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鹤(28)
见东青鹤慢慢收回了手,人却依旧坐在那儿,花浮好笑的将本就被他扯开了的衣带又全抽散了,大半的外衫剥落而下。
“夜已深,我想睡了,东门主不请自来已是失礼,难不成还想留宿?”
东青鹤眉尾一挑,目光便下落到对方细白的颈项上,还有歪斜的襟口处露出的大片肩头和纤秀的锁骨。
花浮以为这世人眼里的大雅君子势必会被自己的不羁言行所吓退,谁知东青鹤又跟之前一样,不闪不躲,那温温热热的视线反倒把花浮曝露在外的皮肤都看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花浮正犹豫着是要先拉衣裳还是先打人,那头的东青鹤终于好整以暇地调开视线,对花浮温柔一笑,点了点头。
“时辰的确不早了,那我就先告辞了,花浮长老好好歇息,若有何不适,自可唤我。”之前还是让他唤小厮的,现在就是唤他本人了。“对了,明日我会让金长老送些补气补元的丹药过来,看看对你浮动的修为可否有所助力。”
说到丹药,花浮眸色一亮:“我倒的确有些灵药想问门主讨,就不知您舍不舍得给了?”
东青鹤想也没想:“你开张方子,我让人一道送过来。”
花浮笑得满意:“那多谢东门主了。”
东门主又在对方脸上盯了片刻,盯得花浮的嘴角都酸了,对方这才转身离开。
望着那道修长的背影远去,花浮脸上的笑容彻底隐没,他轻抚着自己一直被对方温暖着的脉息处,仿佛还能感觉得到那人有力的指尖和圈握,眼神一片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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睡了一个好觉,嘉赐起床时面色已比昨儿个好了许多,一番简单的运气后,摸摸索索的自床底拖出了一个小篮子挎上,嘉赐离开了片石居。
走了半晌来到水部的后屋处,却没有看见那个本该在这儿洗衣裳的人。
难道是身子不适所以没来?又或是被欺负被罚脱不了身?
一时间嘉赐脑补出了好一段有的没的,并成功吓到了自己。正要不管不顾地往客殿而去时,却在半道上遇见了一个久远没见的人。
未穷从半空跃至嘉赐面前,笑着问:“何事这么着急,跑得脸都红了?”
常嘉赐猛然顿步,对上忽然出现的眼前人:“我……我摘了一篮果子,很好吃,就想拿去给大家分了吃……”
未穷瞥了眼装了满篮的山果,不客气地抬手拿了一枚。
“那也给我尝一个?”
嘉赐干笑一声,立马点头。
未穷便咬了一口,的确鲜甜爽利。
“唔,是不错。不过你这是要去客殿?那儿的人都走了。”
“走了?去哪里?”嘉赐一头雾水。
未穷将吃完的果核朝前一丢:“回九凝宫啊,我也要去送客呢。”他本来到的更早,不过昨日酒喝多睡迷糊了,现下才刚起。
常嘉赐却听得睁大了眼:“她……她们都要走?”
“应该吧,就是不知日部那儿两个养伤的女弟子要不要一道,其实就算回去,这人也废了。哎,你为何那么吃惊?”
“我、我是在想那刀……要怎么办。”常嘉赐眼睛咕噜噜的打转,反正不是高兴的脸。
“你这小家伙倒也懂行,跟慕容长老一样舍不得那神兵就这么送给旁人了是吧?”未穷伸指在嘉赐鼻子上点了点,“门主没让她们带走,毕竟这刀现在还没定下是不是九凝宫的呢,不过我觉得那位心高气傲的花宫主没那么容易放弃。”那样的好东西,没见过也倒算了,见过的除了他们门主一颗佛心,谁能那么大度的拱手相让?
“未穷长老……”嘉赐听罢一脸殷切地看着对方。
未穷明白他什么意思,哈哈一笑将少年拽到了云端:“知道你想凑热闹,我带你过去吧。”
有长老带着浮云,那速度自然比常嘉赐自己走要快上许多,几个游转便到了那里。
“多谢未穷长老。”抱着篮子一落地常嘉赐就要跑,不过走了两步又回过头去,“长老……见过那个人了吗?”
未穷其实不爱凑热闹,见着那头一片混乱,只打算站在远处看两眼就当来过了,听见嘉赐这样问,不由疑惑,不过一想又明白过来。
“你是说那竹死岛来的‘客人’?”
常嘉赐颔首:“他们都说我和他长得很像。”
未穷回忆了下,点点头:“像,却也不像,你若要长成他那样的脾性,也不知要遭多少罪。”
常嘉赐一愣,又盯向对方眼睛:“那……长老你说过曾认识另一位和我长得很像的故人,是否就是他呢?”
未穷坚定地摇摇头:“不是他。”
“什么?!”嘉赐怔然,“不是他,那是谁?”
未穷只是微笑:“我说过,那个人不会撒谎,更不会害人,除了门主,他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
善良?!这个词让常嘉赐听得嘴角抽搐,眼神跟见了鬼一样。
未穷看了,无奈的揉了把他的头发:“好了,这与你无关,这世上相似之人何其多,有你和花浮,再多一个也不奇怪。”
怎么可能不奇怪!
嘉赐在心里莫名其妙。
不过他又觉得也许真是未穷认错了人,现在追究怕一时也问不清楚,不如暂且搁置一旁。嘉赐心头记挂着旁的,随意又和未穷道了谢便匆匆走了。
多亏半道上有人相助,嘉赐到那儿的时候九凝宫人还未离开,他看见自家师父正同那花宫主说话,二人一派和气,想是之前那月部之事根本没发生过一样。
嘉赐扫了那头两眼,趁人不备,悄悄往角落一个蒙面女子挪去。
妘姒正抱着剑隐在暗处,不同于受人拥戴的宫主花见冬,她就像是九凝宫一道见不得人的影子一般。
感觉身边有东西靠近,妘姒不快地抬眼,一下就对上了一对亮晶晶的视线。妘姒却跟没看见一样,又淡淡别过了脸。
常嘉赐却半点不受打击,小心翼翼地挤到了她的身边,低低叫道:“妘、妘姒姐姐……”
妘姒不理他。
嘉赐又继续道:“我之前说了要天天去看你,可是我没有做到,因为……因为这两日我病了,妘姒姐姐,你别生气……”
修真界又不似人界,生老病死与他们早就无关,妘姒听罢只当常嘉赐在诓她,一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小孩儿,是真是假同她有何干系,于是见宫中人纷纷上了车辇,妘姒也打算返身离开。结果又被常嘉赐拦住了。
嘉赐上前几步,一边跟着她一边举起手里的篮子。
“我、我知道你要走了,你怪我也无妨,不过,我摘了些果子给你,请你一定要收下……”
“我不要。”妘姒想也没想就一把推开。
她用的气力并不大,但是常嘉赐却被一把推到了地上,篮子也险些翻了,幸好他抱得稳。且二人正处角落,才没有被人注意到。
“姐姐……姐姐……”
见对方仍是要走,常嘉赐不放弃地轻轻叫着,反反复复,终于让妘姒住了脚步。
她回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少年,还有他一双赤忱恳切的眼,妘姒心内忽然一揪,最终冷着脸将人拉了起来。
“姐姐……果子,给你。”常嘉赐立刻高兴地笑了起来,将果篮捧到了对方的面前。
妘姒看得皱起了眉,关于冷言冷语的口中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我不吃这种东西,你莫不是要毒死我吧?”
常嘉赐听了一呆,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有些僵硬,不过当即否认起来:“不会的,我怎么会害你,我绝不会害你。”
这少年奇怪的语气惹来了妘姒狐疑的目光。不过她到底还是没有面上看着冷冽乖戾,在少年期待的表情里,妘姒还是伸手将篮子接了过去,直接转身跟上了九凝宫一行。
嘉赐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眼中终于带上了一丝喜色。
直到车阵离了青鹤门良久,车辇上的妘姒才打开那只果篮,上头的确堆垒了一枚枚滚圆可爱的野果,然而翻到最下头时,却躺了一只方方正正的木盒。
妘姒四顾了一圈,见无人注意,便小心地将木盒打开了一条缝,一看之下不禁呆然。里头整整齐齐码放了至少三十瓶丹药。
再凑近一闻,那味道悠远清雅,甜而不腻……
正是千金难求的紫芙蓉丹。
第三十四章
万籁俱寂月色正好, 花浮在院中练鞭。
火色红衣若盛放牡丹, 金红长鞭若游走灵蛇,道道旋转飞舞, 带起一片惊鸿艳影。
此时一只雀鸟自苑墙上空徐徐途经, 花浮余光一瞥, 长鞭急转就要向这扰人的物事抽去,忽然一道青蓝光影快上一步在前闪过, 让花浮抽了个空。
花浮牙关一咬, 恨恨地看向站在不远处的东青鹤,不快道:“这修真界的大派掌门难道个个都像门主一样游手好闲?爱夜半不请自来?”
“只是刚好在居内看见你练鞭, 便想来问问你的修为是不是好了?”东青鹤张开手心, 让里头安然无恙的雀鸟缓缓飞离, 笑着对花浮道。
花浮抬眼远眺,果真发现那片石居一隅正对着月部的这处院落,想是只要东青鹤乐意,随时随地都能站在那里监测自己的一言一行, 花浮不禁冷笑一声:“我不知东门主还有深宵不眠掩门窥伺的兴致?”
东青鹤半点不在意他的挖苦, 反而嘴角勾得更深, 上前一步道:“我之前在为我的徒儿治伤,他刚才回房歇下了,我就想四处走走。”
说着他又一把拽住了花浮的手。
花浮慢了一步被他得逞,立时沉下脸来:“东门主的待客之道可真是特别,三番两次动手动脚,好一个人正人君子。”明明当年二人一道游历时对方对那花见冬可是处处自持守礼的, 怎么几百年不见就变成了这样?!
“我说了只是想看看你的伤而已,”东青鹤不慌不忙的制住了他的挣动,甚至将花浮逼到了角落,手掌牢牢扣住对方的脉门。一搭之下不禁惊异,的确如花浮自己所言,他的气脉不过两日又重新强健充盈起来,仿佛之前那空乏的丹田只是东青鹤的一场错觉而已,真真怪事。
见东青鹤眼带诧然,花浮不快地甩掉他的手:“我说了修为自己会回来,这么些年时有时无的,早习惯了。”
被甩脱的东青鹤却没有退开,仍是隔着这点距离望他:“我之前发现你的气脉同我的徒儿有些近似,他那时不察险些走火入魔,我怕你也……”
花浮弯起眼:“门主可真爱瞎操心,莫不是因你那徒弟同我长得一般模样,东门主忍不住将那爱徒之心转嫁到我的身上了?我告诉你,我不需要。”
东青鹤却摇头:“你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口中说得满不在乎,但花浮还是忍不住问,“他该比我讨你喜欢多了吧?”
“他是十分乖巧,”东青鹤据实以告,然而目光又是一转,落到眼前的脸上时,带出了比月色还亮的灿光,“但是,他不是你,没有人……会是你。”
后一句东青鹤说得十分低缓,却深重,震荡得花浮的心口都有些麻痹,东青鹤的脸就在面前,以往平和的眉目此刻却深邃如海,风浪一般层层叠叠向自己倾覆而来。
不知怎么的,二人的间隔被莫名其妙地约拉越近,从还剩几寸,到鼻尖相触,温热的气息眼见就要相溶时,花浮忽然勾人一笑,伸出两指抵住了东青鹤压向自己的唇,硬是在两人中间留出了最后的一丝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