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鼎(30)
“如果我的推断出入不大,”管一恒在蛛网中心部分轻轻点了点,“伯强活动的范围,很可能是围绕着邙山一带的。”
邙山,又叫太平山,在洛阳之北,海拔虽然不虽高,但西起三门峡,东至伊洛河岸,连绵横亘四百余里,如同一道天然屏障。此地气势雄伟,土质深厚,草木茂盛,按风水学来说,是死后长眠的好地方,故而早有“生在苏杭,葬在北邙”的俗语,北邙也成了墓地的代名词。
费准看着那张图,皱起眉头:“邙山上有什么?能让疫鬼绕着邙山打转?是因为那些墓地吗?”从东汉城阳王祉葬于此开始,邙山就是历代公卿的葬地,尤其是孟津新庄村附近,简直是古冢林立。
“墓地早就在了,从前也没见疫鬼出现。”管一恒简单地说,“还是要上山去看一看。擒贼先擒王,先把伯强收伏最要紧。”
在管一恒和朱岩来洛阳之前,董涵和费准已经灭掉了几十只疫鬼,这还不包括洛阳附近区域其他天师所灭掉的。算一算,自发现疫鬼到现在,大概干掉的总有百来只,可疫鬼仿佛还在不停地出现,简直是源源不断,杀都杀不绝。
费准翻了个白眼,同意了管一恒的说法:“对。不灭掉伯强,这疫鬼简直杀不完。”幸好当时第一个发现疫鬼的天师迅速上报了协会,第一时间尽量调了人来巡检各处,不然若是放任这些疫鬼肆虐,恐怕现在麻烦就大了。
“邙山不是小地方,现在所有的探查只大体到邙山范围,还是根据疫鬼推断的。至于伯强究竟在不在山里,如果在的话,又是在什么地方经常出没,现在都不能确定。”董涵沉吟着,“疫鬼还在不停地出现,四周也需要人盯防,还要找人拦截,免得伯强离开这里又跑到别处去,就更难找了。说来说去,人手还是不够……”
“先去看看再说。”管一恒素来是行动派,“拖着不做,还不知道疫鬼又能生出多少来。目前能调用的人暂时也就这么多了,夜长梦多,等我们的人调过来,又不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
“我也觉得——先上山看看。”费准一向是喜欢跟管一恒作对的,但这件事上两人想到了一处,却被管一恒抢先说出来,他也只能捏着鼻子跟在后头表示赞同了,“伯强虽然是大厉疫鬼,我们不是还有朱岩的辟瘟符么。”只要能隔绝那疠疫之气,难道几个天师还拿不下一个厉鬼?
董涵微微皱眉:“我不是说不要上山,总要有个周全的计划。现在连伯强在哪里都不知道,邙山那么大,就我们几个人,撒开去找都不够。”
“也未见得上山就马上能找到。”管一恒淡淡地说,“但上山总比不上山强。”
费准在心里是同意管一恒这话的,嘴上却说:“没头苍蝇一样乱撞,去了也是无用功,总得先制定个路线,这个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管一恒看了他一眼,心里暗暗有些好笑,点了点头:“也是,现在制定路线,明天一早上山也来得及。”
费准嘴唇动了动,无话可说。董涵皱皱眉,正要说话,管一恒的手机响了,接起来,对面是叶关辰的声音:“小管,我在医院,那具尸体不见了!”
“什么不见了?”
“就是那个罪犯!”叶关辰急促地说,“我来医院帮忙,碰到那个罪犯的家属说要见人,进了太平间,发现尸体不见了!”
这下不用讨论上什么山了,十分钟之后,费准飚车,一行人全部赶到医院。
罪犯的家属是他老婆,正抱着个一岁多点的孩子满地打滚地嚎哭,边哭边用浓重的方言说话,中心思想就是她丈夫身体一向很好,不可能一下子病死,是不是警方动用私刑把人打死了,要不然为什么不让验尸云云。
当地派出所的警察一脸憋屈地站在一边,一见董涵等人便连忙走过来,小声说:“尸体忽然不见了,她闹得厉害……”被指动用私刑打死犯人已经够倒霉了,更倒霉的是尸体忽然失踪,有理都讲不清楚!
女人看见有人过来,嚎得更响亮了。董涵并不管她,径直往太平间走去。
小医院的太平间其实就是个加装了点冷气的房间罢了,因为董涵说过这具尸体要隔离起来,所以连看门的人都退避三舍了,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尸体是如何失踪,又是什么时候失踪的。
叶关辰站在太平间门口,对着两扇门发呆,听见董涵等人的脚步声才回头。管一恒看他脸色又有些发白,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站在这里?也不多穿件衣服!”
董涵倒是把叶关辰仔细打量了一下,笑眯眯地说:“叶老弟怎么到医院来了?”
“来帮帮忙。”叶关辰往后退了几步,避开凉气直冒的门口,指了指里面,“忽然发现尸体不见了,我就跟着下来看看。”
当地派出所的一名小警察已经在太平间里检查过一遍了,只是一无所获,看见董涵便有些垂头丧气:“这里没有摄像头,平常也没人过来,这两天医院里的人都去忙病人的事了,我问过了,没人注意过尸体是怎么失踪的……这,这尸体要是被人偷走了,会怎么样?”
费准没好气地说:“会怎么样,会继续传染!说不定传染的人更多!”
小警察脸色更不好看了:“可是,谁会偷尸体……”他也真倒霉,才参加工作不久,就先碰上疫情,又碰上尸体失踪。
叶关辰忽然轻轻地拉了一下管一恒的衣服,低声说:“你看门把手上……”
管一恒立刻将目光转向两扇敞开的大门。门内外都有不锈钢的把手,门外那一对好像刚换了不久,因为几天没擦,表面落了一层淡淡的灰尘。
小警察一见他们目光投向大门,马上说:“我已经验过了,门把手上的灰尘是完整的,就是门板上也没有留下新鲜指纹。”
叶关辰轻声说:“你检查的是门外的把手,不是门内的。”
小警察下意识地脱口而出:“当然先检查外面——”他话还没说完,就自己倒抽了口气,满脸惊骇地看着叶关辰。
如果有人偷走尸体,当然是从外面进来,于是他就要先拉开门,首先就会在外面的把手上留下点痕迹。但是现在叶关辰说的是门内的把手,如果不进来,要怎么出去?难道说根本就没有人进来过?那么尸体是怎么失踪的,难道是又活过来了自己走出去的吗?
天色已经近黄昏,太平间里冷森森的,只有一盏有些发黄的灯照着,弄得小警察无端地就狠狠打了个冷战,背后一阵发毛。
叶关辰却指着门内的把手,低声对管一恒说:“你看那上面是不是有点东西?”
不知道是医院太缺钱,还是换门把手的人只要面子工程,门内的那对把手还是旧的。不知用了多少年,不锈钢也生锈了,斑斑驳驳的十分难看。
在这样的把手上要取到指纹是比较难的,但叶关辰说的也不是指纹,而是把手上染着的一点灰黄色的东西,仿佛沾上了什么浓稠的液体,又被风吹干了。
管一恒走过去仔细看了看,一股微微腥臭的气味传来:“这好像——是什么脓水……”他眉头猛地一皱,“难道是尸体身上的?”
“离远一点!”朱岩吓了一跳,“如果真是尸体上的,也会传染!”
他一边说,一边迅速摸了张符纸走过去,仔细把那点灰黄色的东西擦在符纸上,然后手指一捻,符纸凭空燃烧起来,片刻就化成了一团灰白的纸灰。朱岩双手一搓,再向外一洒,纸灰飘落下来,落在门把手上,也落在地上。片刻之后,门把手上现出一个淡淡的黑印,地上则出现了两个。
朱岩站在那里比划了一下,对董涵点了点头:“应该就是了。”
站在一边的小警察瞪着眼,半天才能说出话来:“是,是什么?”朱岩比划的那个动作他看得很清楚,再加上三个黑印,分明就是有人站在太平间内,握住了门把手。外面的门把手上没有任何痕迹,里面却有,那么站在那里推开门的,到底是谁?
董涵眉头紧皱,转过头去很温和地对小警察说:“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们吧,可能需要你们配合一下,不过不要再多问了。”
小警察下意识地咽了下口水:“要,要怎么配合?”他确实不想多问了,再多问,恐怕他就不得不听这几个人告诉他,那具尸体是自己走出太平间的。
董涵转头问朱岩:“能追踪吗?”
“能。”朱岩点头,“有这点东西就行。”他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一张符纸,几下折成了一只纸鹤,往空中一抛,纸鹤的两只翅膀就扇动起来。
小警察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他眼看着这只纸鹤在空中盘旋了一圈,然后俯冲下去,像狗嗅地面似的在门把手上啄了几下,随即化成一道淡淡的流光,冲出大门往外去了,这才能说出话来:“这个,这个又是什么?”
董涵轻咳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看这个——”说着举起手在小警察眼前晃了晃。
一点亮光在董涵手心里闪了一下,小警察眨了眨眼睛:“董先生?”
“现在好点了吗?”董涵仍旧温和地笑着,“你刚才有点头晕,是这几天太累了吧?”
“啊,是,这几天病人太多,我们也跟着紧张得不行。”小警察随口回答,一转头发现自己站在太平间里,才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那个尸体突然失踪,我还没有发现什么线索——”
“我们已经有线索了。”董涵打断他,“要麻烦你们派车送我们了,必要的时候,还要配合我们隔离群众。走吧。”
小警察不疑有它地点了点头,跟着董涵就往外走:“所长已经说了,我们现在的首要任务就是配合你们,所里的车都在外头等着呢。”
叶关辰看了半天,忍不住小声问管一恒:“这是怎么——催眠吗?”
管一恒倒是听说过董涵的本事,也低声回答:“类似吧,不过这是直接抹掉这一小段记忆,比催眠更有效一些,并且以后不会再想起来,但不能抹掉太多的东西。”
叶关辰又看了看董涵的手:“那道闪光是什么?”
“应该是一块镜子。”管一恒对董涵的事也知道得并不详细,不过是在协会内部听说过的那些,“是董理事的一件法器。”
两人说话的时候,朱岩已经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一个小指南针,看了看指针,拔腿就往外走。董涵等人都跟着他,一直走出医院,费准才怪异地看了一眼:“怎么,叶先生也打算跟我们去?”
叶关辰已经跟着他们走到了车旁边,这时候听了费准的话才停下脚步,自嘲地一笑:“险些真的要上车了,这件事实在是太奇怪……”
管一恒当然不能让他也一起去:“你快回去吧,也别总在医院帮忙,注意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