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老婆不要(31)
小六忽然拣起了床榻上的丝绸开始包住自己,他包得很仓皇,像是才发现自己是赤身露体的,他开始往床帐深处躲去,一边躲一边拖着丝绸,好像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样子。
“小六。”顾云知试图靠近,小六却吓得大叫起来。
“不,不要过来。”小六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手心死死攥紧那十枚铜板,缩在床角,“不要,来!”
他拿丝绸将自己胡乱包起来,胆怯地看向床边的顾云知,忽然间又像想到什么一般,拿起旁边的枕头就狠狠砸向顾云知,一边砸一边爬过来,像是要把这个占据自己床榻的人赶下床去。
“滚。”小六在那大喊道,“我是丞相之子!你不许碰我!”
顾云知只感觉心疼到抽痛,抓着枕头连连往后退去,在看见小六在要钻出床帐的那刻下意识要伸手去扶,但小六在看见他退远之后就很快缩回了脚,重新钻入床帐中。
“不许……”小六在里头嘟囔说,“我,不许,来……”
顾云知浑身僵住,待在原地,他再透过床帐缝去看,就看见小六正一个人胡乱裹着丝绸,缩在角落数铜板。
“一、二、三……”小六数得很仔细,“还有……还有九百九十个。”
“数铜板是要做什么?”顾云知喃喃道。
门外想起了敲门声,是顾云知的亲兵过来问他怎么了。
“没事,”顾云知打开房门,看向亲兵眉头紧蹙,“你帮我去查一下,这几年他都经历了什么,以及整个相府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些事我在边关毫不知情,我通通都要知道。”
“现在吗,将军?”
“明天,或者再迟点后天也可以,但是事无巨细一定要查得仔细,你再让管家去雇两个手轻的丫鬟来照顾少爷,除此外任何人不能进这个院子来打扰到他。知道吗?”
“属下知道。”亲兵抱拳回道。
顾云知咬牙,有些难言望向那床帐,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床帐里的人,才能让那人不再受更多的刺激。都怪他回来得太晚了,若是他早回来几月,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但不管如何,既然现在他回来了,那所有欺负过小六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他都不会放过。
顾云知一拳头砸在门上,在门口待了会儿,吹了一阵的夜风,吹到那股压在胸口难以言说的酸涩感一点点平息下去,他才重新进门。
等顾云知再回去的时候,小六已经蜷缩在角落睡着了,但那个睡姿看着就一点也不舒服,昏黄的烛火照在小六脸颊上,能看到小六睡得很酣甜,额头出了些薄汗,呼吸声一下下绵长又沉重。他悄悄走近了,将小六重新抱到枕头上睡下。
“唔……”
小六一下有些惊醒,然而这回却没闹什么,只是看了会儿他,又困倦地闭上了眼,他还要再起身,小六已经将脑袋埋进了他的怀里,继续睡过去了。
于是一整夜的时间,屋子里彻夜点着灯,顾云知一宿都没有合眼,久久地坐在床榻边上,只为看小六在他怀中安睡的模样。
第42章 帘中人4
亲兵带消息回来了。
早在一年多以前就有人检举郑丞相私收贿赂,行买官之风,听闻当时圣人震怒,夺了相爷的官位,更将他流放至四千里外的南罗,按规矩其余郑家男丁也皆受牵连,流放两千里,小六便在此列。
却不知道为什么小六没有被流放,反而还留在京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属下不敢告诉窑子里那帮人郑六少爷的真实身份,唯恐官府的人来追查,于六少爷无益,”亲兵说,“但属下听他们提及,他们将六少爷带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一副痴傻样了。”
“那他在带回来之前,是如何过的?”顾云知咬牙,嗓音沙哑问道。
“一身单衣,沿街乞讨。”亲兵说得言简意赅。
顾云知骤然攥紧了拳头。
亲兵拱手道:“那些人见少爷的模样姣好,于是才动了歪心,想捡回去做伎子赚钱,老鸨教少爷如何待客,想要大赚一笔,结果没想到当晚一惯痴傻的少爷忽然发了疯,用烛台砸晕了那个客官。”
顾云知想到昨晚小六拿枕头打他的模样,应该就是小六想到自己被人欺负的场景,一时之间失了控。
他心一抽,又忍不住愤怒起来,他不敢想这些天小六被那群人羞辱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会叫一个木头似的傻子都发了疯。但好在,好在是小六砸伤了那个人,而不是那人伤到了小六。
不然,他定将那人千刀万剐
“除此之外呢,”顾云知继续问道,“还有谁欺辱了小六?”
“也亏将军回来的及时,”亲兵说道,“砸伤客官的事情就发生在不久前,老鸨因为这事将少爷关在柴房一周,昨日才推六少爷出来跳淫舞,因此中间无人欺辱。但将军您知道那边的规矩,舞跳得如何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舞毕,那群人全都能轮着上一回,老鸨估计是在这里存了赚钱的心思,却没想到碰到了将军。”
顾云知沉沉吐出一口气。
他是想着给小六买桂花糕才会经过南市,要不然,恐怕连小六被那群人糟蹋了他都不会知道。
胸口的怒火隐隐又烧了起来,他闷咳一声,转过头去。
“将军,”亲兵见状跟了过来,“可是旧疾又犯了?”
“无妨。”
“将军可要做些什么?”
“三天之内,你将那个被小六砸了头的嫖客带过来,”顾云知咬牙开口道,“他若敢报官,你就打断他的腿。”
“那窑子那……”
“所有和小六有关的人,通通扣下,”顾云知冷冷摩挲手中扳指,“这几日我要照顾小六,等他有所好转了,我再一一清算。”
“是,将军。”
顾云知一言不发地点了点头,然而他心里清楚,即便小六的傻病能好,小六这么久所受的一切却都已经难以弥补了。
在小六被抄家后的一两个月里,他仍然能收到小六从京城寄来的信。那时他只疑惑书信的纸张为什么和从前不一样了,疑惑小六为什么总在信中翻来覆去地说自己过得很好。
应该是在那个时候,小六就已经过上了朝不保夕的生活,但为了他在边疆不会担心,为了他出征的时候心绪不受干扰,小六自作主张地瞒下了这一切,也瞒下自己早已颠沛流离的生活。
身娇体贵的少爷成了沿街乞讨的乞丐,小六所经受的,又何止是亲兵口中的三言两语。
亲兵走后,顾云知沉默地去了那个小院,他看见小六正抱着膝盖坐在秋千上看夕阳,而手腕上戴着的是他给小六串起的铜板手链。
不知道为什么小六对那十个铜板格外在意,连睡觉也要抓着,于是顾云知只好把它们做成手链,叫小六时时带着。他在篱笆边站了好久,发现小六就静静坐在秋千边一动也不动。
于是他也一直站着,看小六坐着,就这样过了好久,一直等到夕阳都落下。
几个丫鬟出来挂灯笼,看见他站在那愣住,下意识行礼间又被他拦住,他摇摇头示意她们不必多说什么,只用照看好小六。
“六少爷,该用膳啦。”于是丫鬟们转而对秋千上的小六开口说,“今天有红烧肘子,还有清蒸河蟹,六少爷还不去用膳吗?”
小六就从秋千上跳下来,转身走进了屋子里。顾云知在外头站了会儿,没有进去。
“将军,这几晚您不在,六少爷有时候会在夜里做噩梦,梦醒了还会哭呢,”丫鬟上来说,“可否,您今晚来看看他?”
“罢了,”顾云知摇摇头,“我怕吓到他。”
“少爷这几天情绪已经稳定很多了,应当不会被吓到,”丫鬟说,“您与少爷自小长大,情分不一般,若您也安慰不了他,恐怕没人能安慰了。”
顾云知摩挲了下手中的扳指,犹豫一会儿,最终还是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