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皆知我貌美如花(23)

　　莱因将这话反省了几日，觉得把这种“先锋”“左|倾”“二十年前就被破除的错误理论”拿到听证会上，表示加林其实哪个性别都不算——那帮老学究和政治家是绝对不会理会的，于是还是找人另做了准备。
　　.
　　十一月中，阿茨伯丁纪念报告厅。
　　施瓦本星冬季气候干冷，初冬时节上午的气温已经降到了零度以下，报告厅四周的植被上铺了厚厚一层寒霜，加林被士兵从车上推下来，寒气钻进衣领，冻得他微微一哆嗦。
　　2000座会议厅里的位置已经坐满了大半，陪审团的席位还空着，会场上大多数是来旁听和看热闹的学生，到场的学生都穿学院统一定制的制服，以深蓝色的空军制服为主，间或几道墨绿与白色。
　　早晨的自然光从大幅玻璃窗外射进来，千人会场阒寂无声，俨然是个极为肃穆的场合。
　　加林走进会场正中的玻璃围栏里，一道光正好打在上面，十几天来他已经忘了自然光的温度，审讯室里的灯光都是冰冷而刺目的，以最差的体验使被审讯者在精神上首先崩溃。
　　加林伸出手，垂着眼睫，在光线中捻了捻手指。
　　——这幅画面恰好落进了莱茵的眼里。
　　他刚刚从会场南门上楼走到陪审席，落座前一抬眼，就看到加林站在楼下的白光里。
　　他穿一身雪白的连体衣，没有腰带，扣子扣到领口，这是特调局配发的穿着，防止嫌疑人自杀，也有他们秘密的设备密封在里面。衣服很薄但宽大，加林的腰身在里面勾出一个奇异而优美的弧度，向前贴靠在护栏上。
　　他整个人白得刺眼，从衣袖里伸出的一截手腕和脖颈像在发光一样，连漆黑的发丝都在光线下显出一层光洁的琥珀色。
　　这真奇怪，莱因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表里不一的人了，他乍看上去干净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少年，捻弄日光的模样单纯得如同从未见过光亮。
　　仿佛感觉到他的目光，加林侧头抬起脸，看不清似的微微眯了眯眼。
　　莱因没有回应他，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半小时后陪审团成员全体入场，这些人一部分是军校的终身教授，另一部分是行政领导，当这些人和裁判一一入席之后，门厅外才传来一声通报。
　　中央军|委副主席、“自净计划”首要带头人之一，洛德·冯·纽伦贝格到了！
　　全场起立，脱帽致敬，莱因随之起身，加林回过了头——
　　正门大开，一道刺目的白光劈面而来，正落在位于正门正前方的加林身上，两侧士兵开道，一个身披深蓝色长风衣人影出现在门外，高大的男人仿佛自带威压，整个场景从他踏入门厅的刹那凝固。
　　洛德脱下风衣，一双与莱因十分相似的眼睛向会场的右上方瞥了过去。
　　他和莱因哈德的长相从整体上看并不酷肖，洛德面庞的轮廓线较之莱因更为平缓，皮肤略显苍白，嘴角挂显示岁月痕迹的法令纹，金发妥帖地后梳，看上去比莱因更具亲和力，向人群致意时透着深入骨髓般的和善与亲近。
　　这是一个十分标准的行政领袖，他能以压倒性的选票在这样一个相当年轻的年纪担任重大国家职务，与这种形象塑造不无关系。
　　当然，这只是对他的选民。
　　莱因对上洛德的目光，微微抿了抿唇。
　　加林暗示的是对的。
　　虽然弗莱舍尔叔侄俩都没有脑子，但杰西到底比弗伦森聪明点。他不会就因为弗伦森被使了个绊子往那劳什子履历里记了个过，去为难加林。叛国罪和间谍罪这么重的罪名，就只适合用在轻易撼动不得的大人物身上。
　　比如莱因哈德。
　　洛德开始与特调局的成员握手入座，莱因的注意力终于从加林身上移开。
　　他在某些斗争上还是显得太稚嫩而且不敏感，而这些加林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
　　……他好像天生就对阴谋和人心有着某种无法言描的敏锐的直觉，那种刻在骨子的阴狠无法抹杀，莱因从一开始就看错他了，事实上加林就像一株致命的罂粟，无论施予关怀呵护还是暴力锉削，他都只会遵循他的本性那样为了自己生长下去而已。
　　这场听证会的矛头指向的从一开始就不是加林，无论是他涉嫌间谍罪还是伪造身份进入军校，特调局的权力意味着他们可以随时让一个受到怀疑的普通人从此消失，上位者们完全不必大张旗鼓地折腾这样一个无名小辈。
　　加林之所以现在站在这个2000座会场的中心，不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因为他背后的人，——他背后的莱因哈德。
　　作者有话要说：
　　控记不住记几强行抒情的手……我觉得我应该好好学学长篇叙事，一苏起主角来老没完没了。
　　此文科学部分纯属强行合理，感谢看到这里的看官老爷/泪奔


第25章 泡影
　　25.
　　调查组发言人拿起一叠报告。
　　“加林，有人举报你其实是个Omega，伪装成beta蒙混进阿瑞斯军校，并且取得了你的血液样本，确实含有Omega特有的信息素成分，这件事怎么解释！”韦特将报告往桌上一甩，转向裁判席，“众所周知，Omega是决不允许进入阿瑞斯军校的，他们一年数次的发|情将严重干扰学院内部稳定！……”
　　“无稽之谈。”莱因说。
　　“会场之上无级别，请您注意讨论语气。”
　　“我们暂且不论血样的来源是否合法，首先你们应该明确该血样是否确实为加林同学的。”莱因面无表情道，“我们也可以当场抽血，验证其是否确实含有Omega信息素成分，要知道根据生物学研究，事实上beta、甚至alpha身上，都可能有Omega性别基因残留，出现Omega信息素分子太正常不过了。”
　　“这……”
　　“我建议直接进行基因检测，以防止血检产生的不稳定性。”
　　“可以。”裁判敲了敲木槌，“让医疗机器人来操作。调查组没有异议吧？”
　　一台全自动医疗检测器移了进来，内置的录制监控设备连接会场光脑，在报告厅中央全息投影，自我清洁后显示目前各项指数，加林挽起袖子往上面放了几秒，五分钟内全场呼吸都凝固了，所有视线汇聚在那个全息投影上。
　　51.265％beta基因序列，47.246％Omega基因序列。
　　“这也太低了吧！”韦特喊了出来，“这能算beta吗？”
　　“为什么不算？”莱因冷冷道，“三色国际公约明确表明，只要体内性染色体上某一性基因序列达到51％以上就在‘生理学’上承认为该性别，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请你去把《公约》重读一遍？”
　　“强词夺理！无理取闹！0.265％的区别，分明就在仪器误差范围内！”安德玛咬牙切齿，转向裁判席，“主席，我认为这完全是对方的诡计！”
　　“什么诡计？”招生办主任沃克怒道，“调查组拥有用事实说话的权利，我们也有澄清真相的权利！阿瑞斯军校征收服役生的过程完全公正公开透明！因为前来面试入选的人员过多，我们院方无法提供基因测序服务，但我们要求所有学员提供官方指定医院提供的基因检测证明！其后还有‘信息素敏感度评测’等多项相关检查，我们不允许别人凭空污蔑我们的招生工作！”
　　“谁知道你们的‘指定医院’有什么猫腻！”
　　“你……”
　　“肃静！肃静！”裁判敲了敲木槌，“有证据就拿证据，停止无休无止没有意义的争论！调查组还有别的疑问吗？”
　　“长官，调查组的结果对我们很不利。”副官起身来到洛德旁边，“莱因哈德先生多半对检测机器人动过手脚，根据我们从杰西先生那里拿到的血检结果，加林的原始数据绝不可能是现在这个。”
　　“要求他们人工重检。”洛德说，“让我们的人去。”
　　“还有，”韦特瞪了沃克一眼，将另一沓审讯报告扔在桌面上，“第一，加林此人来历不明，学生档案简直一片空白！我们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学生居然能够顺利通过贵校政审。”
　　“加林。”裁判转向加林。
　　加林的脸色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点头默认。
　　“这竟然也能成为调查组恶意诋毁我们招生工作的理由，我不得不说，简直是鸡蛋里挑骨头。”沃克提高了声音，“请您们明鉴。下面我们在屏幕上展示我们今年第一季度面向长河要塞战乱多发地的招生情况，”
　　一系列名单出现在投影上。
　　“以上23位在校服役生，他们均来自长河要塞上的各个行星及小行星，在进入阿瑞斯军校之前，没有相对可靠的背景来源。”他转身面对在场的学生，“众所周知，阿瑞斯军校一直倡导多元和融合，我们不能拒绝这些学生求学的需求。我们有义务向大众展现一个具有共和风貌的军事类学校……”
　　“请您单纯陈述事实，无需过度美化。”裁判看了看他呈现的证据，“沃克所说的事实可以采纳，面相战乱地招生正是教育部‘三年计划’的重要构成之一。请调查组拿出更能服众的质疑来。”
　　“其二，”韦特咬牙，“通过审讯难民潮中被捕人员，我们可以认定以厄夫特林和奥茨为首的‘孤岛同盟’，正是臭名昭著的岛独分子，而其中的核心成员奥茨，指认加林曾为其中一员。”
　　“这种说法就更可笑了，如果片面之词都能认定一个人‘岛独分子’的身份，联邦将毫无公信力可言。”莱因接话道，“加林从未在社交网络上发表过任何有关‘岛独’的言论，也从未被核实参加过相关游|行和暴力恐怖事件，他在阿瑞斯学习期间成绩优异，品性端正，我作为他的教官之一，完全可以以自己的人格担保，他深沉地热爱和拥护着党和祖国。”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加林忍不住轻轻笑起来，抬起头去看莱因。他笑起来的时候眼波流转，眼尾上扬，光线细碎地缀在眼睛里，仿佛十分深情和专注地凝视，给人一种很特别的心意相通的感觉。
　　莱因几乎没见过他笑，远远地看见了，竟然有些情不自禁地嘴角上翘。
　　那一时间莱因第一次感到千年前烽火戏诸侯的典故从来没有褪色过，美人刹那间春风和煦的笑意足够粉碎原则和底线，你想让他笑着深情地看你一眼，无论是被利用还是替他开脱，都好像有了充足的理由。
　　莱因已经想清楚了，等这件事结束，他就带加林离开施瓦本星，让他以他想要的方式生活下去。
　　他给了加林标记不仅仅是情非得已，也绝不是精虫上脑的一时冲动，加林的出现太过惊艳，他无法割舍这个阴冷而脆弱的年轻人。哪怕最后判决结果对他们不利，或是加林的确联盟的人曾有联系，他都会替加林撇除一切过去的痕迹，让他彻彻底底……重新活过，
　　“主席。”
　　洛德应声回头，秘书用文件挡着手，将一块极薄的芯片状的东西送到了他手下：“重检没有问题。”
　　洛德往下一垂眼，面不改色地低声问道：“这是什么？”
　　“我们没拦住，奥茨刚刚被弗莱舍尔的人杀了。这是我从奥茨身上搜出来的。”秘书顿了顿，说，“我用自己的光脑看过了，内容……很特别。”
　　洛德动作幅度极小的翻动了一下那块芯片，它的材料看上去很普通，通体泛着一层银白的光，洛德毫不怀疑它本质非常特殊，因为它竟然能躲过特调局的层层筛查，还能被人带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