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离航线(186)

　　“我想做什么你一直清楚。”
　　他心里竟然有一点恍惚的疑惑，直到再一次和谢兰面对面，都没有生出多少真实感：“但是你想做什么我是真的不知道。”
　　在谢予安的印象里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母亲”这个角色，更不可能将这个身份和眼前的女人联系在一起，甚至谢兰这个名字每一次出现对他来说都是严阵以待地敌对。
　　谢予安忍不住问：“你想做救世主吗？”
　　“愚昧、狂妄、还有盲目的自信。”谢兰盯着谢予安看了几秒钟，忽然见爽朗一笑：“如果说大多数人只是因为难以脱离固有的认知而保持着愚蠢，那你才是真正天真得可怕。”
　　她缓缓站起身，将椅子推到身后——黑色的长款大衣将她包裹得高挑而又肃杀，也就在这一刻，这里的所有人才开始相信，这个挺拔锋利的女人曾经是联盟最年轻的将军，是被称为“联盟军政的未来。”的天才。
　　谢予安点下头：“我接受你的点评。”
　　“我可没有这么伟大的想法，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我前三十年的人生……就像你一样，我生在联盟，长在联盟，有关于联盟的一切刻在我的骨血之中，我曾经毫不怀疑我将会为了联盟和全人类奉献我的一生。”
　　谢兰两只手撑着台面，微微前倾拉进了距离，好像隔着一张屏幕和谢予安面对面对话。
　　“我二十岁毕业于联盟中央军校，不是因为我是什么天才，而是因为当时联盟官方式微，连中央城区都岌岌可危，就算是刚刚入学的新兵蛋子也得被拉上战场。”
　　“我和边境的恐怖分子打过仗、也去围剿过公海上抢掠的海盗，捣毁过大大小小无数个联盟辖区之外的地下武装组织，我看着联盟一点一点成长——”
　　”但是联盟它太庞大了，人也那么多，一旦它成长起来就会变成一台真正的制度机器，任何人都可能当成一颗可以替代的螺丝钉被碾得粉碎……我曾经舍生忘死想要保护的一切，最后却毫不犹豫地抛弃了我。”
　　“你有没有觉得，这是不公平的？”
　　“我从来不愧对于联盟，不愧对于任何人。”
　　谢兰淡淡道：“你可以说我背叛了联盟，我不在乎，但是在我看来，我只是选择了和联盟分道扬镳。”
　　“那你想要走哪条路呢？”
　　谢予安一摊手：“你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你这个人……你其实根本不需要我的理解，更不需要说服自己，你有一套足够说服任何人的逻辑体系，所以没有必要把自己塑造成为一个被抛弃的可怜人。”
　　“所以我只能怀疑你的动机是拖延时间争取逃跑的机会——我没说错吧？”
　　谢兰脸色不变，但是冷意乍现：“终于聪明了一回。”
　　谢予安摇头：“但是很遗憾，你没这个机会了。”
　　“嗡——”的一声，穆琳手腕上的通讯器一震，谢兰的身影瞬间消失。
　　穆琳倒吸一口冷气，一把握住手腕，将通讯器扯下来丢到了一边。
　　这个小小的通讯器已经被瞬时爆发的能量波震废了。
　　就在穆琳都没有察觉到的短短一瞬间，强大的向导精神网竟然已经通过通讯器的信号反向追踪到了谢兰的藏身之处。
　　朱恩反应迅速，两把特种冲锋枪迅速朝着穆琳两个人扫了过去。
　　“该死！”穆琳张开羽翼，怒喝道：“走！”
　　穆琳张开羽翼，一手抓着维恩，两个人迅速闪进了电梯井——
　　子弹炸在钢板上，迅速溅起一片火花。
　　谢予安立即道：“定位就在这栋楼的地下层！”
　　“我们立刻追！”朱恩招呼道：“一定不能让他们跑了！谢司——”
　　“不。”
　　谢予安忽然道：“不追。”
　　朱恩瞬间愣在原地。
　　卜子平疑惑道：“可是……”
　　周延给了卜子平一个平静的眼神，随后比了个“嘘”的动作。
　　谢予安的眸色在暗色里面更加显得深邃，他转头看向周延：“在边境城的时候，我们在游轮上，谢兰也通过一段通讯信号和我对话过。”
　　周延：“嗯？”
　　“那时候我没有成功追踪到她。”
　　“嗯，对。”
　　谢予安沉思：“她曾经说过我……优柔寡断。”
　　周延小心应付：“咳……她胡说八道的。”
　　“告诉彭阳和李保罗，让行动组的人撤，以最快的速度退到海盗外围。”
　　谢予安眼神一动，近乎于嘲弄地凝视着深黑的建筑深处，转身就走：“卜子平通知霍猛，五分钟之后锁定这个建筑群，给我炸。”
　　卜子平连忙跟上去：“是！”
　　“有多少导弹就炸多少。”
　　谢予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补充：“让技术人员准备好，炸完了去地底下挖谢兰的尸体。”
　　五分钟之后，谢予安已经退到了安全范围之内。
　　“我们这边准备好了。”霍猛在猎猎海风之中扯着嗓子喊：“我们这边所有的炮口都预热好了，等你的指令——但是你先给我透个底你，你真没打算直接把这个岛炸沉吧？！！”
　　“没这么打算，但是不保证结果不是这个。”
　　谢予安耳朵都要被震聋，无奈跟着扬起了声音：“少废话了老霍，开始。”
　　周围寂静了短短几秒。
　　下一秒，第一颗导弹从海面上起飞，精准地降落在了海岛上硕果仅存的一片建筑区上。
　　尖锐的爆炸声让所有人耳膜中嗡嗡直响。
　　但是如同一枚火星落在了雷区，瞬间整个建筑区接二连三地炸开了巨型蘑菇云，紧锣密鼓的爆炸声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鲜艳的火浪直接冲上了半空。
　　爆炸声持续了足足三分钟。
　　即使是在千米之外，还是能够看到被火光映衬得金灿灿的一片天空，奔涌的热浪和震荡波也让所有的人感觉到了窒息。
　　李保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堪称目瞪口呆：“这——这特么的是什么情况？”
　　“我的天……”
　　一个行动组员感叹：“这火力储备也不比我们的准备逊色。”
　　“这才是足够把这座岛炸沉的火力。”
　　彭阳把卜子平手臂上的绷带拉紧了，两个人同时站了起来，眼里都露出来惊愕的神色。
　　“这是什么自杀式防御……”彭阳忍不住感叹：“真够狠的啊。”
　　卜子平疑惑：“谢兰这是想先派人把我们引进去，然后再引爆炸弹和我们同归于尽？”
　　“谢兰不是那样的人。”
　　谢予安摇摇头，尽量将自己代入到谢兰的角色：“按照我对他的了解，就算是背水一战，我也不会轻易选择和对手同归于尽。”
　　“自己的命比敌人要宝贵多了。”
　　“只有活着，其他的一切才能够有成功的可能性。”
　　谢予安忍不住喃喃：“如果我是谢兰，这个时候……我会怎么做？”
　　周延靠在谢予安的椅背上，从彭阳手上抢过来他的墨镜扣在谢予安脸上挡住强光，同时越庖代俎地对通讯器那头道：“老霍？差不多收了！一会儿岛真沉了你上哪儿捞我们？”
　　霍猛对周延大声骂骂咧咧。
　　周延微微一愣，灵感被霍猛骂出来了。
　　“我听老霍说过，在有一次演习的时候，因为敌我力量对比过于悬殊。”周延如同想到了什么一样，“你最后选择的是突袭指挥部——”
　　谢予安抬起头，隔着墨镜和周延对视半秒。
　　就在这时候，一个技术人员忽然喊道：“谢司！这边收到一个远程通讯请求——”
　　两人一起转过头。
　　“是谢兰。”