贝尔小姐没有拒绝鲜花,以及鲜花上的信笺——那是安德烈每天晚上临睡前借着灯光写出来的情书。
一天一封,已经送出去十一封情书,伊莎贝尔小姐没有回应。
安德烈患得患失,他以前是自信的,现在却惶恐而自卑。他在伊莎贝尔小姐的面前放下姿态,低到尘埃,犹如世界上任何一个陷入爱河的男人,可怜而深情的哀求着心爱之人的一个目光,即使只是不经意间的一瞥,也是最甜美的梦境。
他把心情写进了书信里,从一开始的期待、激动、热情,到后面的忐忑不安、徘徊彷徨、紧张失落,一一借由书信展现在诺曼底公爵的面前。
这位被热爱着的公爵从漫不经心到每天期待新信笺的到来却始终不松口见安德烈一面,他站在高处,无论是现实中悬殊的身份地位还是爱情中的地位,他都高高在上,可以轻易的选择要或不要。
他拥有着主导权,而他恶劣和冷漠的性格作出的决定就是继续逗弄着新的追求者。
安德烈将新一天的信笺放进鲜花里,将鲜花和钱币交给卖报男孩,让他送到公爵府去。而他在回去的途中拐了个方向,前去拜访杜兰德夫人。
上次杜兰德夫人提到招魔仪式在满月之夜,今明两天正好就是满月之夜。
杜兰德夫人得知他的来意,向他表达了歉意:“我很抱歉,安德烈。我再三申请陈述你的诚意,最终他们虽然答应了,但必须轮到下一个次。”
安德烈:“我等得太久了。”他没有太多时间耗在这听上去颇为荒诞的招魔仪式上面,或许本来就不该参与。
他真是疯了,怎么会冒失地跑来参与异教徒们的招魔仪式?
杜兰德夫人看出他想要放弃的意思,心中顿时慌乱,连忙拦住安德烈:“不用等到下个月圆夜,月初就可以。相信我安德烈,这次只需要再等十几天。”
安德烈犹豫,思考半晌才妥协:“好吧,我再等一次。”
杜兰德夫人放心下来:“我听说你在追求伊莎贝尔小姐?”她倒了猩红色的液体递给安德烈。
安德烈接过后一饮而尽:“您知道了吗?”
“我想整个上流社会都知道了。”一名穷困潦倒的作家妄想追求一位身价不菲的淑女,所有人都在看笑话。“我当然是祝福你,安德烈。”
安德烈微笑:“谢谢。”
他看上去很幸福,尽管因为心爱之人没有回应而时常苦恼,可是依旧幸福。
..
安德烈曾经想过爬树、爬墙,任何能够进入公爵府的途径他都想要尝试。可是绅士的礼仪束缚着他,事实上,安德烈几乎不会为了遵守绅士礼仪而委屈自己,他只不过是害怕吓到伊莎贝尔,害怕伊莎贝尔讨厌他。
即使罗密欧也曾抛弃绅士风度夜会朱丽叶,但他们热烈的爱着彼此,这就是允许抛弃绅士风度的前提。
而他和伊莎贝尔之间,只有他沉醉其中。
他尝试过很多办法,终于打听到伊莎贝尔离开公爵府打算前往郊外的树林。那儿有一座诺曼底公爵府的山庄,她经常在那里度假。
安德烈雇佣了一辆马车跟随过去,中途下起了大雨。马车夫在送到郊外树林外边时就停下来,拒绝再往上走。
“抱歉先生,即使您给我两个法郎也不能驱使我进入树林。大雨已经将我的车厢弄脏,泥泞的道路会让我的马车陷在里面。”
马车夫还算好心,借给他一把雨伞:“请记得还给我。”
安德烈无奈:“好吧,谢谢。但能不能给我指一个方向?”
马车夫:“只有一条道路,而且下雨了,马车车辙痕迹很明显。您就照着痕迹走吧,祝贺您先生。”
安德烈撑着雨伞在暴雨中前行,泥水打在他的裤脚上,雨水几乎是以泼洒的形式打湿了他的下半身。走到半途,他差点摔倒,雨水将他整个人都淋湿了。
天将黑时,安德烈终于到达诺曼底公爵山庄。此时的他浑身都湿了,刺骨的冰冷让他只能抱着胳膊瑟瑟发抖,他拉着门铃,引来守卫。
守卫见到他狼狈的样子,万分同情,告知管家。而管家也将安德烈的到来告诉了伊莎贝尔小姐——也就是诺曼底公爵。
公爵感到诧异,随即让人将他带进来。他从卧室里出来,在客厅见到了浑身湿透的安德烈。安德烈原本一丝不苟的红色长发被雨水打湿、打乱,垂了下来,发尾还滴着水珠。
脸颊上沾着几缕发丝,红色发尾黏在细长的脖子上,一直延伸进衣领。脸颊上都是水珠,水珠一滴一滴的滑落下来,沿着白嫩的皮肤,莫名就有了情|色的味道。
红色的发丝和沾了水之后变得更加白嫩的皮肤,以及精致漂亮的五官,映入眼帘极具冲击力。他站在地毯上,表情无辜又干净,还带了点可怜,却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美丽和诱惑。
干净、青涩、情|色。
真漂亮。
这样的念头在公爵阁下的脑海里滚了过去,他走了下来,命令其他人先下去,吩咐管家准备热水和一套干净的衣服。
然后他站在安德烈的面前询问他:“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
安德烈一见到‘她’,立刻露出灿烂的笑,炽热的爱意和纯粹的欣喜从眼中迸出来。那个样子过于耀眼,以至于公爵阁下有一瞬间觉得自己看见了刺眼的光。
安德烈原本佝偻着身子站在原地,当他见到‘伊莎贝尔’就立刻站直起来,于是露出了藏在夫拉克外套里面的,被紧紧簇拥在怀抱里的鲜花——
“今天的花,您还没有收到。”
作者有话要说:
美人千里送花\情书,hold不住惹。
第10章
那是一束今晨刚从花圃里剪下来的玫瑰,因为买下它的青年精心的呵护,依旧娇贵的展示着它的美丽。
暴雨淋湿了青年的头发和衣服,却只是打落了几片花瓣,透明的水珠装点了这娇气的玫瑰。
诺曼底公爵抬起眼眸,那远比天空、大海还要深邃幽蓝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狼狈的青年,这漂亮而赤诚的青年,这敞开了胸膛把赤|裸裸的爱意捧在掌心献到眼前的青年,比任何一个信徒还要虔诚。
上帝不会拒绝信徒的爱意,他将最忠诚的信徒视为最可爱的孩子。恶魔也不会拒绝,他甚至比上帝更宠爱虔诚、单纯的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